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
八
云溪迷迷糊糊地被困在梦魇中，无意识地挣扎也无法摆脱昏暗的噩梦。
掩日端坐在屋内，毫不在意那个孩子的挣扎。
“怎么样？”
下属恭恭敬敬地跪拜道:“魏相已经答应我们了，只要惊鲵大人得手，魏武卒就是大人的囊中之物了！”
“哼，这话你最好想清楚再说满。”掩日不紧不慢的声音也让下属惶恐地把头压的更低。他闪着精光的眼睛往旁边一瞟，轻易看到那一动也动不了的孩童。
“大人的意思是......那个不会武功的大夫？”下属小心翼翼回道。
“不会武功？”掩日冷笑了一声。“若是不会武功，怎能在罗网的追杀之下带走这个孩子？”
掩日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玉佩丢在案上。
“这东西......我可忘不了。”
云溪皱了皱眉，怀中滚烫的温度让他不安的情绪渐渐消散。
鬼谷。
盖聂坐在窗边，侧头看了一眼空空的另一张床。
小庄今天自从败剑给他后，就没有回来吃饭，到了现在也不见踪影。
他或许知道小庄会去哪里，但现在去找他，或许也不合适。
他们俩人是鬼谷传人，从踏入这里的第一天起就背负了相互博弈的命运。他虽然不惧怕与小庄对决，但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
或许对抗，不会是他们余生唯一的交集。
这种感觉或许来自于那个自西方雄起的国家，那个百年来正在逐渐强大起来的猛虎。他们虽然居于谷中，但却不是与世隔绝，自然听说了最近秦魏俩国的风波。
想起魏国，也不知道......那人如何了。
盖聂轻微的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可笑。他们的药王谷不是秦魏之间的必经之路，再说那山间凶险，若非兵行险招也不会强闯，能有什么事？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体却猛然僵住了。
那个被他挂在胸前的短哨，忽然开始发烫。
盖聂迅速扯出短哨，愈来愈明显的温度和微微泛起的白色光泽证明了这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虽然不知道这个短哨的用处，但那一阵一阵越发急促的闪动着的光泽，让盖聂心中不知不觉染上一丝焦虑。
想到那个临走前对他依依不舍的小童和那个气质脱俗的青年......
他攥紧短哨，跳下窗台。
在鬼谷子门前，他却意外地遇到了卫庄。卫庄看到他眼底的一丝焦急，不禁挑眉。盖聂也不问他的行踪，朝他点点头便要敲门进去。
“聂儿，止步。”
未等他说明来意，鬼谷子已经出声拦住了他。卫庄正大光明地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也没有避开他们谈话的意思。盖聂虽然疑惑，但也顺从地收回了手，一向挺直的肩颈恭敬地微弯。
“师父，徒儿有要事相求。还请师父指点。”
“聂儿，这件事，为师不能替你做主。”鬼谷子似乎知道他的来意，这着实让盖聂感到迷惑。
“想怎么做，是你的选择。你的路，也是你的选择。”
盖聂的神情一顿，俶尔抬起头来，声音里透着几分坚定:“我明白了，多谢师父。”
正要径直离开，旁边的银发少年却跟了上来。
盖聂停下脚步，略微疑惑地看着他。
“走吧，我顺路。”卫庄冷漠地别开脸，装作没看见盖聂的迟疑。
为什么他们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今天的盖聂，还是一样的沉默且疑惑。
程泽站在窗棱边，闭上眼睛。特殊的心法在运转，再睁开时眼眸里染上金色，视线中的一切都变成了灰白色，黑暗的屋子在时间里悄然凝滞，空气迅速往过去倒流。
一个黑影出现在床边，轻轻抱起床上的孩童。画面刹那定格，程泽走过去，绕到正面，发现那个人脸上带着面巾，看不到容貌。程泽并没有失望，只是继续打量他露出的眼睛，手腕，后颈，透过差不多把全身包裹起来的人的身形动作，看出了他习武的路数和时间。
不像是个正经门派，路数很杂，但是实战经验丰富，似乎是那种专门的刺客杀手。
程泽背着手走出来，眸色已经恢复了一片纯黑。
魏无忌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便神色严肃道:“小公子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我派晖去帮你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程泽沉思了一会，忽然低声问那仆人要了什么。仆从点头进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没有了对程泽的戒备。
半晌，程泽递给魏无忌一条白色的绢帕，上面画着一只蜘蛛。
“你可见过这个标记？”
魏无忌瞳孔一缩，缓缓点头，又猛地抬头。
“先生，恐怕你已经被他们盯上了。”魏无忌的目光有些愧疚，但语气却不失稳重，“这是秦国著名的情报组织，也是掌握着七国众多顶尖杀手的刺客团。”
“他们，就是罗网。”魏无忌转身，负手下了台阶。
“他们的人，曾经杀死了魏武卒的统帅，现在也正对我手上的信物虎视眈眈。”魏无忌似乎回想到什么，神色有些痛苦。
“那可是魏武卒的将军，秦国的刺客团恐怕鞭长莫及吧？”程泽皱眉，显然觉得不太合理。
“的确，那位将军所向披靡，可谓战无不胜。”魏无忌握紧了拳，“可再坚固的宫殿，也敌不过暗处滋生的腐虫日日侵蚀。”
联想到魏家村的惨案，程泽忽然一阵了然。
如果说那个恶鬼与魏家村有关系，那么与魏武卒统帅被杀也必然关系密切。如此一来，自己的存在很有可能是在上次与他的交手中暴露的。
看着身边现身的晖，程泽拱手行礼:“镇子上的疫病还请信陵君按我说的方法去控制，待我找到幕后之人，这一切必然会水落石出。”
他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晖，若有所思。
“至于我家小童，在下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且方才已有线索。尊夫人既然有孕在身，阁下便去保护她吧。信陵君的美意，我心领了。”
魏无忌闻言虽有犹豫，但还是应允下来。
云溪偷偷睁开了眼睛，呼吸不变地仔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最可怕的那个家伙似乎已经走了，门外守着的似乎都是他的下属。他缓缓地爬到窗边，捅出一个洞往外看。
多亏先生平日还教他一些藏匿行踪的吐息方法，不然恐怕现在他一动那些杀手就要察觉到。
杀手不多，就四五个，可是他也丝毫不可能逃出去。
云溪犹豫地摸出了骨笛。他知道这个笛子怎么用，可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现在用。
先生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使用它。
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他醒了么？”
云溪吓了一大跳，迅速躺回床上，放平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只听外面的人恭敬回答:“还没有动静，应当未醒，大人可要进去看看？”
云溪紧张地抿了抿唇，若是他进来了，自己可就瞒不过了。
那人却静默了良久，半晌才道:“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来替班。”
那些人似乎有些犹豫:“可是掩日大人交代我们在此处守着。”
那人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不放心？”
“这倒不是，只是罗网的规矩我们不敢违背，请大人恕罪。”
那人似乎很生气，不一会便离开了。
云溪松了口气，转过身半撑着身子刚想起来，忽然一只手便捂上他的嘴。
“呜呜！”云溪惊恐地挣扎起来，转眼一看是程泽，便翻了个白眼停了下来。
程泽竖起食指警告他，云溪乖乖点头，主动抱紧了程泽的腰。
程泽刚才是趁着守门人说话的空档从屋顶上进来的，确认了云溪的安全后就带着他跳上屋顶。这动静很快就被守门人发现了，他们迅速地发出警报，并且攻上屋顶。
程泽抱着云溪疾速后退，甩手给了冲上来的杀手一记玉石俱焚。屋顶不好控场，然而程泽还是精准地把人卡在了玉石的范围内，刹那间整块屋顶都不堪重负地坍塌下去。
程泽弯了弯嘴角，脚尖轻点，瞬间腾空。
然而不等他故技重施飞向空中，天空中就出现了一轮巨大的血红的圆月，让他的轻功瞬间被阻断——
圆月下出现了一个全身着普通士兵铠甲的人，看不清身材相貌，甚至分不清男女。
他抬起了手中的残缺的剑，直指上方的圆月，程泽眉心猛地一跳，压住退势硬生生停在院子里，把云溪放下挡在身后。
“我等你很久了。”分辨不出真假的低沉男音响起。残剑幻化出数道剑影，一股强大的杀气瞬间从空中铺天盖地地落下。
程泽的瞳孔一缩，左手猛的握紧。
这个人，比玄翦强上数倍！
轰——
强烈的剑气将地面的青砖轰的四碎，荡起巨大的尘埃。掩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废墟里的一切，搜寻着那个将要入网的猎物。
尘埃散去，废墟里空无一人。
掩日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
他落下废墟，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猎物总是会在临死前拼命挣扎，它们或许以为这一切仍有转机。”
红色的剑光再一次亮起来。
“不过，很快它们就会不知不觉地陷入更深的牢笼。”
更快的一剑向某个方向斩去，剑势带着一片紫色的衣角落下。
掩日嗤笑一声:“作为一个大夫，你会的东西有点太多了。”
程泽从虚空中显露出身形，目光冷厉。“像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我不介意帮你长长见识。”
掩日笑的声音更放肆了:“希望你能让我开开眼界——让我看看，一个濒死的猎物究竟能挣扎到哪一步。”
云溪紧紧地攥住程泽的衣袖，他方才被按着脑袋带着走位，却察觉到即使是这样的速度程泽也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他右手的衣袖里已经被划了一道血口子了。
程泽面沉如水，快速地思考着如何迅速摆脱此人。此人的实力，哪怕他切花间都不一定能抗的下去，除非，他动用那个东西——
“先生，笛子在我这里。”云溪扯扯他的袖子，将骨笛迅速交到他手里。
程泽眉峰一挑，倒是忘记了还有这个了。想起那两人的利落剑法，程泽勾起嘴角。
他仍然记得多年前自己家里的剑术启蒙先生对自己讲的那句话——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从来没有人能够同时承受鬼谷纵横的怒火。”
百里之外，纵马狂奔的盖聂猛地一拉缰绳。卫庄反应不及，还被马带着前冲了几步，一脸不爽地调转马头:“怎么了？”
“小庄，我......”盖聂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诧异之色，身上绽放出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随着那光芒的亮起，他的身形也在逐步消失。
卫庄一惊，伸手抓住盖聂的衣袖，不料也被那白光染上，很快与盖聂一起消失在夜空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