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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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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紫衣墨发的青年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隐藏在宽大儒雅的袖袍里,只有微微露出的一点毫峰上的冷光,暗示着他风平浪静的外表下隐藏的杀意。
云溪一错不错地盯着程泽,目露崇敬——他似乎天生对于力量有着痴迷与敏锐,在他家先生锋芒毕露的时候,总会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程泽的杀意只显露了一瞬间。那些贫民本就是虚端着架子,此时腿软着瘫在地上都不敢动。他便忽略他们,示意云溪跟上,径直往前走。一时间,倒是没人敢上前阻挡。
那领头的汉子暗自懊恼,没想到自己碰了个硬钉子。不想走出不远的大夫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药方我已经告诉你们了,若你们一意孤行——”
“三天后这个镇子里就不会再有一个活口。”
贫民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又略带畏惧地慢慢靠近那口还煮着树叶汤的锅。
离了老远,云溪终于忍不住了:“先生,那树叶真的能治病吗?你为什么要这样跟他们说?”
程泽叹了口气,戳了戳云溪的脑门:“你说呢?我要是真的给他们一个个治,还累不死我?”
“那你是真的在骗他们?”云溪瞪大眼睛,满脸不赞同的谴责。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的?”程泽把云溪的脸扯开,恨铁不成钢。
“我的确是在骗人——”
“但我骗的可不是他们。”
已经入了夜,需要尽快找到住处。程泽和云溪回到镇子上,却看着冷清的街道发了愁。程泽一家家地耐心敲过去,
那些小客栈都大门紧闭。
夜风微凉,云溪的小脸上已经染上困意。
今天到底还是有些失策......程泽琢磨着要不然在马车里凑合一晚上,斜前方的一处独立府宅的小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通身下人装扮,衣着齐整的仆从提着灯笼向他们走来。程泽扫了一眼他不粘尘土的鞋尖,面上平静无波。
仆从不卑不亢地微微弯了腰,对程泽说道:“这位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是谁?”程泽冷不丁感受到一阵被猛兽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地握紧了沧浪,皱眉往前方的屋檐上望去。
那里空无一物,冷清的月光撒下嘲弄的光泽。
程泽微微眯起眼。
那仆人恍若没看见他戒备的神色,只道:“先生跟我去了便知道。”
程泽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那仆从仿佛想到了他会如此不给面子,淡淡地说道:“先生若是今夜不去,过了明天,那一口井水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程泽的脚步一顿。今夜自己的行踪恐怕已经被对方知悉,虽然这的确是他想要的效果,但......对方的实力恐怕也不容小觑。最麻烦的是云溪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了。
程泽叹了口气。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心软,把小崽子关在谷里就没这么束手束脚的了。
“也罢——”程泽回眸,忽然恶劣地一笑,“看起来你的主子病的不轻,我便随你走一趟。”
仆从略微一愣,随即躬身示礼,将他们引进门中。
府邸外看着还颇有气派,进去一看却已经是萧条冷清。至少这里在程泽他们进来之前,也不像有人居住多时的样子。
仆从打着灯笼,脚步稳健地往里走。程泽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家主子是不是很有钱?”
仆从闻言,略微惊讶:“先生何出此言?”
程泽嗤笑一声。
“请武功高强的贴身侍从,难道不需要花很多钱?”
仆从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面上的神色莫测,并没有回话。程泽在他进入前堂前忽然喝住了他。
“慢着,我跟你们的主子谈事情,这个小书童就别跟着耽误时间了。”
云溪自从进入这个府苑后就十分好奇,但碍于程泽的面表现得十分乖巧。听闻他嫌自己麻烦,就不高兴地扁了嘴。只不过他确实累了一天,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很有早早睡觉的自觉。
仆从想了想,点头道:“这位小公子便先随我去客房歇下吧。”
程泽没有安慰他,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小童便迈着小腿老老实实缀在那仆从后头。
程泽的视线收回,缓步迈进前堂。
先生把这只骨笛给我是什么意思?云溪皱着小脸,悄悄摸着衣襟里的骨笛苦苦思索。
想起另外一只骨笛在谁的手中,云溪忽然瞪大眼睛,几乎要停下脚步。
“怎么了?”前头的仆从发现他没跟上,语气还算轻和地问道。
然而在云溪眼里,就变成了一张即将褪下人皮、满脸蠕动的血虫、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口吞下的可怕面目——那是程泽曾经警告过他不好好睡觉就会来吃掉他的妖怪。
仆从茫然无措地看着那眉清目秀的可爱小童瞬间变白的脸、哆哆嗦嗦连站都站不稳的腿以及忽然开始掉下的眼泪。
——呜呜呜先生在哪里我不想被吃掉啊啊T^T
小孩子一下子哭的没完没了,越来越大的声音让仆从僵硬地伸出手想要安抚他,没想到那小孩更害怕了,直接转身就跑。
下一秒,哭成个花猫脸的云溪一头撞上一个香软的怀抱——
“慕夫人......”仆从讷讷地停下脚步,有些拘谨地见礼。
云溪瞪着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青丝半绾的清丽女子。她有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像是水中明月,笑起来却给人温暖的感觉。
“这是哪家的孩子?”慕夫人低下头,笑着用手帕轻轻擦了擦云溪的脸,“哭什么呢?”
烛火通明,丝毫不会晃动,可见灯油与灯芯都是上等的质量。
程泽进入堂内,而那堂前立着一个人——玄衣玉冠,身形英武,正负手背对着他。
听见响动,他转过身来,如鹰般的锐利视线闪过一瞬,面上却又是一副坦然大方的模样。
“在下恭候先生多时了,深夜叨扰,当自罚一杯,来!先生请上座!”
他话语间不见丝毫的架子,比起那些王公贵族似乎更像一个江湖人。还主动让出上座,这等礼待,若是普通人很容易对此感激涕零。
倒是个,颇有手段的人......
程泽思索间,对面的玄衣人也在打量他。面前人着一身样式繁复却显得飘逸磊落的紫衣,墨色长发只松松收束在银质的额带下,面容俊俏却清冷,黑眸似晕开的松墨,染着点点冷意。
只看那气质,就远超常人。
玄衣男子的眼眸更亮了。
程泽扯起嘴角,不带感情地客套道:“大人言重了。草民怎么敢在大人这里喧宾夺主?”
如此不给面子的回绝,那人也不生气,只是端着酒杯面色不改,往前走来:“哦?先生此话怎讲?”
“你能够洞悉我的行踪,连一个仆从都身怀绝技,不是大权在握便是富甲一方。又何必我和一个小小的大夫兜圈子?”程泽不为所动,淡淡道。
“先生此言差矣。”那人却收敛了笑意,锋锐的眉目顿时给人一种不容小觑的攻击性。
“哦?我猜错了?”程泽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了一丝情绪,那令人难以接近感觉消散了些许。
“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了。”
玄衣男子放下酒杯,微微一笑。
“在下不过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先生看到的,与其说是仆从,不如说是我的朋友。”
“不过,既然先生问了,在下也理当自报家门。吾名——”
“魏无忌。”
程泽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