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官想做人》九天揽月1995

12、第 12 章

　　这边，卖麻辣串的掌柜也跟在少将军身后，拼着一副病弱残骨，和敌人你死我活。他们的同袍纷纷倒下，将居峡关的水染上了一抹绯红。

　　阿湘望着她日日相伴的居峡关，愣住了。水面上高耸的峭壁，天空层云笼罩，耳边刀刃相撞的锵锵声响。

　　而她心头萦绕的，是集市里不绝于耳的吆喝叫卖，糖水铺的桂花小点，胭脂铺的脂粉香，当然，还有一些新朋老友的…

　　她想，人间的好与不好，都是这样清晰。不似天上，日日祥和，也日日无聊。可眼下的见闻，让她这个小神官，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凄苦’这个词的意味。

　　响彻云霄的嘶吼打断了阿湘的思绪。她朝着声音看去，远处一个甚是高大的大胡子旁，几头棕熊跃出刚被打开的铁笼。

　　“是拖烈！”“拖烈王！”拖烈王是雄砺的三王之一，常年饲养猛兽，今日亲自坐镇，破险关，先是晋安城，再是晋元国。

　　棕熊的奔袭，好似是最后一根稻草，打破了一些人最后的信念。队伍中有人突然哭喊道：“停战！求和吧！！！”

　　漱榕回望了一眼，眼中愤怒、疲惫、决绝。他明白，每个人都想打一场胜仗，但也没人真的想死在这里。

　　他也是，可他绝无退路，晋安城绝无退路，晋元国绝无退路！

　　欲泻三江雪浪，净洗胡尘千里，不用挽天河！战马长嘶呜咽，漱榕的身影在前方一点点模糊。

　　阿湘再也忍不住了！想也没想便掌心蕴力，将居峡关的水竖成了一道水墙，把晋安城护在其后。

　　雄砺人不甘心，仍旧往水墙里冲。她只得分流出数个水柱，向外喷射，使得来人不能向前。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异象，天幕般的水帘映出七彩虹光。

　　刀光剑影被隔绝在外，而水墙后好似被按下了静止键，余下一片哀鸿与平和。

　　雄砺撤退了。

　　少将军四下环顾，发现了水帘后那个掌心上抬的娇小身影。

　　他用剑抵着地面，眼中竟溢满了久别重逢的惊喜，口中虚浮无力地念着“阿湘”、“阿湘”。

　　阿湘从掩映的树丛中走出，一身水蓝羽裳波光粼粼，亮晶晶的眼眸如新生的小鹿，好奇又惹人怜惜。一眼望去，比敦煌的飞天仙女更丰姿卓然。在这黄土弥漫血腥刺鼻的空间内，好似一缕清风拂过，带来生机。

　　漱榕一时间晃了神，如在梦中。再一抬头，发现阿湘已在眼前。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湘垂眸，又原封不动地重复了早些时日说过的话：“我是天上的神仙，你，信吗？”

　　漱榕抬手想要抱她，可在离她不到一掌的距离时，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土与血渍，又停住了。只是，他好像卸下了身上所有的担子，眼底的阴霾也全然散去，如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岁年轻人一样，朝着她，笑得猎猎如骄阳。

　　“不管你是谁，谢谢你。”他一字一句地说。

　　“漱榕，你从今往后，还会记得我吗？直到老了，头发白了，路也走不动了，还会记得阿湘吗？”这声音听着平静，但仔细听来，又带着抑制不住的呜咽与颤抖。

　　漱榕被她问懵了，未做出任何反应。此刻，雷声四起，乌云拧成了一团。阿湘抬头一看，自己头顶的天空混然已成黑色，而那黑色之上蕴含着令人惊惧的强大力量。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好似地震来临前的动物们一样，一见此情此景，恨不得找个安全的地缝先猫起来避避。

　　阿湘了然，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该来的还是躲不掉。星命师所说的生死劫，到底还是来了。心道“我到人间一趟，有此一遭，乃命中如此，怨不得他人。我是神，利益众生，护佑世人，当有责任。虽犯天诛，亦…无可悔。”想是这么想，可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极力抑制颤抖着的身体，一把推开漱榕，于雷声与狂风中哭喊道：“你们快走吧！神官擅调水能，插手人间事，是神魂俱散的大罪。”

　　乌云之下，阿湘的身体显得格外瘦小，格外无助。像是干涸的沙漠中，一株即将被风连根拔起的野草。

　　顷刻间，天诛落下。

　　第一道天雷打在她身上，筋骨尽碎。

　　漱榕眼眸黑黑，面如土色，身体霎时冷到了冰点。他从泥土中挣扎着扑到她身上，一袭浸着红色的白衣将小小的她完完全全地包裹住。阿湘的脸庞在黑色中，看不到喜悲，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

　　第二道天雷打在他身上，双目涣散。一滴、两滴，温热的红色滴在她脸上，教她不得不回过神来。

　　阿湘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身上的那个人一掌击远。她明白，天诛是规则，是法度，他人无法代之。抵不掉，挡不住，没用的。她苦涩地笑了一下。

　　第三道天雷打在她身上，元神残缺。

　　三道天雷，碎身、驱魂、散神。

　　因为漱榕帮她挡了一道，阿湘身上还挂着缺失的神魂。

　　黑云滚滚，雷声阵阵，并未有止歇之意。天诛就是天诛，定要她受到全部惩罚，补上了第四道天雷。

　　漱榕并不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欠了她，他害了她，他就要失去她了！

　　在落下之前，漱榕以凡人之躯，撑着最后一口气，无力地望向天空：“满天神佛，我愿以后生生世世，将全部心血献给你们，保你们香火不断，神寿绵长。只求，放过阿湘。”

　　此时，夏至刚过，而天空中竟飘下了细细白雪，温柔地落在水面、地下、每个人的身上。至纯至净，好像能将一切贪欲、污秽掩埋，消弭一切苦楚。

　　阿湘那小鹿般的眼眸渐渐失去光彩，再也不能同往日一样，好奇地看着人世的一切，只剩一张合拢双目的晶莹脸庞，散发着最后的余温。

　　漱榕缓缓地挪动着身体，捱着半口气，一对银护腕紧紧环抱着阿湘。刚刚还丰神俊朗的脸上，此时，一滴泪也落不下、一丝悲鸣也发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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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主角，马上要开启新的人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