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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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生怕身后的鱼群追上来，程泽头也不回地全力上冲，踩着水流甚至直接用上了大轻功，终于出了水面。
水里的阻碍很大，一时间强行运力让程泽之前留下的内伤隐隐作痛，一呼吸到空气便不禁吐出一口淤血。
抹去唇角的血，他却像是触到什么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方才卫庄有颗尖利的虎牙......咬破了他的下唇......
程泽瞪着地上失去意识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就算现在想起来卫庄刚才在水下的状态有些不对，或许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可他这亏吃的可太大了点......
愤恨归愤恨，那种情况下，他也实在没法子丢下卫庄不管。方才程泽被便看出他似乎没有呛水，应当是有特殊的呼吸方法，又探了他的脉，倒是慢了些，仿佛是陷入了沉睡。
那水下的雕像着实阴森森的，必然有点古怪。只是它就在那也跑不掉，但现在若是把卫庄搁着不管，恐怕他再失控就得出大麻烦了。
于是，他还得把这个刚刚占了自己便宜的家伙亲自搬回去......
程泽按了按额角，心中默念行善积德必有后福。反正，这家伙落得这副模样多少也是拜他所赐......
卫庄陷入了一个梦魇。
前半段十分贴合他自己的记忆，为他编织出了一个看起来截然不同，却符合他曾经幼稚想法的美梦。
他只是缩在自己孩童外形的壳子里，冷冷地看着那个温柔的女人抱着自己轻柔地亲吻，而后拉着自己的手穿行在华贵的宫殿里。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身边簇拥过来的仆人，甚至是那个曾经用厌恶憎恨的眼神将他们母子驱逐的男人，故作慈爱地摸他的头。
假的很，他只觉得恶心。
只有弱者才会期盼奇迹降临，来满足自己愚不可及地念想。
卫庄没有急于打破这个算得上是精妙的幻境，还生出了点兴趣，冷眼旁观这幻境能离谱到什么程度。
致幻者，不过抓住人心智的间隙，或喜或悲，或怒或怨。
他不是圣人一无所求、绝情寡欲，恰恰是因为他太懂得自己要什么，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简陋得不堪一击。
下一个是什么？难道是他继承那个男人的位子，困死在一个弱小的任人宰割的国家里么？
似乎是察觉卫庄的不屑，梦境之主改变了方向。
他的视角一下子拉高，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边还站着盖聂。
“小庄，怎么突然愣着？”盖聂疑惑地问他。
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在药王谷，前面不远处，便是曾经见过的花海。
难道这次......视故地重游的回忆？
卫庄没有贸然说话，只是板着脸走到盖聂身边。
盖聂习惯了卫庄这模样，只是道:“早想着来看看你们，只是一直不得空闲。这次和云溪来祭祀他母亲，方寻得机会。”
卫庄心里觉得古怪，面上却一丝不显。
什么叫“你们”？听他的语气，难道不是第一次和自己来这药王谷？
他摸不透梦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问道：“难道你很闲？”
言下之意，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盖聂无奈地张了口，方要回答，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清朗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
卫庄一愣，转眸看向说话之人。花海里走出来墨发紫衣的青年，一如他们初遇时的潇洒儒雅。
“云溪说你们师兄弟很久不见，我还当你们有许多话要叙呢。”
程泽向他们走来，微笑着向盖聂点头。盖聂礼貌地回礼：“许久不见，程先生别来无恙。”
程泽看向卫庄，朝他眨眼睛，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些。“开了我之前酿的青梅酒，这次云溪和你师哥都来了，你可不许再小气了。”
那语气熟稔自然得，让卫庄心头一跳。
他分明没有一丝弱女子献媚的模样，却让他莫名觉得那人的话很像是......
在对他撒娇？
卫庄默了默，可耻地觉得他接受良好。
程泽带着他们进了小院子，云溪候在小桌前很久了，桌上摆了临时买来的小食和下酒菜。
“小庄师哥，我觉得先生都瘦了，你怎么不看着他好好吃饭！”
云溪绑着高马尾，抽条的身形长得挺拔如杨柳，俨然一副精力旺盛的青年模样。他喜欢鼓着腮帮的习惯没改，这会下巴靠在程泽的肩头，从他背后探出头来挑衅般地朝他喊。
卫庄下意识地皱了眉，上前一把扯过程泽，撇开了云溪的脑袋。
“小孩别多管闲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他过的不好了？”
卫庄吓了一跳，难道......这个身体还有别人的意识在操控？
可他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仿佛这些话，就是顺遂自己心意说出来的。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接受了这个情境。
他还听到自己继续说:“他在我这，只有享受到消受不住的份......”
那语气低沉而意味深长，云溪却满目疑问：“什么消受不住......”
盖聂轻咳一声，打断云溪的问话：“咳，云溪你莫要担心了，小庄他自有分寸。”
说罢便拉过云溪，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卫庄内心冷漠且木然地注视着小屁孩的脖子蹿红，看他的眼神写满了“禽兽不如”的愤恨。
哦？他有什么分寸，他怎么不知道？
“行了，一回来就喜欢吵，一分开又念叨着，你俩怎么这么别扭？”
程泽拉着卫庄和云溪在小桌子边坐下，不顾他们俩同时抛出“谁念叨他？”的反驳。
几人就着月光和酒，聊着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盖聂和云溪行走江湖，见闻丰富，自然说的不亦乐乎。程泽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答一下云溪傻乎乎的“我厉不厉害？”这种问题。
唯有卫庄一语不发，似乎融不进去。
他中途离了席，也不知去哪，七拐八拐地钻着小路来到一片僻静的空地。那里视野很好，夜风微凉，还能看到不远处的花海在月下舒展。空地上摆着两张躺椅，似乎是早有准备。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望着天空里那熟悉又陌生的月亮，知道自己还身在梦境。可正因为他如此清醒，反倒生出来一种知道自己不愿梦醒的痛苦。
平淡的生活，还有......他......在身边相伴，是自己追求的未来？
他很清楚自己从来不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所以隐居的决定必然不会是因为自己。且听他们言语，这里的世界似乎已经没了战乱纷争，不见他们提到七国的事情，隐隐可知必是有人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的人是谁？嬴政吗？若是那样，师哥怎会不在他身边继续辅佐？
念及此他又不禁摇头，这不过是个可笑的梦境，怎能当真。
“怎么一个人出来？”身后传来程泽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来这。”
卫庄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方才他早已想到这个隐退的决定是为谁而做，但当真如此直接地面对自己的想法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会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追求么？
程泽见他不说话，还当他的确不好受，便垂眸道：“也罢，你若是不开心，便不回去罢。”
他拉着卫庄的手臂，将他带到靠椅上。卫庄的身子自他触碰时便是一僵，不觉顺从地靠了上去。
“怎么了？闭上眼睛啊。”程泽见他一双明眸紧张地盯着自己，忍不住笑道，“我给你按一按头上的穴位理理气，往日你不都喜欢这个么？”
卫庄看他笑意盈盈，脸上浮上淡淡的红色，偏过头去。
“你......不会是害羞吧？你今天......怎么这么可爱？”程泽把脸阖在卫庄手臂上，就这么倚靠着他的腿，十分自然地仰头望着他笑。
他的墨发散落在卫庄的手背上，像羽毛轻飘飘抚过，勾起一阵难耐的痒意。
卫庄不禁捉住几缕不听话的青丝，牢牢地缠在手指上，仿佛这样它才能不乱跑出去撩人心神。
程泽对这番亲密的举动毫不排斥，任他把玩着，只是轻声道:“你若是想去看看，便出谷吧。伐秦胜后你虽然不再参与那些事情了，可是韩非和红莲他们一直在等你。若不是我的病，你也不会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你的病？”卫庄倏然抬眸。
“嗯，如今已经好了不少，你知道的。不过是偶尔会犯，忍一忍便过去了。”程泽挪开视线，似乎不想细说。
可卫庄还没来得及思索他有什么病，便感觉自己身体又不听使唤了。
他看着自己捏着程泽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
“忍一忍？你如今倒是能忍？还是说......你又想找谁来帮你解决！”
卫庄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暴虐，仿佛宣示圈地主权的野兽。
“是韩非还是嬴政？你想都别想！”
他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警告他，千万不能让面前这个人离开，否则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脑海中闪过太多本不属于他的情愫，卫庄一时间有点烦躁，倒是和这个身体的情绪阴差阳错地共通了。
面如冠玉的青年却没有丝毫害怕，只是无奈又包容地看了他一眼，安抚似地握住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
“胡说八道，我就呆在这里，还能去找谁？”青年温声道，微凉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指节。
卫庄心里闷闷的，感觉自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松了手，烦闷地闭上眼睛。
这个梦境越来越能影响他的情绪了，看来是时候醒过来......
他眼睫一颤，陡然睁开眼。
他的唇上落了轻柔温热的触感。
“笨蛋，”他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轻声笑着，“闭上眼睛。”
然后，那根理智的弦，就溃不成军了。
他只感觉之后的自己仿佛真的融入了那个梦境的身体里，把小屁孩眼里的禽兽不如的事儿都做了个遍。
紫兰轩内。
紫女面带忧色地看了一眼榻上未醒来的人，问道：“卫庄他......真的没问题吗？”
程泽刚把自己拾掇好，见他面色潮红躺在床上，瞧着反倒有些餍足的模样，本来还有点担忧的心思顿时跑没了。
“让他睡吧。也许是中了幻毒，他身体强健，能自行排解幻毒的影响，不必担心。”
紫女闻言放下心来，又隐晦地打量了一眼程泽的脸，微笑道：“你们这一出闹得好大的动静，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泽接收到紫女的眼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不好直接询问，只得压下心里的疑问。
“离湖下面的确藏了东西。如你所见，还有些厉害的手段不让人接触。若是要顺利找到那东西，需要想办法先解决那个古怪的雕像。”
“你可有眉目？”紫女沉吟道，“幻毒也并非不可解。按说卫庄身为鬼谷弟子，会吐纳之术，毒素很难入他体内......”
“吐纳术？难怪......”程泽扯了扯嘴角，自己倒是白担心了。“或许是声音、图案的影响。”
紫女点头，方要说些什么，忽见张良拉开门，急匆匆地走进来。
“秦国使臣，今日觐殿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四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