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恩》荒裔

3、一时大意

　　许是流年不利，药没讨到，倒是被司命给抓了壮丁，我绕着苍梧山跑了一圈最后还是被逮住了。
　　“小桃，看不出来啊，”司命跑得也有些气喘，他阴恻恻地拎着我后衣领，笑得像个话本里的大反派，“平日里也没看你动弹，还以为你走两步就要喘气呢。”
　　我缩着手沉默以对，任由他拖咸鱼一样拖着我走。清药坞为避免扰乱灵药生长和医闹刻有封灵大阵，谁来了都得跟凡人一样老老实实地用脚走，司命拖了我一段路后停下换只手，额头出了层薄汗，意味深长地看我两眼。
　　我闭上眼睛拒绝接收视线。
　　“朝眠，朝眠过来搭把手！”司命一边拽我一边还很重形象地试图整理仪容，但一只手实在忙不过来，就对着不远处的好友招手，“快过来，不然她得跑了！”
　　药仙朝眠躺在药田边的躺椅上，脸上还盖着本草药书，他听了好友的话，动都没动，声音闷闷地从书底下传出来，“你不整理不就好了？这方圆百里就我们三个开了灵智的，你美给谁看啊？”
　　“我又不是为了给人看，”司命扶着护额脸色臭臭的，声音却低了下去，“但我真拉累了，你过来帮我一下。”说的好像在拉什么重物似的。
　　朝眠啧了一声，翻身坐起往这边走，司命索性站在原地等。我弱弱地举手提议：“其实你可以松手的，我不会跑，真的。”同时努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的可信。
　　“是吗？那你刚刚跑什么？”司命嗤笑一声把我丢给走过来的药仙，摆明了是不相信我的保证。朝眠抱歉地看我一眼，手上倒是很迅速地把我放在药田中间，他们也没绑着我，但我还真不敢跑了，老老实实地缩在那一小块空地上坐着。
　　周围这些灵药身价可高了，擦破个皮都能让我倾家荡产，且我这些年游手好闲最多隔个十年八年的摘些桃子去集市换些吃食，根本没攒下来什么家底。
　　朝眠从屋里端了两杯花茶出来分给我和司命，我感动地看了他一眼，朝眠不愧是仙界闻名的温柔大美人，人美心善就是体贴。
　　“诶诶，看什么呢？”司命不知道哪拿出来把扇子隔在我和药仙中间，一边喝茶一边说，“这茶可是我泡的，怎么没见你谢谢我啊？”来时确实看见司命在茶炉前坐着，但是……而且事实证明，就算是他这样的俊俏人姿势狂放地坐在田埂上颜值也会掉级的。
　　“小桃怕你呢，”朝眠笑着抿口茶，往后歪靠在块药石上，手边还放了个摆着许多点心和水果的托盘，他抓了把拇指大的小红果随手一撒，嘴里提醒道：“小桃别接果子啊。”
　　我一向听大夫的话，条件反射地收回手，疑惑刚升起来还没来得及问就见手边一株看上去清新矮小的白花灵药往上一窜张开生满獠牙的大口一口包住两颗小红果，周边其他的原本看着安安静静的灵藤灵花也纷纷暴起争夺，有的动作慢些的没抢到还会一口咬住抢到的同伴打得花飞叶溅。
　　我呆住了，缓缓地抱着腿缩着身体，谴责地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的两人。
　　朝眠一副给水中锦鲤撒鱼食的样子，兴致勃勃地这边一撒那边一丢，嘴上很是轻松地安慰我道：“别怕，这些花吃素的。”
　　我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些到处乱飞的果子，生怕它们落在了我身上，听见朝眠的话就是一个怒视，它们虽然不吃肉但是抢果子时给我顺便来一口怎么办！
　　“真的没事，”司命休息了一会儿又找回来平日里的风流做派，他站起身唰地展开扇子轻摇起来，“看起来吓人罢了，其实它们都咬不破你仙体的皮呢，而且你那块地有阵法的。”说完他手往乱窜的暴躁花中一伸，一株刹车不及的大口撞了上去一咬，果然一点痕迹都没有，司命随手卡住一朵往我这边撞过来，离我一臂的地方也出现了淡淡的灵力涟漪，散开时能看见一个柱形的罩子，司命往前摁了摁，那张牙舞爪的花就挤成了饼。
　　但即使这样我也只是安了一半的心，因为这些花的凶残样子真的很吓人啊啊啊——
　　看我一脸要撅过去了的表情，司命啧了一声，不忍直视地说：“小桃，你好歹也是个仙了。”
　　那又怎么样，我不服气又不敢说出来，在心里反驳他：你还怕鬼呢！你可都是仙尊级的仙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司命折扇一收，狞笑道：“我不跟你争这些口舌之快，反正你都落到我手里了，这次你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
　　如果我此刻是根草，想来草叶子都该蔫了，现在是个人，只好背对司命在一旁唉声叹气表达自己的抗拒。
　　要不怎么说朝眠是仙界闻名的善良美人呢，就在此时他挺身而出尝试从根源拯救一下我：“你看把小桃吓成这样，”朝眠笑着往司命手里塞了颗花皮果子，“有什么事非得要小桃去呢，你看她这样，”朝眠指了指我，示意道：“若真是什么要紧的差事，这也不顶用啊，何况心不甘情不愿的，最后平白落了记恨就不美了。”朝眠声音柔和，含笑看着司命时显得十分诚恳且有说服力。
　　我在心里给他大力鼓掌，已下定决心不管能不能说动司命，等回去了都把珍藏的万年蟠桃和桃花酒搬出去给朝眠作谢礼。看着司命若有所思的眼神，我昂头挺胸眉头紧皱浑身散发着抗拒，瞪着司命表达自己的坚贞不屈，见司命有些犹豫，我加大力度整个人都绷紧了。
　　“既然这样，”司命合扇温柔看向朝眠，“阿眠，那就你替她去吧。”
　　朝眠大惊失色，一秒变换脸色，一脸的正义凛然铐住我双手道：“小桃，该是你做的事就要做，怎么能逃避呢。”又转脸向司命：“我辈修士匡扶正道，怎么能让这种好逸恶劳的风气盛行！”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朝眠沉痛看我一眼，随即拎鸡仔一样把我提出来放在从容微笑的司命面前，还细心地扯了根束灵草给我手腕上打了个结，有了它，我出了清药坞也不能第一时间运不起灵力逃跑。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痛心地看向朝眠，事到如今也是真没办法逃避，我索性做出个淡定从容的表象，整整裙摆，凹着仙气飘飘的身姿往外走：“走吧，司命，去你的天命台，给我讲讲这次任务是干什么的吧。”
　　其实我也不是死活不愿意干活，没到那地步，就是吧，逃任务当咸鱼这种事，有一有二就有三，落到我头上第一反应就是推了。
　　且我看过几卷出名的任务，为避免扰乱天命轮回，下凡去后不论多高的仙力都得被压得至多用个清风术给自己扇个风，风力跟吹口气也差不了多少，就很鸡肋，仙体也不能带下去，捏的临时泥胎吃个东西还尝不出多少味。
　　这些个也就罢了，毕竟做任务嘛也没人说是送你下去游山玩水的，可是任务本身非常吃力不讨好，常常不是到这边小国迷惑百年一出的明君，就是去那边安平富贵之地挑起战乱，能当正道的仙，自然是存着些悲悯心的，虽知道是为了天道平衡好让人族长久，但眼看着那些惨案都自自家手出，首先心里就有很大的压力。
　　再者一去几十年，流连人间沾些因果的倒还好，还有些人道心动摇，不知自己到底是梦蝶的周公还是梦人的那只蝶，严重到最后身毁道消的也不是没有。
　　我没那些深远的忧虑，只单纯不想吃苦，在桃园自娱自乐这些年我整个人都叫这清闲日子养废了，没什么上进心不说，原有的心眼技能全丢了，连个络子都不会打，下去了妥妥饿死。
　　一个仙下去人间竟然是被饿死回来的，这是多大的笑料啊，我到时候怎么出门见人，说不得一到了集市上，所有人都对我笑，还会有人指着我说小桃，听说你是被饿死回来的，我又嘴拙，到时候只能涨红了脸心虚地说他们怎能凭空污我清白了。
　　想着想着我就叹了口气，满心忧郁，又后悔刚刚只顾着跟司命他们抗议后面又忙着凹姿势，要是好好说，让他们通融通融，给我留下个装满食物的芥子戒一道下去，不就解了当头大急？
　　想事情太专心一抬头才发现快走到清药坞入口石碑了，朝眠走在我左后一步一脸的无事发生过，见我看过去安然自若地笑笑继续拿着司命的扇子给我扇风，看样子是扇了一路了。
　　我本来就没怎么生气，现在更是一点火气都没了，对他招招手：“别忙啦，这么点路有什么好扇的。”
　　朝眠仔细观察我的脸色，确认不是反话松了口气，爽快收扇往后一抛，任司命在后面手忙脚乱地接他的宝贝扇子，他上前一步捞住我肩膀凑过来小声说：“别担心，我给你准备了两只芥子镯子，里面的东西保证你下去了也能舒舒服服的。”
　　我将信将疑，决定再信他一次。

作者有话说

　　竟然有人看呜呜，那我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