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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请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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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色的月光里,陡然混入奇诡的笛声。
那支短短的像哨子一样的东西一经吹响,便让掩日感觉到一阵寒意。纵使剑下亡魂无数如他,也不禁压下几乎要竖起的寒毛,不自觉地释放出杀气想要抵御这股阴厉之气。
程泽在吹响骨笛的那一刻,心中其实也有些许的不确定 。
此物并非他所有,只是当初自己醒来的时候 ,虽然身上的衣饰、武器都丝毫未变,但身边却多了这样一対物事。
他摸索了好一阵子这骨笛的用处,始终不得其解。反倒是云溪来了以后,偶然间发现了吹响这个笛子的正确方式。
当时这小子不听他告诫 ,趁他睡着在谷间偷偷四处溜达,不小心掉进了他做的毒阵,情急之下只能吹响偷偷带出的一只骨笛 ,指望程泽听到笛声能来救他。结果没想到的是 ,人是来了,但当睡眼朦胧、只着中衣的程泽忽然在一阵妖风里闪现在他面前、并一头栽进毒阵里给他作伴的瞬间露出的阴森表情 ,还是让云溪落下不小的阴影 。
但不管怎样,它的几乎是个近乎妖异的存在。尽管程泽也见识过五毒教的一些神奇的召唤术,但那唤的都是些毒物,倒没听过将活人也能唤来的 。
待到熟练运用那个东西时,他便把骨笛交给云溪,以保证自己不在谷中时他的安危。只不过除了自己和云溪,他从未给其他人使用过,一时间也十分不确定是不是能够将远在千里外的鬼谷弟子找来。
况且,人家为什么非得随身带着一个不明来历的东西呢?虽然计划想的妙,但下一秒程泽还是有点懊恼。
可这招式都放出去了,哪有不把样子撑下去的道理?
血月之下,迎风而立的俊美公子黑发如缎,将骨笛执于身前,眼神淡漠出尘,似乎这世间无一物能入他眼。
猛然出现在一片废墟中的鬼谷二人便正好撞上这样一幕。
不知自己装模做样又让二人心中多了几分忌惮的程泽瞟到那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的二人,松了口气。
若是他们事后问起,便用讨回骨笛的说法勉强应对吧。
掩日显然也有些惊诧,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猜想这或许是程泽提前预料到而安排的帮手。再联想上一次鬼谷弟子的出手,他不禁疑惑起此人的身份。
身怀那样奇绝的医术,还与鬼谷关系匪浅......掩日的杀气又重了几分——此人若不能成为罗网的剑,便必须做那喂剑的亡魂。
“鬼谷弟子,什么时候喜欢蹚我罗网的浑水了?”面对纵横双雄也丝毫不怵的天字一号杀手,提着剑缓缓走来。如果是鬼谷,那或许会花上他不少时间。
而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掩日的目光变深了。
盖聂与卫庄对视一眼,不论他们与程泽的关系如何,对于这样的杀意显露的挑衅,总是不可能无动于衷隐忍退让的。
卫庄冷笑一声,鲨齿迅速地出了鞘。
“师哥,罗网养的恐怕不是杀手——”
凌厉的剑风势如千钧地横扫而来。
“而是一群嘈杂得让人恼火的苍蝇。”
头一次有人和自己内心想法达成高度共识,程泽忍不住勾唇一笑。
这看着欠揍的家伙,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纵横经过上次与玄翦一战,回去参悟了许久,遇见掩日这样的高手也有几分期待,战意自是高涨。
然而掩日的诡秘梦境是他最大的助手,纵横二人一时间也捉摸不透他的弱点。掩日又一次以扭曲的轨迹逃开了纵横的合击后,盖聂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小心,他能阻断我们驱使内力。”盖聂沉声道。
卫庄的眉毛微扬,看似不耐,却也在小心寻找对方的破绽。剑法不能做到绝人内力的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某种其他媒介......
“你们中了他的毒。”清亮的声音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两道更为浑厚的气劲。
程泽隐去眼底的光泽,给他们俩刷了个局针。对于他来说,掩日的这点手段不可能影响到他。但是对于不了解掩日的纵横,可能是一记影响不小的阴招。
“在下施加的局针,可保你们在一刻钟内百毒不侵,同时内力恢复到巅峰状态。”程泽歉意一笑,“迫不得已请求两位出手,现下情况危急,此中隐情还不能即刻道出。只是这救命之恩不言谢,今后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生不必如此。”盖聂低声道,平静的眼眸里似乎起了一丝波澜,“在下前来,本就是为了救人。”
程泽闻言一愣,有些疑惑。卫庄轻哼一声,足尖一点飞身落下,挥剑斩向下方一处,轻易逼出了掩日的身影。
“先生稍候片刻便是。”盖聂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脸,转身跟上卫庄,执着普通的剑也像是手握奇兵一样猛然气势凛然 。
于是程泽有些蒙地看着对面据说血虐无数高手的第一杀手在纵横剑下不到一刻钟狼狈溃败,若不是更多杀手闻讯赶来让程泽叫停了鬼谷二人,看他们这气血十足的样子,似乎能当一晚上的杀神。
俩不知疲惫的杀神离开,只留下罗网众人看着一地残局和失踪的最高上司内心充满崩溃。
虽然知道鬼谷二人或许不愿意此刻与魏无忌有所交涉,但程泽也实在没有去处,只能无奈将自己的经历简单道出,又把他们引荐给了魏无忌。
魏无忌喜不自禁,老毛病差点再犯,想要设宴招待,但在程泽一个带着寒意的微笑下,讪讪地打消了三更半夜做出此等引人注目的蠢事的念头。
不过,见他杵在房中,程泽不便施展离经,且看魏无忌的样子似乎仍有事相商,他便只得帮卫庄草草处理伤口后随魏无忌来到另一处偏厅。
甫一进去,魏无忌便向守在门边的晖点头示意,冷面高手无声地退出房中,还关上了房门。
程泽眼尖地瞟到了案上放着的一只竹简。
魏无忌也不遮掩,大方地将那简子递去,只苦笑道:“祸事果真将至,我此时遇着先生,可真是天意。”
程泽扫了一眼曲折难懂的魏国文字,内心忽然有一瞬间的缄默。
谁来告诉他这比小篆还难看的字到底写的是什么?他抑制住扶额的冲动,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得赶紧把李斯拐来,早点搞出那规规矩矩的小篆!不,或许自己还可以想办法,让堪称大方端正的小楷提前现世......
魏无忌见他眼神沉重而一语不发,心中也凉了半截,当下便咬牙一撩袖袍,竟似要给他行大礼:“先生就算是不在意无忌的生死,也当救救魏国百姓!”
程泽回过神来,脸色不佳地拦住了他。
“我何时说过不救了?你若再如此患得患失,恐怕才是无药可救。”
“如此,无忌便替魏国上下多谢先生了!”魏无忌被程泽一刺也不生气,反而恢复了笑意,“只是这王命急迫,又有探子报那罗网已将手伸到了朝堂,我如何不心急!还请先生莫怪。”
程泽心思一转,几息间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罗网怕是已经收买了魏国的重要人物,里应外合打定主意要吃下魏武卒。
这一次,他们的动作多少都过了界,哪怕是魏王再无能,再忌惮魏无忌,也不能不管这等事。此时方想起远在边境的魏无忌,要将他召回去,怕是打的一石二鸟的主意。
这一去,不仅能让罗网的目标被分散,还能借机收回魏武卒的兵权。
可魏王主意打的好,却忘了那黑暗中的蜘蛛,早已将猎网铺到了他想不到的地界。
几番沉思,程泽低声说了几句话。魏无忌神色由疑惑转为幡然大悟,只是仍一语不发,沉思着什么。
程泽也不急躁,没去打扰他做决定,自个退出偏厅寻那俩尊战斗力惊人的大杀神去了。
卫庄沉默地擦拭着鲨齿,瞟了一眼僵硬地端着茶水的盖聂,和他腿上可爱却缠人的云溪牌人形挂件。
这小童和他家先生的脾性倒是完全不同。
卫庄漫不经心地想着,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伤口缠上的、被那大夫威胁不能拆掉的布条。
明明有那等神奇功法,却似乎只在他们二人面前施展。这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程泽可不知道他这一无比正常的医治方法反而给卫庄带来了怎样的困惑,他正思索着如何向智绝天下的鬼谷弟子解释今夜这一堪称诡异的经历。
虽然看着今夜他们镇定无比,适应力反应力都没让他失望,可是秋后问斩才是最难应付的这一关啊!
怎么说,那也是鬼谷弟子,难道甘心任着自己把他们当仆从驱使,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杵在房门外表面镇静淡定的神医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伸出去的手迟迟没有敲上那房门。
半晌,好容易想好了说辞的程泽披上了得体的笑容,不轻不重地落下敲门的手时,房门刷拉一声被打开了。
程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某个贵气的金黑色发带上。
卫庄挑了眉,眼神有些嘲弄地看着他,却一动不动,似乎想看他如何收场。
程泽心里那点尴尬和愧疚忽然就跑的一干二净。瞟见发带边上翘起的一丝银发,忽然贼胆顿生。
卫庄看着眼前的俊美青年非但没有被他撞破的尴尬,反而扬起更引人注目的笑容,那纤长白皙的手指迅速地往旁侧拂去——
“卫庄先生怎么这般不仔细?叫旁人看见还以为你们鬼谷弟子都这般地不修边幅。”
一把拽下他的头发不说,还想得寸进尺地扯他的发带。
谁给他的胆子?
银发如雪的年轻剑客眯起眼,忽然用力地捉住了那不老实的手。程泽自知方才的举动惹怒了他,便也没有再挣扎,笑眯眯地任由他阴鸷地扫视了一遍。
盖聂见状,反而松了口气,把自己腿上的小童劝了下去,上前一面给师弟顺毛,一面把程泽引进来。
云溪此时才趴在一边弱弱地叫唤了一声:“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程泽笑容一僵,微微转过头去,熟悉的危险神色让云溪因为抱了崇拜对象一晚上大腿的得意忘形的小心脏顿时一颤:“不不不,先生你怎么才回来!我我我担心死你了!”
云溪机灵地一边狡辩一边窜到盖聂身后,牢牢地再次抱住大腿死不松手。
卫庄再次沉默了,他要收回之前的想法。
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除了程泽还有谁能给一个垂髫小童灌输的这样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