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山洞求生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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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洞中哪个地方有了裂隙，正好碰上了上方山体里的暗泉，又或许是空气潮湿，日复一日在哪根垂下的石柱上凝结成水滴，然后滴落下来。
祝泽在这水滴声中睁开了眼睛。
阳光从一侧的洞口落下，四周是光秃秃的山石岩壁和些许青苔，身下是被体温烘热的柔软叶片，身上却是件跟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外袍。
触手柔软光滑，针脚细密，上绣的云雾青山栩栩如生，不说绣线衣料如何，单这份绣工就已经价值连城。
粗糙的山洞，精致的衣袍作被，看来不是自己的手下救的。
那会是谁？
能孤身一人救了他还能于追兵中安稳脱身，他敢保证自己昏迷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还有身上上好的伤药……
祝泽反射性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更清醒些，又迅速把这些繁累的思绪压下。
身旁还有一处温暖的热源，祝泽不喜与人亲近，换了平时肯定早早起身避开了，可这次或许是真的太累了。
那些平时被刻意压下，忽视的疲累沿着骨缝漫上来，缓缓淹没了人的口鼻，祝泽就好像已经精疲力竭的溺水之人，再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他眨眨眼，复又闭上。
听天由命好了，管他是被谁救了对方又有什么谋划呢？皇帝已经坐稳了帝位，身边能臣环绕，社稷安定万民归心，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前半生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如今也算无所求无所恨无所欲了。
许是心里惦记着事，我睡下不久就醒了，精神却很好，一副已经睡饱了的感觉。
但是我精心布置的床铺真的太舒服了，垫在下面的温软，盖在身上的柔暖，四周也是安静凉爽，上面落下来的太阳就在手边，也不晒。
这简直太适合赖床了。
旁边也是个合眼缘的美男子，还没醒也不用应付后面的乱七八糟的事，这叫什么，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啊！
谁知道我刚享受了没多久，就感觉旁边的美男子气息变了，看来是醒了。
我懒得动弹，反正他也不可能打得过我，身上伤才上药不久，也没吃东西，战斗力顶多比食仙爷爷家门口的鹅强一点点。
然后就见他睁眼发了会儿呆又把眼睛闭上了。
又睡着了？这公子心还挺大的。
不过也有我布置得舒适的原因吧，这样一想，我心里就十分满意，觉得这公子哥眼光不错。
这样好了，如果他真的没什么用又很废物不能自理，只要他不是又蠢又爱多话，能安安静静地当个好看的可移动花瓶，我勉强愿意养着他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阳光都没那么亮眼了，我摸摸肚子估摸着该吃下一顿了，才不太甘愿地从舒适的被窝里爬起来。
那半扇猪自然不能就这样往火上一搁，以自己的手艺来说，那就是糟蹋东西，现在这条件还糟蹋东西，是得天打雷劈的！
分猪肉用的是块城中铁匠用打剩下的废料磨出的刀，我估算了下价格，单方面用两只山鸡买下了，没办法，实在没钱。
身体细皮嫩肉的，当街摆地摊又不够有威慑力，被人说闲话也就罢了，就怕遇到些闲汉纨绔捣乱，然后打了小的来老的，我这身份问题可大了，经不起细扒。
又不熟悉此世风水人情，编也是漏洞百出还平白惹人怀疑，兴许一下就让人从哪家逃跑小妾转而怀疑是朝廷逃犯。
我也不知道看见个证明不了自己身份的女子为什么会一下怀疑到朝廷逃犯上。
但是城里最火的一用书生的新作话本就是这样写的，也许它就是胡编乱造一下，可我哪敢赌这个万一。
说起来《春江芳甸》第二册也不知道出了没有，花魁孤月跟江公子私奔，上街摆摊补贴家里却被人发现隐藏多年的罪臣之女身份，而那头一直追踪他们的江公子家人也找到了他们的小家，当时江公子在院子里做秋千，以为是爱妻回来，还温柔地招呼爱妻却被一下打晕带走……
唉也不知他们后续如何了，我想到这儿顿时觉得百抓挠心恨不得绑了那一用书生逼问后续。
哦对了，现在救了个麻烦在身边，更不方便偷摸进城听书了……
我眉头一皱，赶紧抹掉心里头一次生出的悔意，抓紧时间拆猪。
在清药坞打下手时背下的那些知识里就有各种常见种族的骨骼经脉图，我拆猪虽不如传说中庖丁解牛般顺滑，但手起刀落还是能分得很利落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朝眠不辞辛劳给我找了那么多练习物，还时时鼓励支持我练到熟手，可是来来往往那么多病人，不管什么跟脚的都是用人身治病疗伤的。
一直以来都只能在聚餐时露上一手，只有朝眠司命夸赞叫好，却没有个真正的病人给我发挥一下。
我叹了口气，在这瞬间隐隐跟话本里无人赏识的落魄书生共了情。
就是拆猪无人赏识说不出来不如读书无人赏识好听。
拆完了猪本该下锅上架，我这里只有些山野密林里原生的调料，最多增香去腥，不管是煮炖还是腌制都是些麻烦事。
若只我一人，我忙忙碌碌也还能从中咂摸出些闲逸趣味，可张嘴等饭的人多出一个，我取水来回几次就感觉自己像个丫鬟，就为了供养着旁边好生休息只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老爷。
我顿时心生不满。
伤没好全搬不了重物，拿拿着叶碗添添水总可以吧？也就几步路，来来回回地活动活动也不错啊！
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是个两方受益的好事，拿着叶碗就走到躺着的大老爷旁边催他起来：“起来动动身子，我知道你醒着呢！”
祝泽自然没有睡着，他虽已打算随波逐流不去想那么多，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放心睡过去。
此刻听见人喊，他倒也顺势坐了起来，抬眼就看见个白袍少女逆着光站着，不怎么客气地塞给他两只叶碗，指着旁边的水潭指挥他：“水在那边，你拿着碗舀些水到那边的陶罐里，要灌满，我们晚上就吃那个了。”
即使后面有些什么变故，现在这姑娘也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过接个水而已，于情于理他都该应下，然后再该诚恳道谢或询问试探，但是不知怎的一想到这些他心中就顿生烦躁，额角突突地疼。
不待细想，他的身体已顺着心中忽生的怒意站起身皱眉后退一步：“我——”
看清白袍少女的脸，那些漫到嘴边的迁怒话语瞬间被堵在喉间，祝泽一时失语，呆在原地。
那公子长得挺好看的，睁眼时比闭眼时更要增色三分，仿佛画龙最后点的那下睛，画里才能出现的无暇美人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不太情愿，但是还好，也没说什么破坏形象的话就闭了嘴，这就没事，起码当个花瓶还是能胜任的。
他一看见我就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也没什么问题吧？难道是因为我没穿鞋？不会吧被救了醒了第一反应关注这些？这是什么老古板啊！
我大失所望，这么一个温雅如玉，清朗如竹的佳公子竟然是个实心的。
他不说话，我也不想开口，趁着想象里的完美形象还没塌干净，先饱饱眼福再说。
……幸好睡前勉强给他套上了中衣，虽然皱巴巴的好像被人非礼过似的，但是起码也是件衣服。
不然还不知道这小古板反应过来了得气成什么样。
而祝泽只觉心中无名怒火越烧越旺，一把烧掉了他心里那些无欲无求的想法，烧得脑子都清明了！
他死死盯着那张脸，只想把这个人和她背后的人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竟然还有人敢用这张脸在他眼前谋取所求，他们竟然还敢！
半晌，他神情蓦地一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拿着两个叶碗便往水潭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说起这个，我仔细想了想，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一个名字，“你就叫我，嗯，司珑吧。”
阿桃小桃什么的都太亲近了，而要是编个假名出来，等他什么时候叫我一句我自己说不定都反应不过来。作假都作得这么敷衍，到时候怎么安心图报。
祝泽蹲在水边背对着人舀水，他眼神亮得像蓄着一团无法熄灭的火，脸色的笑容却无比温和，他一只手按在水底石块上，硬生生按出了血痕，顿了好久，才站起身往陶罐处走，一般倒水一边若无其事地搭话：“故教明月玲珑地。倒是个好名字。”
今日情绪大起大落，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
可惜我根本听不懂这句需要些诗文知识打底的软刺。
仙界不守凡间的规则，聚会雅集什么的也是聊聊修炼困扰境界心得，新修了哪门法术大家帮忙看看有什么漏洞不足，新得的古籍残本谁能补全鉴定，想要什么样的天才地宝谁能交换或者有消息，哪里的秘境要开了谁知道内里如何不如同去，哪位丹道器道大师有档期更划算……
不那么积极上进的聚会也有，大家聊聊吃喝玩乐衣裳发饰，哪处景好何地花香，谁谁新识红颜传了风流佳话，哪个话本子最好看，聊到书中某位仙君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谁谁披着什么马甲写了谁的话本子……
反正是不会聊诗词歌赋的。
就算是凡身为读书人，赶考时遇难机缘巧合成为鬼仙的杜随真君，也只是要求门人弟子能吟上两句就行了。
恰巧，司命对真君敬而远之，于是我原本就浅薄的诗词底蕴就在百年间的搁置中耗了干净。
我乍一听，还以为这公子哥在夸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自谦：“我爹取名没想那么多，不过是因为我娘名玲，他希望我像母亲一些，就顺着取了珑字。”
看见表情复杂的公子，我心情也复杂起来，子不言父之过，我不好说些什么，但我确实也理解不了我爹的脑回路，因此很是理解对面人的一时无言。
火堆中木柴噼啪炸响，随着罐中乳白汤汁的翻滚，一种鲜美的肉香缓缓逸散在空气中。
要吃饭了。
我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俊俏公子，暗示半晌，只见他温雅的笑容越来越迷惑，但还是无动于衷，只好叹息一声，起身在他瞬间警惕的目光中拎起刀——削第二双筷子。
啧，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山洞求生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