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归来》酾骊

3、第 3 章

　　股东会定在下下周一上午9点，白毓沙“结婚2年纪念日”的第二天，也是白毓沙失踪满两年的时间点。如果白毓沙没有回来，杨飞云将在股东会上直接宣布她的死讯，正式成为白氏名正言顺的董事长。
　　但是，白毓沙回来了！
　　阳湖城是一座围绕阳湖建起来的城市，阳湖是一个正圆形的人工湖，整座城市从卫星上看就是10个同心圆，越接近圆心越繁华，临湖而建的一圈高楼就是阳湖城寸土寸金的所在，白氏的大厦就在这里。白折成虽然不在白氏任职，但杨飞云也给他在顶层留了一间小办公室办公室，白氏员工都说杨总大度，但白折成却知道那见所谓的办公室，不过白爸白妈在世时的杂物间。
　　高校都建在6环以外，白毓沙和白折成怕堵车，早上6点半就出发，半个小时抵达白氏的地下车库，白毓沙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白爸白妈还健在，她也以为自己找到了此生归宿，每天都开开心心，白爸白妈过世之后，她就再也没踏足过这栋大厦。
　　最初她沉浸在失去双亲的悲痛中，不愿意来触景生情，半年之后她才走出阴霾，杨飞云就开始准备婚礼，让她也忙的脱不开身，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杨飞云故意隔绝白毓沙和白氏，即使白毓沙没有经营白氏的能力，他也担心其他股东或白爸白妈的旧部来联络她，尤其防着堂哥一家。
　　白毓沙今天穿着一件宫墙红的连衣裙，胸前是对襟设计，肩头小泡泡袖很立体，7分袖刚好遮过手肘，黑色的腰带下面连着剪裁利落的A字群，脚上踏着7cm的船鞋，哑光皮面，暗红鞋底。头发三七分梳到脑后扎了马尾，画着英气的弯眉和大红唇。
　　二人直接坐电梯上了88层，白折成的小办公室好久没用过，单人沙发和工作桌椅都落了一层灰，他去卫生间拿工具简单打扫，白毓沙就站在落地窗前等，窗外的阳湖刚刚苏醒，在朝阳的微光里倒映着所有环湖大楼，白毓沙被阳光晃了晃眼，一瞬间突然分不清水里的世界和岸上的世界孰真孰假。
　　知道白折成让她过去坐，她才回神，走过去坐到单人沙发上环顾一圈，笑到：“还好杨飞云按办公标准给你配了桌椅书柜，不然咱们就只能跟杂物一起席地而坐了！”白折成开窗户的手顿了顿，讪笑一声。
　　股东会九点开始，除了长期缺席的那两位，其他股东8点50已经悉数到齐，他们有意无意的分成两派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两边，白折成则默默坐在了正对显示屏的位置，与董事长的专座隔桌相望。虽然白毓沙没路面，但她毕竟是白氏的正牌董事长，这几年她的位置都空着，杨飞云每次都坐在专座边上的小圆凳上，有那么一点儿垂帘听政的感觉。只是今天，那个专属小圆凳却不见了，股东们相互用眼神表达了疑问，却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元老之一的齐严到的非常早，坐在左边第二张椅子上闭目养神，白折成跟他问好，他也只是微睁了眼皮，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另一位元老李路有则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从后门进来环视了整间会议室，然后两步跨到白折成背后拍了拍他的肩。低头凑到他耳边说：“折成啊……今天这会你做好心理准备，白氏……要变天了……”
　　白折成站起来，握着他的手走到会议室最远的角落，一脸疑惑地问：“李叔叔，您什么意思啊？白氏还能变成黑氏不成？”李路有面露难色，定了定神问他对白毓沙的事儿知道多少？白折成不在装傻，反问他又知道多少。
　　李路有被问懵了，他突然拿不住今天的会议走向，按杨飞云昨天的说法，白折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可如今看来，白折成却又好像知道的比他还多。他脑子正在飞速分析现在的情况，就看到张家两兄弟走了进来，会议室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白氏四大元老股东已经2年多没有同时出现在股东会上，他们一眼看到了墙角的白折成，白折成大步走到会议桌右边拉开两张椅子恭敬地请他们坐下。被晾在墙角的李路有脑子已经一团乱麻，只好整了整衣领走到齐严身边坐定。
　　突然消失的小圆凳，突然出现的张家兄弟，小股东们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有几个人默默地换了座位。杨飞云在会议室的影音控制室等了几分钟，9点整才从后门进入，踱着很慢的步子走向前排，他站在董事长的椅子前面，俯瞰十几个股东的头顶默默数了数，齐李这边有10个人，张家兄弟那边只有4个人，最后他的目光对上了正前方的白折成。
　　白折成双手抱胸，嘴边噙着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直直的望着他，下半身看不到也能感受到他嚣张的二郎腿。杨飞云微微点了头，抬起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一声说：“各位股东，早上好，在今天的会议之前，我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希望大家听完之后不必紧张，无论未来白氏有什么变化，各位股东的利益都不会收到影响。”
　　杨飞云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余光看到张家兄弟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齐严低着头，李路有望着窗外，其他小股东神色各异，有的疑惑，有的暗喜，有的无所谓，而白折成——在玩儿手机！
　　“如各位所知，我的妻子，白氏的董事长白毓沙女士，这几年身体非常不好，一直在海外静养，这些年我工作忙脱不开身，没法亲自照顾她，但她在电话里从来没有怨过我，还总是叮嘱我要把白氏的发展放在第一位，她身边有专业的医护团队，很快就能养好……”杨飞云说到这，突然低下头哽咽了，有几个小股东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震惊。
　　杨飞云再次抬起头时，眼眶里已经蓄了些泪水，刚好是流不下来又不会被忽视的水量。
　　他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白折成的声音从会议室后门传过来。
　　“各位股东，杨总高兴地控制不住情绪，还是由我来宣布这个好消息吧：白氏的董事长白毓沙女士，已经完全康复了！”
　　这个消息像一声惊雷，让不大的会议室炸了锅，杨飞云如鲠在喉张嘴看着白折成，齐严突然睁开眼，李路有皱眉盯着杨飞云，张家兄弟依然老神在在，其他小股东小声议论着，有几个又默默换了位置，会议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再次陷入沉默。
　　嗒！嗒-！嗒——！
　　打破沉默的是越来越大的脚步声，与男士脚步声不同的，高跟鞋踩地才能发出的，尖锐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所有人都屏息听着。很快，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了会议室后门口，白折成拉开后门，红衣红唇的白毓沙微笑着走了进来，款款站在白折成的座椅前。
　　“各位股东好，前些年我在海外养病，缺席了多次股东会，实在抱歉！这几年白氏发展蒸蒸日上，离不开各位股东的劳心劳力，无论未来白氏有什么样的变动，也希望各位能继续支持，白氏承蒙各位股东费心了！”白毓沙说罢，郑重地向所有人鞠了一躬。
　　杨飞云脸色铁青，依然以张嘴欲言的姿势站着，仿佛见鬼了一样被吓的不敢动弹。张大成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白董事长说哪里话！只要白氏还姓白，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愿意为白氏效力，我相信啊，以后白董事长亲自坐镇，白氏肯定会越来越好！哈哈哈——”
　　笑声扭转了整个会议室诡异的氛围，三三两两都附和着笑了起来，只不过有些人是真开怀大笑，有些人笑的比哭还难看。白毓沙弯起一边嘴角，定定地看着杨飞云，他的嘴已经闭上了，手扶了扶金边眼睛压下眼底的惊慌。四座都是老江湖，看出这夫妻二人已然貌合神离，今天这股东会开完，公司恐怕又要大换血，两年前杨飞云架空一批高管对白氏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再来一次，也不知会不会动白氏的根基。
　　扶好眼镜，杨飞云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变回了那个精明又有野心的他，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个“白毓沙“。以前的白毓沙非常白，接近病态的白，唇色也很淡，如果涂上今天这样的正红色口红，会有些惊悚，虽然不胖但体脂率偏高，脸颊一直很圆润看不到下颌骨。而面前这位有着很健康的肤色，很适合红唇，下颌骨锁骨都很分明，整个人很英气，综合来说，样貌与原来的白毓沙有7分像，气质只有3分像。
　　杨飞云从没想过白毓沙能从大海里逃生，但他对自己这几年所做的谋划很有信心，无论眼前的白毓沙是本人，或者是白家找来的替身，都不足以撼动他对白氏的掌控权，今时今日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被白爸白妈搓圆捏扁的杨飞云了。
　　“杨总，您请坐。”白毓沙的声音拉回了杨飞云的思绪，他解开西服的第二颗扣子大喇喇的做在了董事长的专座上，仿佛那个位置原本就是他的。白毓沙看着这个男人，脑子里闪过他曾今的面孔，温暖的，微笑的，急切的，狰狞的，曾今她无数次的问自己，到底哪一张面孔还是真实的他，直到她在海上也学会用多张面孔求生存的之后，她才明白：每一张面孔都是一部分真实的他，但所有面孔的合集才是完整的他。
　　“如各位所知，这两年我都在海外，与杨总分居已满两年，感情早已破裂……但杨总这几年为白氏鞠躬尽瘁，做出的贡献诸位也有目共睹，因此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我要宣布两件事：第一，我与杨飞云先生的婚姻即将结束，很快会办理离婚手续。第二：即使我与杨总不再是夫妻，杨总仍然担任白氏的总经理，继续为白氏效力。”
　　白毓沙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股东们都在脑子里转了三圈，最终转到一个问题上：你们离婚之后，谁是董事长？
　　白爸白妈健在时，他们两位共同占有70%股份，对公司的重大决策即使有分歧，也只会在家里商量，绝不闹到股东大会上，其他股东的投票也大多只是走过场。杨飞云白毓沙两口子成为大股东后，虽然降低到60%，但依然还是大股东，股东们最初还是按白爸白妈模式对待，没想到白毓沙是个甩手掌柜，杨飞云的野心逐渐显露，后期白折成和张世兄弟开始消极反抗杨飞云的所有决策，只是股份太少，没翻起什么大浪，杨飞云最终成为了白氏的影子董事长。
　　现在白毓沙回归，还把离婚闹到了股东会上，而且杨飞云似乎也刚刚知道，这就让股东们犯了难。按理说，二人离婚之后，股份各占30%，都是最大的股东，齐严却知道，杨飞云手上还有从股市和自己手上溢价购买的股份，加起来很可能超过10%，这意味着即使白家兄妹加在一起也比杨飞云少。
　　齐严看着白氏从小作坊长成庞然大物，深知高管内斗会对这家公司造成巨大的打击，这几年杨飞云有不少冒进投资策略，他也从不反对，小股东们都以为他在向杨飞云投诚，其实他只是不想白氏收到伤害。白毓沙也是齐严看着长大的，这个孩子一看就不是经营企业的料，被白爸白妈养的很单纯没有心计，这辈子开开心心的做杨太太也算不错的归宿，现在直接跟杨飞云对抗恐怕要吃亏。在齐严看来，白氏的董事长即使有缺点，也总比两个董事长相互打压要好，一旦企业内部变成两大阵营对峙，那所有的决策都不会以企业发展为目标，只会变成两方争夺利益的工具，最后白氏就会在永无止境的内耗中死去。
　　“那么，二位离婚之后，董事长将有谁来担任呢？”股东们心里原本还在酝酿怎么委婉地提出这件事，突然被齐严这计直球打的一惊，心中默默拍手叫好。
　　“齐叔叔是不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怎么明知故问啊……自然是股份最多的人当董事长呀！”白毓沙依然盯着杨云飞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杨飞云听完，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二位离婚后，原本是各占30%的股份，然而杨总手上还有额外的一些股份……所以……”齐严话说了一半嗯故意停下了战术性喝水，杨飞云收购股份这事儿不算秘密，股东们都知道，只是不清楚他具体有多少，是不是超过10%。
　　“不错，我手上的确有额外的股份，从不同渠道合法购入，数量一共是……10.3%。”杨飞云不等齐严喝完水主动表态，他并不认为齐严站在自己这边，但他必须把窗户纸捅破才能争取到齐严这只老狐狸的支持。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总士别三年，竟然从一文不名变成白氏第二大股东了，白氏的总经理薪水竟然这么高啊！真是恭喜恭喜！”白毓沙边说恭喜边拍手，股东们一脸懵的看着她，不知她是口误还是有什么后招。
　　“哼……沙沙……哦不对，白毓沙女士，你是不是病还没有完全好，我是说……我手上现在有超过40%的白氏股份，比你和白这成加起来还多……我不是第二大股东，是最大的股东，是董！事！长！”
　　“我听明白了，是你没明白！”白毓沙站起来示意白折成。
　　白折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会议室后门，所有人的目光随白毓沙聚到他身上时，他拉开了大门，陈律师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股东们大都见过前白氏法务部首席顾问，不少人还享受过他的法律咨询服务，只是几年不见，好多人都忘了，这位业内顶尖的陈律师，愿意来白氏法务部当顾问，不仅仅是为钱，而是与白爸白妈私交甚好。
　　陈律师的工作方式一向利落，法庭上常常在对方律师还没开口之前，就驳斥完所有他可能提出的申辩理由，因此，陈律师走进会议室并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把白爸白妈生前签署的《信托协议》挑重点条款念了一边，并逐条用人话解释，最后，他合上协议拍在桌上总结陈词：“按这份协议所述，白毓沙女士所继承的所有财产，包括白氏60%的股份，仅归她一人所有，因婚姻关系的变化而产生任何变化。”
　　股东们在这半个小时之内接受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此时此刻已经不震惊，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杨飞云一言不发，脸上一瞬间变幻了不甘狠戾自嘲几种表情，最后全都隐藏在扶眼睛的手心里。
　　接下来的股东会开得并不顺利，原本杨飞云提出的投资方案，都被白毓沙压后再议，所有人也没有心思去认真分析方案的前景，只盼着赶紧结束。预计3个小时的股东会，一个小时不到就结束了，小股东们迅速离开，白折成亲自送张氏兄弟上电梯，李路有则拉着齐严到他办公室私聊，不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杨飞云和白毓沙。
　　杨飞云慢慢站起来走到白毓沙身边在她耳边说：“欢迎白董事长回归白氏，今天这局打的我措施不急，以后……也请多多指教。”见白毓沙不答，他便踱着步子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