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过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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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叫祝泽的公子在发呆。
虽然他还保持着微笑，坐姿端正微垂着眼，好像很认真地在看我削树枝做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能一眼就看出来他思绪早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可能是饿了又不好意思催吧，我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手上加快了速度。
平常人在这境地里别说削个筷子了，随意一点直接折俩细树枝搁水里涮涮就能用。
我现在纯粹是为色相折腰了。
想想自己这么个永远长不出茧子的壳子，天天细皮嫩肉也就看着好看，其实平日里脚和手受的折磨最多，筷子不弄光净些吃饭都不能安生。
我看这公子的手也是没什么茧子的估计也需要一双差不多的，先前他对我礼貌一笑时我就坚定了要给他削双合手的筷子出来，毕竟是要用好久的东西。
我自己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虽然偶尔为美色妥协，但也不可能处处迁就他委屈自己，于是吃饭时毫不顾忌地问祝泽：“你估摸着你的追兵会在你失踪的地方搜索几日？”这样我才好做相应的安排嘛。
即使是在乱石苔藓里坐着，祝泽的姿态仍然很好看，是能让人一见静心的优雅从容，他闻言愣了一下，将叶碗和筷子都放在一边才十分肯定地回答我：“不会很久，短则一天长则七天，一般情况下就是三四天了。”
真是经验丰富的回答啊，我心中感叹一声，眼疾手快地夹走罐里最后几块肉。
这小子看起来是个温润寡言的读书人形象，没想到吃起肉来也这么不见外，也不怕我在里面下毒了。
好家伙，看起来那么优雅，速度倒是比我都快一截，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要知道吃饭时聊天不仅效率不高还容易被呛到！
而且此地安全，我本来不必这么抓紧时间问话。
索性还是赌对了，这位公子虽然吃饭速度不像个正统读书人，但是各种破礼仪他还是继承的很好的，筷子这不就搁下了？换做是朝眠司命在这里，别说我打岔了，我就是求救他们都得把最后两块肉咽下去再套上个爱护幼妹的皮转头虚假关心。
目的已经达到，我也不急了，小口小口地抿着汤，道：“这样啊，那没事，他们找不到这里的。别放碗啊，你伤刚好正要好好补补，快吃吧啊。”
祝泽往汤罐里看了看，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跟着喝起汤来。
没有米饭我总觉得不算好好吃了一顿饭，烤肉高汤什么的都只能算小食填不了肚子，但是这点我自己也着实没有办法。
算了，少吃多餐也挺健康的。
拨了拨火堆，里面橙红的火星明灭，温度还行。我在一旁的藤筐里翻找出几个黑乎乎的块茎，仔细辨认后觉得应该是我上次进城打探消息时单方面从农家院子换回来的食物，应该能吃。
“没吃饱吧？”看了眼见底的陶罐，我心里怒骂一句牲口，面上则对着祝泽温柔一笑，假装没看见他眼里瞬间升起的警戒，自顾自说道：“饭自然是没有的，但是呢，我们少吃多餐也是一样的，你看这个，我去洗洗再就着，就着……就着汤底吃也是一样的！”
祝泽谨慎地没有动，目送着我去水潭边清洗那两块更像泥巴的东西。
其实我刚把它们放进水里时也很紧张，生怕越洗越小越洗越小最后躺在手心里两颗枣大的玩意儿，幸好泥只在表面一层，洗出来是几颗黄皮东西。
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以及该怎么吃。唉想我在仙界只负责分肉的，司命这假风雅明明能在上古战场杀个七进七出，偏偏穿了件衣服就敢义正言辞说什么君子远庖厨。
呵，说的好像事后洗碗是多潇洒的事似的。
我拿着刀在黄皮块茎上比划着思考该从哪里下手。我可能是吃过它的，但是吃过猪肉的也不一定会杀猪啊。
下定决心，我就要手起刀落——被人及时叫住，祝泽起身问我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让他来处理这东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把刀和黄皮块茎往他怀里一塞，毫不留恋地在火堆旁坐下。
转头看见祝泽表情微微迷惑地看着我，没动身。
这是怎么了？难道他其实也不会，就是客气客气却被我当了真？我皱着眉反看回去。
“想起故人，一时走神，失礼了。”祝泽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笑道。
我点点头眼神示意他快点处理，我不想探究其他的，我现在只想尝试点新鲜的。
祝泽本来动作十分利落，处理到一半忽然抬头问我：“司姑娘，你要尝点这个吗？”
那当然了，我理所当然点点头，眼神催促，他切片切块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这东西，我吃过，好吃。
祝泽无奈叹息，心中那丝因似曾相识情景而生的一瞬划过的迷茫却瞬间好像被什么放大了数倍，他一晃神，刀便在手上划了一道，好在不算太深。
他心里一凛，看着那道伤口眼神幽深。
汤底鲜香煮土豆都好吃，我连吃了好几块还想再夹，却被对面人的眼神制止了。
奇怪，一个温和微笑的人眼神明明也挺平和，怎么压迫力那么强。
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我半躺在叶子床上，祝泽在一边收拾残局。
可能他就是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好人吧。
“等外面追兵走了，我就打算往北去，你是自己走找你的护卫家人什么的还是跟我一起上路？”我没想过七天过了出去了，意外情况碰上追兵还没走的尴尬事，反正我又不是逃不掉，守他七天我仁至义尽了。
吃得多，又不好忽悠，第二餐就已经不会被转移注意力了，唉我失去强留下他的念头了。
祝泽背对着司珑眼神恍惚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如果方便的话，某可以跟着姑娘一起上路吗？姑娘想去哪里？北边的话，天原城吗？”
“对啊，那边可能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去看看。跟我上路也行啊……”我感到甜蜜的烦恼，没想到养家糊口的重任这么快就降临到了我这个未婚女子的身上，“你会打猎——算了，你还会切什么菜吗？”
“各类常见食物菜品，某都会一些。”
“那你会自制调料吗？就是野外找些东西调味，烧烤呢？炖汤呢？会不会？不会我可以教你！”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绝佳的主意，我猛地坐起，眼睛发亮看向祝泽。
祝泽身姿端正，微微一笑，看在我眼里尽是裹着谦虚皮的不屑一顾：“皆有涉猎。”
不错！
我内心鼓掌，就算他身份没办法给我带来便利，一路上做个厨子啊不是，同伴，这能力也够了。
在祝泽晚间用剩下的食材给我演示了一番野趣十足而不失美味的晚餐制作后，我更是再无疑虑，心中好感猛增，真正把这个人看进了眼里。
祝泽这礼仪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里浸出来的，捏着腿骨吃肉都慢条斯理，恍惚以为身处什么宴席中，耳边恍惚都想起了丝竹之音。
我深知厨子不能得罪的道理，吃了个半饱就主动停下，留下大半食物以示诚意，还十分勤快地替换床铺下的叶子。
祝泽看着对面少女留下残骨渣，犹豫一下试探着询问：“某与司姑娘不过相处半日，如此放心地接过陌生人所递食物，是否有些大意了？”
就见一旁忙忙碌碌的少女一愣，停下手中的事，皱着眉掰指算着什么，过了会儿得到了答案就放松下来，挥挥手道：“没事，还没到半年呢，死不了。”
即使只是半日相对，但祝泽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这个奇怪的白袍少女做事随意，看人看事都带着自顾自的，居高临下的冷漠，不会是那种愿意披着别人的名字身份去骗取什么的人。
且他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情绪起伏似乎被人掌控着似的，没有规律被突然放大又压制。
他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当作提线木偶般的感觉。
如此，他越是情绪反常波动就越是克制警惕，在发现每次反常时都是面对这少女与故人相同的部分时，他更是提高了警戒，仔细思索后，他决定顺势而为，只做一个被人无意救起的公子哥，跟着救命恩人去看看她的目的。
既然是真心要当个同伴，那祝泽就会做好一个同伴该做的事。他斟酌着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外面……”
“我明白我明白，不用担心，其实许多药我都能分辨得出来，”收拾完毕的少女蹲在水潭另一边洗手，说话时语气分外敷衍，“其他除生死外无大事，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些，有些烦恼地嘟囔道：“……就是二哥他们肯定要笑……”
说完叹口气，她提起来另一个话题，语气颇有些歉意：“之前我一个人住，也没准备第二张床，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习不习惯。”
“事急从权，姑娘也说了，除生死外无大事，没有什么好介意的。”祝泽摇摇头。
那少女哦了声站起身，在火堆余烬上烘手，祝泽看着她，心想，真是奇怪，她是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男女之防，不在意陌路人心之恶，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都说人生如过客，她却是祝泽所见人中最像过客的人，一切看淡视死如归。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过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