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归来》酾骊

2、第 2 章

　　第二天早上，白毓沙醒过来的时候，床头的多啦a梦闹钟已经指向9点了，她起身把闹钟捧在手心，想起小时候闹钟半夜没电让她迟到的糗事笑了笑。白毓沙抬头看了一圈，她小时候玩过的洋娃娃还在柜子上放着，小课桌也干干净净站在窗前，书柜里的童话书也规规矩矩地摆着，仿佛这个房间的主人从未离开过。
　　白毓沙起床，打开窗户，听见知了的叫声也跟小时候一样。白二叔在东大读完博士直接留校任教，这些年一直住在东大家属院三室两厅的老房子里，白毓沙这间本来是白折成住的，后来白毓沙成了家里的常客，白折成就被感到杂物间窝了好些年，白毓沙上初中搬走了，白折成又上高中住校了，这间房就一直没动。白二婶儿总是认真的打扫整理，想着沙沙再来的时候能住的舒服，只是她没有想到，再来已经是十几年之后了。
　　白毓沙回想了一下，叠了一个四不像的被子，又打开衣柜，上面整齐的叠放着她小时候的衣服，下面挂着两条没拆标签的裙子，她挑了一条白色的还上，塔拉着昨天刚穿的新拖鞋开门走进卫生间。洗漱用品是昨天晚上才拆的，她洗漱完擦了擦镜子看着自己。
　　海上没有镜子，只能偶尔月光很亮的时候平静的海水虽然有倒影，光线不够看不真切，况且那时候她整天提心吊胆只想活下来，根本没心思打理自己。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照镜子，她突然有点儿不认识自己了，明明镜子里的人是她，可她却觉得很陌生，瘦了黑了只是身形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她眼神变得深邃凌厉，一眼看不透了。
　　白毓沙闭上眼甩甩头又睁开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温和一些，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到客厅。白二婶端着油条看了她一眼，夸到：“沙沙现在身材太好了，穿上裙子像个模特！”白毓沙脸红了红回说二婶会买衣服。
　　白折成给她盛了一晚豆浆，说陈律师下午4点过来，白毓沙点了点头。东大老校区在市中心，出校门就是两个大型商务中心，吃完早饭，白二婶陪着白毓沙去买了一个新手机、换洗的衣物和一包小零食。回家之后，二叔和白折成都不在，白毓沙开始鼓捣手机，下载了必备的几个app，原来的微信没有手机验证码登不上，只能重新注册一个，首先加了白二叔一家三口的微信。
　　她在网上搜索了自己名字，跳出来的信息基本都是一年之前的，大多数是说她失踪的新闻稿，往后翻了几页，就是他们邮轮婚礼的新闻稿，里面贴着她的婚纱照，稿子下面的网友留言全是祝福和羡慕嫉妒恨。
　　她又搜索了杨飞云的名字，第一条是百科，详细写了他在白氏的发迹史，精确到他每个项目的完成时间，甚至跟白毓沙的表白时间。公司公关部会对高管和股东的百科事实编辑更新，杨飞云的封面照片也是专业团队拍的，灰色背景墙，黑色西装，金边眼睛，25°微笑的嘴角，不重的法令纹里写满了“衣冠禽兽”四个字。
　　白折成的微信好友通过，来了一条陈律师已出发的消息，消息下方时间显示3点12分，白毓沙不知道陈律师从哪儿过来，但以他严谨的性格，肯定不会迟到。反而是自己，第一次见陈律师就迟到，那时白毓沙与杨飞云正在准备订婚典礼，白毓沙跟典礼总策划聊得忘了时间，足足让陈律师和白爸白妈等了半小时。
　　白毓沙向陈律师诚挚道歉，陈律师没有回答，递给她一堆文件，让他一份份签字按手印。白毓沙并不关心文件内容，毕竟父母就在身边，肯定不会是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签完她就把这事儿忘诸脑后，拿出手机给杨飞云发信息。
　　第二次见到陈律师，是白爸白妈意外去世之后办理遗产继承事宜。，白爸白妈只有她一个女儿，除了给白折成10%的白氏股份，剩下的股份、不动产、现金、保险金和其他金融资产全都留给白毓沙一个人。那时白毓沙刚刚遭受父母同时去世的打击，与陈律师沟通的事全权交给了杨飞云，最后，她只负责在陈律师的指导下签字而已。
　　今天算是与陈律师的第三次会面，白毓沙并不清楚白折成约见陈律师的原因，但她既然回来了，一些人总归要见的，只是这次身边没有了父母和杨飞云，她突然有些紧张，开了一包薯片压压惊。
　　第四包薯片见底，陈律师和白折成到了。白毓沙记忆里的陈律师西装笔挺，头发永远一丝不苟，却没想到来人顶着一头乱发，进门就脱了西装外套，白衬衫领口上还有黄色的汗渍，白毓沙站着突然语塞了。
　　“你这丫头，要是再晚回来两天，白氏就要变成杨氏了！爸妈都那么精明，怎么养出个傻女儿！”陈律师接过白折成递的水一口喝干了接着说：“昨儿我刚下飞机就接到小白电话说你回来了，我想大白两口子生前做的那些慈善总算有好报了，今天早上出庭的差点儿嘴瓢把证人的名字说成你的名字，休庭我就直奔机场赶回来了……飞机上的午餐真是太难吃了。”
　　白毓沙递给陈律师一张纸巾，陈律师擦了擦鬓边的汗，看着她欲言又止，转过头问白折成：“她现在……不傻了吧？”
　　这话白折成没法接，白毓沙脸红了红 ，把头发撩到耳后，给陈律师添了杯茶说：“陈律师，以前是我不懂事，让您费心了……我父母健在的时候常常提起您，说您业务能力强，白氏法务部得您随便指导一二，就比那些公司强一百倍！”
　　白毓沙从前就嘴甜，这两年生疏了，但在二婶和白妈身上练出来的童子功，说拿起来就能拿起来。陈律师端起茶杯嗤笑一声：“呵……你父母去世之后，我就被你那个未婚夫架空了，杨氏法务部我才看不上……”
　　白毓沙满脸问号看向白折成，他端起一杯茶站起来说：“陈律师，沙沙两年前坠海失踪就是杨飞云干的，杨飞云这两年也一直小动作不断，我们兄妹现在势单力孤，也只能请您出山，以前沙沙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担待，我们以茶代酒向您赔罪！”
　　白毓沙也端起一杯茶站起来，陈律师抬头从头到脚打量了白毓沙半分钟，才喝了手上的茶示意他们坐下，让白折成详细说说现在白氏的情况。
　　白氏最开始只是一家很小的物流公司，白爸白妈两口子用超时代的眼光，乘着海洋大开发的东风，短短十年成为了海上物流的领航者，每10条民用深海运输航道，就有7条是白氏的，而所有军用运输航线，白氏也参与了建设。
　　早年为了提高远洋通讯精度，白氏投资了一家初创民用卫星公司，专门研发海洋运输卫星，十几颗卫星陆续发射之后，白氏航线的运输速度和安全程度都大大超过业内平均水平，其他竞争对手面对技术壁垒和专利限制，不得不租用白氏卫星网，这就意味着，除深海运输航线外，海面运输航线，白氏也占有行业70%以上的资源。
　　白爸白妈一向专注技术研发，他们把白氏当成是专注海洋开发的科技公司也不是物流公司，因此年年都会把利润的20%投入研发，然而白爸白妈过世之后，杨云飞几乎独揽大权，压缩研发成本到利润的1%，开始大规模对热门行业投资。这3年多，白氏再也没有研发出新技术，在老本行海洋物流方面虽然依然是龙头老大，但海上漂的企业，不进则退，整个行业在发展，止步不前的白氏，迟早被新兴公司围攻。
　　跟白爸白妈一起打拼出来的公司元老对此意见不一，平时小吵小闹不算，去年底的股东大会甚至大打出手，从那以后，两位张姓股东就缺席股东会，对杨飞云所有对外投资决策投反对票。然而他们的反对票并不能对杨飞云造成影响，因为他是最大股东白毓沙的持证配偶。
　　白爸白妈过世之后，白氏的股权结构变成：白毓沙60%，白折成10%，张、张、李、齐四位元老各5%，剩下20%在广大的股民手里。杨飞云和白毓沙是婚礼头天领的证，第二天晚上她穿着婚纱被新婚丈夫沉海，但考虑到公司股价和舆论，只对外宣称她在生病了要静养静养，公司所有事物由杨飞云代理。
　　白毓沙从来没有插手过白氏事务，单听白折成的描述，似乎只要她回来了，就能把杨飞云踢出去，但看她哥一脸愁绪，又不确定的问：“那现在我回来了，应该很快就能把白氏夺回来吧！”
　　“哪有那么容易，如果你没回来，失踪两年就可以被认定为死亡，生前没有立遗嘱，他就成为你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他摇身一边就会成为白氏最大的股东。就算现在你回来了，他也能得到30%的股份，这两年他私底下在二级市场溢价收购了不少白氏股票，我能查到的就有8%，再加上股东齐叔叔家里出了些事，杨飞云从他手上也买了一部分股票，这么算下来，杨飞云最少也有40%的股票，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多，到最后白氏还是他的囊中之物……唉……”白折成说罢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又马上在烟灰缸按灭了。
　　一旁陈律师突然呵呵呵笑了一声，眼神示意白折成给他点烟，他接过来也深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来。白家兄妹拿不住陈律师的意思，只觉得陈律师大概是在笑他们着了道，都不在开口，三人陷入沉默，仿佛能听到烟灰砸地的声音。
　　一只烟抽到最后两口，陈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一支笔和一盒印泥对白毓沙说：“签了吧！卖身契，签完白氏就卖给你一个人了，谁也抢不走。”
　　白氏兄妹都被这急转的剧情惊到了，白毓沙手抖着拿起文件看到封面写着《白毓沙遗产继承信托协议》，翻开第一页，委托人是白爸白妈和签字手印，受托人是陈律师的签名，而受益人印着她的姓名和证件号，签字栏是空白的。第二页开始是各种专业术语，涉及法律金融继承等等的条款很多，翻到最后还有一份公证书。白毓沙看不太懂，抬起头求助地望着陈律师。
　　陈律师按灭了烟蒂，吐出最后一口烟缓缓开口：“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也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儿，从我女儿出生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为她的一生担忧，小时候怕她磕碰生病，长大怕她被臭小子侵犯，结婚前怕他找不到意中人，结婚后又怕她家庭生活不顺，而现在我一把年纪，最担心的就是我走的太早，不能一直照顾她……你父母也是一样的，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早早的走了。
　　当初杨飞云追你的时候，还只是公司的销售部的基层员工，你爸就让销售总监天天汇报她的情况，后来那小子青云直上，个人能力突出是主要原因，但也少不了你父母的暗中提拔。你跟他订婚之前，你爸妈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地是宝贝女儿找了个上进踏实有能力的未婚夫，但心的是这个人野心不小以后或许会伤害到你，所以他们才委托我拟了遗嘱和一系列附加协议。
　　这一份就是附加协议，细则很多，主要条款就一个：白毓沙继承所有遗产，包括但不限于股权、不动产、现金等，均为其个人财产，无论白毓沙结婚离婚，所继承财产都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婚姻存续期间财产的增值或贬值，离婚时亦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或债务分割。
　　也就是说，你签完这个，公司的60%股权就只是你一个人的，如果要离婚，杨飞云一分也分不走，如果要离婚，还能分走他这两年的收入。”
　　白毓沙听着陈律师的话，看着父母的签字，眼泪突然流下来，滴到了合同上，她着急的用裙子去擦，没想到越擦越多。陈律师一把抢过合同拿纸巾把泪渍吸干，说：“上回你签其他遗产继承文件的时候，我怕杨飞云捣乱，这份没拿出来，你要实在不想要，也不用淹了啊……我就烧给你爸妈，反正我看你对公司经营业没什么天赋，不如把白氏送给杨飞云，我相信他会把杨氏发扬光大的。”
　　陈律师这话现在当然是开玩笑的，然而两年前他的确这么想过。白爸白妈的过世，影响最大的除了白毓沙就是整个白氏，杨飞云临危受命，在处理后世和让白氏平稳运营的过程中，展现了不凡的才干。当初陈律师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份协议拿出来，一方面受白父白母所托保护白毓沙，另一方面在他看来，杨飞云的实力配得上她的野心，白氏如果能在杨飞云的手上变得更好，也能够为白氏夫妇在天之灵。
　　白毓沙失踪之后，杨飞云逐步架空了白爸白妈重用的公司高管，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陈律师才看清他的狼子野心，不等杨飞云替他出法务部就主动请辞，以律所工作繁重为由担任白市首席法务顾问，只挂名不做事。之后他开始重新调查白爸白妈的意外事故，凭借多年的经验，他从蛛丝马迹当中看出了事故有人为的影子，只是没有直接证据，陈律师只能把对杨飞云的怀疑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