《无论何时直到再见你》东篱夕夕

2、送你一把伞

　　10月3日

　　入境的时候，那位胖胖的海关大妈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认真地看着她，忽然间很忧伤，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很想见一个人，明明通过那扇门，就可以见到他的紧张心情，却被应该不可能会见到他的悲伤所取代。她说你真可伶，虽然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不，只要能够见他开心的样子，就能治愈我所有的悲伤。她的眼神里应该只有“你好搞笑”的意思。-莫静如日记

　　纽约很少下暴雨，即使下大暴雨的时候她已经到家了，可是偏偏那一天所有的人都走完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学校的走廊看着大雨发呆，当然还有一个，她觉得他们那个时候真的很像电视上说的难兄难弟，她推了推他的肩膀，他从书本上抬起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什么事”

　　莫静如最受不了他那一副很烦她的样子，那个时候可能是出于报复的心里，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硅胶做的假老鼠，在他面前晃了晃，程昱看着她的眼神由平静到惊恐，然后把书本扔到一边，夸张地大步离开她旁边。额头上的细密的汗珠估计是差点尖叫但是被吓到失声的反应。

　　“老鼠是假的，是我弟弟吓我时用的，我是用来吓别人的，我不知道你怕老鼠”莫静如，努力表现出歉意，却又拼命忍住笑意。

　　就在他准备反驳她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长相很秀美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叫他的名字，那是莫静如第一次见到他母亲，她由衷地对他说“你妈妈好像仙女哦”

　　“谢谢。”

　　“小昱，回家了。”

　　“阿姨好！”莫静如很狗腿地显示自己的好家教

　　“你好，你就是小如吧常听小昱提到你哦”

　　莫静如想不到漂亮阿姨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妈妈，可以走了”

　　“小如，阿姨送你一起回去吧”

　　“不了阿姨，我妈妈准备来了。”

　　“那好吧，我们先走咯，再见。”

　　“阿姨再见”

　　自始自终那个家伙都没有跟她说话，莫静如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小气”然后继续趴在桌上拿着笔在上面涂鸦，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好安静啊。

　　然后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当她觉得脚步声是在向她靠近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教室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伞，他并不是很友好地看着她“伞先借你，记得明天还给我。”然后把伞放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然后就消失在门口了，这一切好像很突然，让她误以为见鬼了。

　　看着等在楼梯的妈妈，程昱说“她的妈妈太忙了，不会来等她的。”

　　莫静如不知道，那个自始自终没有搭理她的男孩，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回头看了她，那个时侯，他看着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拿着笔画来画去，他平时不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自己拿笔在纸上乱画，然后还把她的杰作给他看，老实说她的画真的很难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如往常熟悉的动作，今天却让他觉得她看起来很难过。于是他竟然脑袋一发热，就跑去给她送伞了。

　　莫静如打着伞回到家的时候，父亲看到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抱歉地看着她“刚说要送伞给你的，你就回来了。”

　　“我的同学把伞借给我了。”

　　然后她上了房间经过洗手间的时候，阿姨正在给弟弟洗澡。

　　看到她经过，忙问她怎么回来的，还以为她自己带有伞所以没去给她送伞。

　　大人都很奇怪，他们总是在别人需要他们的时候消失，不需要的时候出来道歉。

　　第二天她把伞还给他的时候很真诚地对他说“小昱谢谢你。”

　　立马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她像是假装看不见一样很天真地问他“喂，你知道樱桃小丸子的好朋友叫什么名字吗。也叫小玉哦。”

　　她居然看到他平时无论怎么开玩笑都没有任何反应的脸上，看到了微微向上翘的唇角。还有他温润如风琴般的声音传来“我也是”

　　但是，莫静如却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个时候“我也是”意味着什么。

　　其实莫静如是一个能够很快融入环境的人，就像她去公立学校的时候，一开始总是受到很多异样的眼光，有些时候还有人故意冲她乱叫着什么。可是那个时候她什么都听不懂，所以她可以完全的漠视他们，当她第三次被那个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的黑人小孩拦住的时候，她忘了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什么了，然后她不记得自己的那瓶辣椒水泼到了谁，只记得被他们一路追着跑了好几条街之后她顺利地跑了。可是很奇怪的第二天，当她怀着决一死战的决心去到学校的时候，那些人却出奇地保持沉默，看到她从走廊经过的时候，也只是看着她，没有像平时一样冲着她吹口哨。其中一个看起来特别高大的家伙居然走到她面前对她说“嗨，我叫迈克，你的辣椒水很棒。”他说的是中文，他说得太难听，以至于她当场就笑出来了。那个时候莫静如和迈克的那帮“团伙”可以说愉快地相处了两个月的时间，后来莫静如转学的时候，迈克和他的伙伴合伙送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泰迪熊给她。

　　那是莫静如来到纽约以后第一次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情绪。离开的那天莫静如问迈克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欺负她，迈克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很认真地说“你太可怕了。”

　　雷天翼和她都喜欢看“彭彭和丁满”他说她和丁满很像，狡猾又怕死。可是他打死不承认自己和那只野猪很像。

　　也许那个时候不是很明白，可是在很多年之后她才渐渐地顿悟，装傻，其实是自私地想保全自己罢了。

　　私立教会学校的学生比公立学校的学生看起来要友好，所以她很快就能融入这个圈子，可是有些时候，她还是很想念迈克他们的。因为他是她来纽约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下课的时候她趴在桌子上没有参与大家的讨论，因为再过几天始就开始放暑假了，所以大家都一边有点依依不舍一边热烈地讨论夏令营活动，不过她倒是没什么，她觉得如果能够回中国看爷爷奶奶就好了，还有她的同学，最好让雷天翼请大家去吃冰淇淋。想着想着她就觉得无比难过，去年春节他们都没有回去，她问父亲为什么，只是那个时候父亲为难地看着她说“这一来一回可不简单啊，等时候到了我们就回去看你爷爷奶奶。”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时候到了，她只知道大人敷衍小孩都喜欢用这一套。

　　程昱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莫静如，他发现她只要不开心都喜欢趴在桌子上要不就画画，要不就随手翻着课本，要不就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也许他太过注意她了，如若不然他不会记住那么多她习惯的举动。十二岁其实也算一个很敏感的年纪，因为总是不能把握那些不小心偏离轨道的情绪。比如，他其实并不习惯帮别人补习功课，尤其是像莫静如这样不聪明，又满脑子耍小聪明的人。他帮她听写单词，她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瞄刚才自己写在草稿上的单词还以为他不知道。他说她的画画得不好看，她会一脸挫败地说“我画的是你，那你是说你自己很丑吗？”他不喜欢除了妈妈以外的外人叫他小昱，可是自从那天她把伞还给他以后，她总是会这么叫他，看到他一脸的阴郁她却觉得很开心。她会在借了他的圆珠笔之后告诉他不见了，然后他的笔总是在以他不知道的速度在消失。而她每次居然总是厚着脸皮跟他借。可是那一次她借了他的橡皮擦却只是看着它发呆，然后还给他“这块橡皮太漂亮了，我都舍不得擦掉。”她说的话总是让他觉得莫名奇妙。她就是这样把别人气得半死可是自己却像个外人一样问他怎么了。从小他就被教育要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面对她，他发现他总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昱你在看我啊。”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在看着她。他不自在地转过头“少自恋了，你又不是美女。”说完之后他居然有点懊恼地发现他连说话的语气都莫名地跟她有点像。

　　她倒是没在意他的不自在，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真羡慕你那么有钱去哪里都可以。”

　　他倒是奇怪她会这么问他“那你想去哪里，他们暑假都参加夏令营或者去迪士尼。”

　　“我啊，我想回中国。不过不能回去。好像要花很多钱啊，对了，你暑假要去哪里。”

　　他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和爷爷去非洲。”

　　“看狮子吗，真好”

　　他轻哼一声似乎不准备回答她这个听起来很白痴的问题。

　　隔了很久他听到她长长地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倒挺像她会做的事。然后有个微弱地声音轻轻想起“我也想爷爷”

　　他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有一个黑色的后脑勺对着她，又是这样的心情，他看着她的眼光流露着连他都不知道的情绪就好像带着余温的午后，弥漫着淡淡的温情。

　　她只是觉得很孤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