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归来》酾骊

13、第 13 章

　　白毓沙浮在水面上，只见“足球场”中央盖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罩，罩里的水位比外面高十多米，工作人员正指挥进来的观众往靠墙的观众席游过去，观众席的凳子有安全带，扣好之后水面恰好卡在胸部以下。白毓沙趁工作人员转身的空隙下潜入水，谁知还没潜到底，就撞上了一睹透明墙，疼的她眼泪直飙，她一手按着额头上刚鼓起的小包，一手小心翼翼的往前摸，手感告诉她是撞上了那个倒扣的玻璃罩。
　　水下灯光挺足的，但这种玻璃的折射率似乎与水相同，光线径直穿过去没有丝毫偏差，白毓沙一双肉眼完全看不到玻璃，她冲着玻璃气呼呼的踹了两脚，才发现身边还潜着不少人，甚至隐约听到了几声偷笑。
　　白毓沙转头冲最近那个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那人点了点头，指了指玻璃罩子开始比手势倒计时三、二、一，随着计时结束，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兴奋，随即白毓沙听到了从水面传下来的惊叫声，回头就发现面前的玻璃罩里，一条三米长的大鲨鱼正在与她对视，他们的直线距离不超过10公分。
　　突然，鲨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圈又一圈大尖牙，如果没有玻璃罩的阻挡，白毓沙肯定已经被咬掉半个身体。吓得一激灵的白毓沙本能的蹬腿向上游，没游几米便明白过来，潜在水下这几十人都是故意来寻求刺激的，跟玩儿撞鬼游戏一样，近距离接触致命危险，享受肾上腺素一秒爆表的快感。
　　虽然工作人员不断地广播提示大家去观众席，却没有刻意阻止下潜的观众，甚至专门采用没有折射率的玻璃罩，就是默认给观众提供这种惊悚服务。白毓沙有过比这刺激百倍的经历，对此并不感兴趣，她慢慢游出水面，一个工作人员立刻发现了她，以为她被吓到，赶紧扶着她游到观众席坐定，并细心地帮她扣好安全带。
　　观众席离玻璃罩有十多米，里面除了五条鲨鱼还有一条人鱼，只见那人鱼手里拿着一块红布，在鲨鱼的血盆大口间游刃有余的挑衅着，鲨鱼白森森的牙齿无数次与他的鱼尾擦鳞而而过，却始终无法抓住他——这里是水下版的古罗马斗兽场。人鱼每一次万分惊险的“鲨口逃生”，观众席都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欢呼的人群自然不包括白毓沙，她并非觉得这场惊险万分的表演不刺激，反而是被那条人鱼刺激得大脑都要宕机了。旁边的观众大概以为那是个套着人鱼皮套的潜水员，白毓沙却能肯定那是一条真真正正的人鱼。白毓沙甚至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笃定，或许因为他非人类的速度，也或许是怀孕让她有了“鱼达”，就像GAY能从人群中一眼分辨出直男一眼，即使白毓沙根本看不清那条尾巴的材质，也能确定那是有血有肉有鳞片的真人鱼尾巴。
　　表演结束，白毓沙离场的观众推搡着往出口游，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空无一鱼的玻璃罩，脑子里全是那条人鱼。突然有人从背后拿一块毛巾住了她的口鼻，她反应过来立刻屏住呼吸，假装挣扎了几秒便晕了过去。如果在陆地上，她很可能已经晕倒，但在水里她却能保持清醒，只听见那人一边拖着她往外游，一边喊着：“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我朋友不太舒服，能让我们先出去吗？”
　　白毓沙一路装晕，那人把他背出游乐场，放进一辆车，车里除了司机，至少还有两个人在等她。随着海腥味儿越来越浓，她又被两个人从车里抬到了一条快艇上，开车的司机依然是快艇司机，上艇便加足马力迅速驶向大海深处。
　　三个人站在船头商量着什么，海浪声很大，人类无法像蓝诺那样控制声波直接在她耳膜震动，躺在甲板上的白毓沙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她现在并不害怕，即使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在海上肚子里的孩子会帮她开挂，那几个人并不足为惧。而且他们轻敌地没有绑住白毓沙手脚，万一有危险，大不了跳海，她速度或许不快，但不用浮上水面呼吸，只要往深潜几米，自保完全没问题。
　　白毓沙虽然闭着眼睛，但能感觉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那几个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也有点儿着急，想着要不要直接摊牌。很快，刚才迷晕他那人走了过来，踢了踢她的小腿说：“别装了，迷药半个小时之前就失效，现在天快黑了，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白毓沙心想你早说啊，一动不动装睡这么久全身都僵了。她睁开眼坐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抬头看着那人，他还穿着游乐场的潜水服，面目平和的递给她两片面包，看起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游客。
　　“杨飞云派你们来的对不对？你们想干什么？”白毓沙懒得墨迹，边说边假装惊恐地退到船舷边，随时准备跳海求生。
　　那人瞳孔闪了闪，把刚拿出来的两片面包赛回包装袋，轻轻地拍了拍手上的面包渣，盯着白毓沙慢慢的说：“反正你也是个死人了，就让你死个明白，我们几个也只是拿钱办事，等你变成水鬼要报仇，可千万别找错人，杨飞云是你前夫，应该不需要我烧她的照片给你吧。”
　　“杨飞云给了你多少钱？”
　　“不少，但我们是有职业素养的，你现在即使给我们翻倍，我们兄弟也不能放过你，否则你传出去，以后我们生意难做。”白毓沙噗嗤一声笑了，心说你们戏还挺多，我有钱去买买衣服做做慈善好不好？
　　那人见白毓沙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在意，望了望天低头对她说：“遇到我们几个算你倒霉，尾款到账之前我们不会动手，你可以吃点儿东西做个饱死鬼，现在在公海上，离出发地至少200海里，你跑不了。”话刚说完，那人的同伙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专业团队果然不一样，白毓沙原以为他们只是想把她扔进公海里淹死，实际对方只是想借公海处理尸体，想必是杨飞云两次试图淹死她不成，才得了教训不惜花重金请职业杀手要她的命。
　　手枪一出现，白毓沙的心脏和脑子都加速运转起来，现在天还没有黑，对方出海都穿着专业潜水服，一旦她跳海，杀手恐怕也会跟着她跳下去直接在水里击毙她，无论如何要拖到天黑，借着夜色掩护，她才有一线生机。
　　杀手见白毓沙被枪吓得一动不动，便把枪和白毓沙同框拍了个小视频，发给杨飞云催尾款。那人盯着手机，白毓沙也竖起耳朵听着，心里祈祷着杨飞云千万不要给钱太痛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一点一点暗下去，白毓沙数着自己的心跳计时，但是她太紧张了，心跳忽快忽慢，最多数到十几下就乱了心绪，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头开始数。
　　“叮~”手机短信响了一声，白毓沙和杀手同时警觉起来，杀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面露喜色，跟同伙点点头，枪口立刻对准了白毓沙的脑袋。
　　夕阳已经沉入大海，但晚霞还没有完全消散，黑洞洞的枪口印在白毓沙的瞳孔里，预示着她的命运即将被卷入永无光明的海底。白毓沙大力按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声音颤抖的说：“不是说……让……让我做个饱死鬼吗？那两片面包不够吃……能不能……让我把一整包吃完再……上路。”
　　濒死的恐惧杀手体验过不止一次，垂死挣扎的人他看过更多，白毓沙的恐惧绝非装出来的，无论多么尊崇富贵的人，死前求生的样子大都如此，平时浪费的无数时间，都抵不过这一刻的偷生。他一贯是个愿意让客户吃饱饭的杀手，对于白毓沙这个注定要葬身海底的人最后的要求，自然也不会拒绝。
　　白毓沙接过面包，抖着手打开包装袋，拿出一片慢慢啃着。那是最简单的白吐司，已经被吃掉一多半，说是一整包，其实只有5片。白毓沙不敢故意吃太慢，一片吐司很快吃光，她舔了舔手指，又伸进包装袋拿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就像所有死刑犯对待最后一餐饭，白毓沙细嚼慢咽的品尝着每一口吐司，她已经尝不出味道，却让人觉得她在品尝珍馐美味。第五片吐司吃到只剩半块时，晚霞已经几乎熄灭了，白毓沙把最后半块吐司撕成了7、8个更小的面包片捧在手心里，杀手们看出她在拖延时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刚刚放下的枪又无声的瞄准了她。
　　白毓沙一手拿起个小小的面包片塞进嘴里慢慢嚼着，嚼到第三下时，她突然向举枪那人仍出了手里的一把面包片，趁着他分神的瞬间，纵身一跃跳入大海，入水瞬间她听见“碰碰”两声枪响。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她奋力挥动四肢往黑漆漆的深海下潜，她已经用尽了力气，可速度还是太慢了，很快两束光朝着她的方向射过来，是全副武装的杀手头顶的潜水灯。灯光越来越亮，白毓沙的视线越来越清晰，杀手离她越来越近。
　　“碰!”又一声枪响，声音在水里传播速度是空气里的两倍多，白毓沙听见枪响后很快看到了擦着她肩膀破水而飞的子弹。白毓沙突然筋疲力尽，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又一声枪响传来，她四肢无力地浮在水中，闭上眼睛等待死神降临。
　　然而死神并没有来，电光石光间，白毓沙的腰腿被一条熟悉的鱼尾卷住，躲过了即将射进她胸膛的子弹。
　　是蓝诺。
　　他双手紧紧拥住白毓沙，松开她的腿，大力摆尾很快游出了□□射程范围。白毓沙感到海水急速从她身边游走，她睁不开眼睛，却流出了眼泪，刚才等死的那一刻，她想着自己能死在海里真好，或许某一天蓝诺会路过她的埋骨处，那么他们还能再见最后一面，总比小美人鱼变成泡泡飘上天要幸运，却没想到这一面见的这么快。
　　游出危险区的蓝诺开始减速上浮，白毓沙仍然闭着眼睛靠在蓝诺微凉而强壮的胸膛里，甚至主动抱紧了他。这熟悉的姿势，让白毓沙的耳朵可以正对着蓝诺的心脏，温柔而坚定的心跳声仿佛灯塔的暖光，隔绝出一片小世界，任凭外面惊涛骇浪狂风暴雨，只要这个声音环绕在耳边，就感到安宁与祥和。
　　晚上7点，蓝海集团的商务区已是灯火辉煌，楼顶的7盏彩灯照射半径10公里，270度旋转着，不仅照得岸上犹如白昼，周围的海域也在变幻的彩灯照耀下变得梦幻起来。
　　被蓝诺抱着浮出水面的白毓沙，刚一睁眼就被一红一蓝两种灯光闪出一片金星，她本能地松开蓝诺脖子，用手背揉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蓝诺的脸，抱着她腰的手突然挪到她的屁股上，大力朝岸边推了她一把。
　　白毓沙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推着游出去10多米，等她好不容易摆动四肢控制住自己回头看，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海面，不见蓝诺的一麟半尾。白毓沙气的狠捶着水面，她不是不想追上蓝诺，摇着他的尾巴问他一些事情，可在海里，蓝诺想跑，她骑飞鱼也追不上。
　　白毓沙锤了十几下，气没消手累了，一个人不敢在水里呆太久，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游回岸上。蓝诺出海的地方正对着商务区，上岸没走几分钟就遇到了去参加接风宴的大部队，大都是西装革履的男士挽着小礼服的女士。一身潜水服的白毓沙实在太另类了，但她身上的通讯设备早被杀手收走了，没有导航的前提下，跟着这些人走至少不会绕路。
　　这样的白毓沙还是被门口的智能机器人拦住了，倒不是不让她进，只是人脸识别系统识别出她是VIP客人，普通客人的入口自然不会为她打开。系统提示江练正过来接她，白毓沙也不敢走太远，就侧身站在门口以免造成交通拥堵，恢复秩序排队入场的客人们或多或少向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她也不在意，偶尔还冲人笑笑。
　　江练来的很快，还是开着中午那辆电瓶车，白毓沙穿过人群两步登上车就开走了。江练见到她实在非常高兴，在路上简单说了她失踪以后的情况。白毓沙被迷晕之后，一个身型跟她差不多的女士拿着她的手机继续在海洋公园里玩，下午5点闭馆出来后，把东西都扔进了公园门口的垃圾桶。十分钟后监控系统查觉异样，自动播通了江连和白毓沙的手机，白毓沙没有接，江连立刻开车去海洋公园门口，只见手机不见人。
　　VIP客人走失的事情以前也遇到过，蓝海集团立即启动寻找机制，很快抓到了那个拿她手机的人，然而她只是一个被雇来排队的大学生，雇她的人给了她这个包，本来是让她背着排队，可是每次排得快到了，雇主又不想玩儿了，发信息让她换个项目继续排。就这么来回折腾一下午，她连雇主的面都没见着，好在对方付钱付的爽快，她到无所谓。最后也是雇主让她把包包丢进垃圾桶，说自己晚点儿会过来取，她看着那个新款驴包，实在舍不得直接丢，还自掏腰包去纪念品店里买了个袋子装起来才轻轻地放进去。
　　从大学生那里要到雇主的联系方式，然而追踪到的IP地址也是假的，此时距离白毓沙失踪已经超过2个小时，江练已经申请了以集团为中心10公里海域地毯式搜捕，要是他手上的VIP客人有点三长两短，搞不好要被扔进海里喂鲨鱼。好在申请还没批下来，他就接到“人已找到，毫发无损，立即到商务区待命”的通知，心中的大石头才稍微落了地。
　　白折成是晚上6点多在接风宴会厅门口才知道的，虽然江练再三保证白毓沙已经安全，但没见到人，他心里一直打鼓，没什么心情交际，紧握着白毓沙的手机在会场门口来回踱步。江练看白折成这么焦虑，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跟着紧张起来，盯着自己的手机一点儿不敢走神，直到普通客人入口处给他发来白毓沙的实时视频，二人才松了口气。
　　白毓沙怕白折成担心，拒绝了江练先送她回小别墅换衣服的建议，拿车上的毛巾绞了绞头发，刷脸从VIP入口走了进去。VIP通道人虽然不用排队，人却不少，女士们个个都穿着高定礼服，优雅的走在红毯上。穿着一身潜水服，顶着一头湿发，光着一双脚的白毓沙瞬间成为焦点，引得客人们纷纷驻足侧目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