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花期》渔歌总有时

4、海棠

　　“海棠，阿姨来看你了哦。”白杨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病房。
　　海棠闻声看去，一个女人跟着白杨也进了病房。
　　女人上身穿着白色衬衫，衣服很有垂感，显得高级，搭着一条淡黄色长裙，衬得女人活力依旧。
　　“妈妈。”海棠开口念了一声，却听不出半分喜悦。
　　“海棠，先下去看花吧，今天太阳照在身上很舒服，顺便…”女人故作神秘的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海棠眸子中的光似乎亮了些，他换好衣服便同白杨和女人一道下楼了。
　　海棠园中有一个石桌，是人们休憩的地方，这时候，恰好没人。
　　白杨从白大褂的大口袋里，取出了一块小垫子垫在石凳上，叫海棠坐。
　　海棠坐下了，他的这个位置很好，一抬头，满树的海棠尽收眼中。
　　“海棠，我找到了。”女人开口道。
　　“浩浩吗？”从海棠的声音中可以得知，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她找到的、有关浩浩的一切。
　　女人笑着，不语，而是递给海棠一份档案袋。
　　海棠拆开档案袋，仔细的翻看，不愿错过一个字。
　　“景行高中，高二三班，莫双。”海棠放下档案，凭着记忆随口念了一遍。他侧头问白杨：“小杨，我可以明天就出院吗？”
　　“可以啊。”白杨笑着回答。
　　“好耶！”海棠大声的笑了，脸上写满了快乐，“我等会要吃两碗饭！”
　　海棠抬头望，温和的阳光轻柔的洒在每一朵花，每一片叶，满树的海棠被光笼着，透过花枝的间隙，些许零零碎碎的光打在了海棠脸上，斑驳的光影使得海棠的脸色更好了。
　　白杨笑着看向海棠，眼神里满溢着爱意。这个眼前的少年，已经长大了啊…
　　晚上十一点，海棠的病房。
　　海棠熟睡，一脚踢开盖好的被子。
　　坐在一旁的白杨无奈笑笑，摇了摇头，起身把被子重新盖好。
　　“其实我还挺舍不得的，”白杨牵起海棠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轻轻摩挲，呢喃着。
　　“但是又能怎么办啊，你义无反顾想奔赴的那个人不是我啊…
　　“总不能强行把你留在我的生活里吧…
　　“我讨厌被把控的人生，所以我不要强制的爱，我要你奔赴你的自由…
　　“我好喜欢你啊…小傻瓜，你怎么就看不出呢…
　　“你见过哪个学历这么高的医生净陪着病人，一天也不缺席的…”说到这，像是被自己逗笑了，白杨轻声笑了。
　　“好啦，”白杨牵起海棠的手，落下轻轻一吻，放回床上，为海棠盖好被子。白杨起身，在旁边的沙发躺下，“晚安。”
　　次日，景行高中。
　　高二三班的教室中鸦雀无声，一位年轻的女老师随即走进了教室。
　　这个女老师就是被沈焕以及高二三班同学们戏称为“老美”的人。她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叫吴美丽，名字虽有些老土，却是名副其实。“老美”有一副姣好的面容，光用美丽形容是远远不够的。或许老天也不愿这样的美人为生计发愁，“老美”的头脑异于常人的聪慧，她的教学方式也异常新颖。不同于其他班级，高二三班的笑声从未断过，虽是这样，但年纪排名高二三班却是前十稳在。
　　“不错，很安静嘛，加五分。”老美向门口招了招手，“海棠，进来吧。”
　　莫双原本瞌睡的脑袋一下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心中被这个名字激起阵阵涟漪，久不散去。
　　莫双盼了这个名字十年，想念他十年。这份思念却像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毫无回应。
　　这个在他灰暗日子里给予他温暖、希望和光的名字，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阳光之下。
　　莫双很期待，也很害怕，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生疏了十年的人，不知道怎样才能不哽咽着质问他当初为什么突然离开，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一句“我好想你”。
　　莫双曾在睡不着的夜晚想过这些问题无数遍，突然面对也还是这般惶恐的不知所措。他紧盯着门口，视线却被眼泪模糊了。
　　一个身穿景行高中校服的少年徐步走进，站在老美旁边。他鞠了个躬，“大家好，我叫海棠。”
　　“嗯”，老美点点头，“我了解了一下，海棠同学从小学到现在的功课全都是自学的，入学考从昨天到今天早上已经考完了，成绩跟各位不相上下，可以说是很聪慧了，他有足够的资格进这个班。大家以后都是同学了，就应该互相扶持，体现一下和平友爱原则，明白吗？”
　　老美得到一阵响亮的回答，“明白！”
　　莫双却没有跟他们在同一频道上，他脑中不断重播着海棠刚才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海棠。”
　　莫双的思绪被拨回到十年前。
　　那天，莫双翻墙翻进某户人家的院子偷枣子，当他稳稳落地时，面前赫然站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
　　莫双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为了掩饰心中的慌张，他故作淡定的问那个小孩：“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的院子里？”
　　“啊？这里是你家吗？”小孩一脸震惊。
　　“对…对啊。”莫双哪里想得到这个小孩竟然这么好骗，莫名心虚。
　　“那你怎么从没回来过，你爸爸妈妈会很担心的！”小孩拉起莫双的手就准备把他拽进屋里，莫双不肯，他奋力撇开小孩的手，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
　　不应该啊？这小孩力气怎么这么大？莫双心里直嘀咕。
　　“诶，你停停停！！！”
　　“嗯？”小孩回头，疑惑的看着莫双。
　　莫双卖力的从眼中挤出两滴眼泪道：“他们虐待我我才不回家的…”
　　小孩松开手，看向莫双的目光里全是怜悯，“啊？他们这么坏的吗？但是，他们每次都会给我好吃的，还不会让我做事啊…”
　　“因为…因为…反正他们不喜欢我…”莫双想不出任何理由了。
　　“这样啊…那你好可怜…”
　　“是啊，好可怜…”
　　“没关系，我挺喜欢你的，下次我藏点好吃的给你吧！”
　　莫双的瞳孔微微的张大了，“我挺喜欢你的”“下次藏点好吃的给你”莫双从没有从家人之外的人中听到这些话，这是第一次。
　　莫双的眼眶湿润了，爸爸妈妈说过不会离婚的，会永远恩恩爱爱一辈子，会等到莫双让他们抱孩子…但那都是假的，假的…为了哄着莫双才说的…但是这个孩子不一样，他只是口头上说别人虐待他，不喜欢他，这个孩子就满眼怜悯的看向他，还说挺喜欢他，要藏好吃的给他。
　　莫双寂寞太久了，没有孩子能懂他，没有孩子乐意同他玩耍，大人们以为他们藏的很好，小孩子们却是暴露无遗，每天孩子们碰见莫双都叫他“没人要的孩子”，叫他“灾星”。身体不好一直在家的奶奶也从来不知道这些。莫双从没有想过对谁诉说，他觉得再长大点就好了，但是这一刻，他想要，想要对这个孩子倾诉，告诉这个孩子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苦楚，他还想要，想要得到这个孩子的慰藉。
　　“好。”莫双拉起小孩的手，一同走到枣树下。
　　莫双抬起手，指向头顶布满枣子的绿荫，问小孩：“这才是最好吃的，想吃吗？”
　　小孩比莫双矮一截，他抬头看着莫双，“想。”
　　“好嘞，我这就去摘，你等着啊。”莫双利索的爬上树，不一会儿，莫双满载胜利的果实下树。莫双在小孩的身旁坐下，拉小孩也坐下。他擦干净的第一个枣子，送到了小孩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