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讨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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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泥胎的时间有点长，足够我把司命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记得无比牢靠，还多得时间留着现在发呆。
也不知道刚刚装潇洒有没有露陷，唉，干嘛把往凡池边沿做得那么光滑，也不想想会不会有人脚滑，真是的。
许是因为我是全部的神魂，意识挺清醒有点像在泡温泉，不像之前前辈们说的晕晕乎乎下去池子一睁眼就能到了凡间，倒是清晰感觉到天河泥一点点附上来，雾状规则之力牵引着神魂往一个方向去。
有点像被人牵着线往回拉的风筝，只是线那头的气息非常熟悉亲近，让人眷恋。
我离一道门户越来越近，若隐若现的门上白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模糊中身体好像穿过了一道水帘，然后是拂过身体的风，手下粗糙的触感，有些不适应的身体的沉重感。
我睁开双眼，看见熟悉又陌生的人间。
群鸟自树丛中惊起，拍打着翅膀飞远，远处金红落日向下挪移，有风吹起树梢上垂下的藤蔓掉下来几片花瓣，灰毛兔从旁边蹿过踩得枯叶咯吱作响，这里比仙界更有生命的气息。
我试着握拳，身体暂时没什么力气，运转灵力，也果然被压制的差不多了，现在最多就放两个小法术，人间灵气稀薄不好积攒，我得存着力等会儿点火。
这个新的壳子比较娇嫩，我已经能预想到后面跋山涉水时身上的青紫伤口水泡了，且可能因为投放的地方是座深山老林，没什么人烟。
身上衣服别说护腕手套了，拢共就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袍，连双鞋都没有。
幸好朝眠他们准备的比较充分，我看了下，好家伙，从草鞋到丝绸鞋都有，衣服按种类季节颜色种类分得清清楚楚，各种材质的配饰也有。
吃的更别说了，风干的新鲜的，飞鸟游鱼走兽一个不缺，都是整只的，但毛都拔好了，一眼看过去都是白花花的肉。
看了眼山路，我果断选择了双靴子。
镯内空间上方悬浮着块白玉牌，我没去管，那估摸着就是司命说的所谓退路，我不太愿意去想它代表的代价。
还有一盆药丸，真的一盆。
说起来那东西真该被逐出丸籍，我怀疑是朝眠直接把半成品丢给司命让他随意搓的，估计事后也没有检查一下，那一个个的跟汤圆似的。
不用拿出来闻，鼻子前面就好像已经飘着奇怪的苦味。
神念扫过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那盆上忽然响起朝眠的声音：“七天一颗，稳定神魂的，惜命啊小桃，这个可不能不喜欢就不吃。”
苦口婆心，说完还叹了口气，话音充满忧虑。
然后是司命的：“都是珍贵药材，卖了你二哥我也凑不齐第二盆了，小心翼翼赶工赶得差点累死，你将就一下，阿眠应该给你准备了水，到时候和着水凑合一下。”
我瞪着那盆乌黑丸子，不是，你给我将就一下看看？
这么有本事每次聚餐吃汤圆，别让朝眠给你煮啊，直接从冰室里拿出来配着水吞就行了。
也不知道到底被传送到哪去了，我走了一天也没见到个人影子，晚上找了个避风的山凹停下，用好不容易攒下的灵力生了些火，没有锅，那食材的处理方法就十分有限了。
我寻了根木棍剥皮，随机选择了一只幸运鸟拿出来穿上架在火上慢慢转动。
这镯子有个漏洞啊……我唉声叹气想念那些分隔好的调料，从镯子里面拿东西居然不是看次数耗灵力，而是看一次拿了几样东西，而到了一次拿的东西这里它又不按分量算了，一撮盐和一只鸡都公平对待——这就导致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一天只能拿三次东西，拿了食物就没存货拿调料了。
虽然仙界的肉熟了后直接吃味道也不错，但是如果有些孜然啊五香粉啊之类不是更好吗！
我一边烤着鸟一边眼睛跟着林间的鸟转，要不，明天尝试着自己抓些食物，然后只从镯子里拿调料？
是拿蜂蜜烧烤酱呢，还是拿香辣孜然粉呢？
想想感觉更饿了。
事实证明没有灵力我就是个废物，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们从小竞争到大，我错不该妄图用自己的短处跟人家的长处比。
第二十一次摔得一身草叶灰泥的我就地坐下，已经能熟练地挑出伤口处的脏污杂物，然后一瘸一拐地去旁边的小溪里清洗伤口。
这回晚上我没能那么好运地再次找到一个避风的好去处，只能靠在棵巨树后凑和。
今天吃的还是纯烤鱼。
啊……是大自然无干扰的纯粹美好的滋味……
呸——
我真没什么吃苦的记忆，这没滋没味的肉我吃了两天实在快咽不下去了。
第三天我还是没能靠自己捉到猎物，但是找到了一种宽大柔软光滑的叶子，几乎扒秃了那倒霉树下面一圈的叶子终于还原出记忆力的叶帽和箱子。
我可真是太棒了。
当天我就住在了树下，恰逢一场大雨，柔软宽大的叶片存不住水，自然而然地淋了我一身。
这么些天我已经琢磨出来了，不知道是刚下来的福利还是我吃的那些毕竟是仙界生物，虽然已经变成了处理好的肉，但是压制还是残留了一点。
总之我身边一直没什么虫蚁蛇鼠，睡在各种地方都非常放心。
但是这种小压力也只能对付小动物昆虫啊，泥水枯叶还是照糊不误的。
我抹了把脸，在清晰感觉到一道泥痕抹开后顿时心生警觉不敢再动弹，不奢求见到人烟后我如何光彩照人，但也不希望是一身泥巴样啊。
被人看见了，面子什么的倒是小事，可是被人乱猜我的遭遇会很影响我编造出的身份的格调。
平民女子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别说做任务找魔气裂隙了，怕是刚走到其他府就因为平民不得离开原府而下了狱。
穿过规则水镜时我得了些信息，对现今天下大势也算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差不多是明君上位盛世前兆，我总不能先花个几十年挑得天下大乱方便我四处跑吧。
说起来，我醒时身上就一套衣服，连双鞋都没有，难道路引什么的也要我自己造吗？
那也许过些年不等我堂堂正正混出个名堂，就能先凭借灰色地带手艺人的身份站稳了脚。
不过三百六十行没有高低之分，说不得我在这一行做到极致得个尊称仿制祖师，任务完成回去了还能在民间野史留下个传说。
这场雨下了一整晚，凌晨天光微亮才停，此时我已经被淋得像只鹌鹑，抖抖索索地往棵巨树下隆起的根上坐，整个人又累又冷，饿的不行还很困。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拿件毛披风出来裹裹，没听说过下凡时用泥胎壳子会被冻死饿死毒死的。
也算是小天道意识的福利吧，毕竟我们下来做任务封印魔气也算给它抓虫了。
一阵冷风吹来，我一个激灵，果断画掉一次机会拿出披风，找个角落把湿透的白袍脱下再迅速裹上厚实的披风。
带下来的这些东西都不能有法阵，算起来应该都是凡物，但也不知是这披风材料有异还是我心里作用，一裹上就感觉到一股融融暖意升起。
这披风很大，能把我整个人裹住，在这温柔的暖意中，被压下的疲累瞬间从骨缝中漫出来，我匆匆抓了把之前存下的小浆果往嘴里塞安抚胃，随后一头撞进黑甜的梦境中。
最开始是死寂的寒冬和檐下的冰凌，白烛和黑棺，漫天飞舞的纸灰混进大雪里飘扬着，一转身就变成了夏日石榴花上的灰白飞蛾，它轻轻一振翅飞过了绿窗纱。
我就像一个台下看戏的观众，远远看着光影破碎，记忆碎片跳跃着乱接。
戴着汗巾的女人温柔地看着男人小心翼翼抱起襁褓……扎着羊角辫的团子严肃地鼓着脸松开大人的手，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回头昂着脸邀功……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低着头听训，脚还挨不到地，一晃一晃地荡着……
水红襦裙的小姑娘趴在窗台上看下面有些许狼狈，眼神明亮的男孩，笑嘻嘻接过他踮起脚努力递上来的用手帕包裹的糖糕。
男孩张口说些什么，我努力想凑得近些听清楚，却像在水底奔跑一样艰难挪动，仿佛被禁锢在了这情景之外的雾气中。
一低头，画面又变了，水漫上了岸边的石阶，卷走落在上面的花瓣，那男孩已经长成了长身玉立的少年，发带上系着小巧的玉环，他一笑起来，好像整个春天的花都迫不及待地盛开了。
我像他伸出手，他好像也看见了我，但下一瞬河堤坍塌，柔情的春水霎时间化作狂怒的暴君怒吼着扑向了他，我心知该去救他，该用出某个法术，该丢下绳子，该……惊慌心疼。
那股应该是很尖锐的痛苦却好似穿过了层层阻碍，真正走到我心口时只留下轻轻一划的力气，似力竭也似不忍。
我弯下腰，一不小心投入河中，却好似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带着笑意在我耳边说话，从稚嫩的童音到明亮的少年再，他说：
“司家妹妹，我叫祝泽，是这两个字，我写给你看！”
“你别下来啦阿桃，水太凉了，我背你过去吧。”
“屋子里哪有湖心凉快？我明日午后在三里亭等你，你可以慢慢过来，不要急，我不会走的。”
“此去京城，少说也是两三年不见了，你可别忘了我啊阿桃。”
你可别忘了我啊，阿桃。
梦里水没过了口鼻，我一下惊醒坐起，已是天光大亮了。
我心里好像突然被填上一部分，知道有些我失去很久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已经物归原主。
我终于能想起阿爹的笑和他手把手教我写字为我开蒙，想起阿娘的手和她抚摸我头顶的温度。
但我还是想不记起来那个面容模糊的少年人，那些许碎记残痕根本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人。
我忘了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讨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