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八章 ...
-
夜幕降临,赵沧溟折了根树枝,坐在庭院里等候二位师兄。
七月流火,晚风挟带着热气。赵沧溟闭着眼享受这惬意的暖风,直到听见渐渐行近的脚步声,她才笑盈盈地睁开眼,看见二位师兄一前一后走进庭院。
随后她的瞳孔骤然收紧——大师兄换剑了。
与常年提着曜光剑的韩飞琼不同,韩钲平时不是随便拎把白刃剑,就是拿着个十分骚包的折扇,随便比划两下,完事后丢在哪里都不知道。
但今晚他却一反常态,握着一把寒光流转的剑刃,剑鞘处泛着幽幽蓝光,剑气逼人。大师兄教自己那稀松平常的二三把式,犯不着用这么一把宝剑。
“大师兄是要去哪。”赵沧溟笑意渐渐淡开。
韩钲低头看了一眼剑刃,哄孩子似的说道:“大师兄要下山一趟,这几天二师兄来过来陪你,他要是敢欺负你,或是偷懒不来,你就记下来,等我回来收拾他。”
“我想跟师兄一起去。”赵沧溟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来了这么一句,她自觉自己有些粘人,可每日相伴的时间都那么几个时辰,连这一时片刻的光景都要偷工减料,她不想这样。
“不行!”韩钲和韩飞琼同时开口否决。
她还没见过二位师兄如此立场一致过。平时韩钲说什么,韩飞琼即使赞同,也会拐弯抹角地别扭几下——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小乐趣,凡事只要没明确地说“不行”,你来我往地挤兑几句,都是变了法的表示“你说得对”。此时异口同声,还真是少见。
二师兄一是一,二是二,强硬的底线摆在那,任谁都没法动摇一二。大师兄则不同,他像块浮木,软磨硬泡、撒娇打滚,都能让他下沉几分。赵沧溟自知求二师兄没用,也没再开口,只是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韩钲。
这要是个眼含秋波的美人,韩钲肯定当场就缴械投降了。眼下他这个豆蔻年华的小师妹睁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他忽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韩钲眨了两下眼,沧溟知道他心软了。
韩钲又抿了下嘴,沧溟知道这事成了。
果然,他无视旁边韩飞琼的挤眉弄眼,叹了口气道:“飞琼,那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韩飞琼对这个意志力消沉的大师兄简直无话可说,他虽满心不赞成,但师父不在,他也无处告状,只能闷头跟着上路。
就这样,一人独自前去变成了三人结伴而行。旸乌夜间实行宵禁,明目张胆地游玩嬉闹是不可能了,三人说话都得压着嗓子。
“师兄,咱们到底去哪。”韩飞琼一头雾水地跟在二人身后。
“先去俪人院。”
“什嘛!你……”韩飞琼一下跳到他身侧,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韩钲赶紧伸手“嘘”了一下:“小声点,别惊动侍卫。”
“侍卫要是有用,旸乌就不是现在这副熊样了。”韩飞琼沉声在他耳边说道,“你不办正事,多少也得注意点,沧溟还在呢。”
“想什么呢你?”韩钲被他给说笑了,冲他挤挤眼,“咱们去那就是办正事的,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韩飞琼被他给气得语无伦次:“我?什么?你才龌龊!”
沧溟见二师兄如此激动,内心十分好奇,她拽了拽大师兄的衣袖,不懂就问的开口道:“俪人院怎么了?”
韩钲冲他笑笑:“不怎么,一会儿你别乱跑,跟着你二师兄。”
“大师兄不跟我们一起吗?”
韩飞琼在一旁没好气地开口道:“不,别耽误你大师兄‘办正事’”。
“行了,飞琼,别在那误人子弟了。”韩钲在一旁自顾自地笑了两声,进而正色道:“你想想,那飞贼夜访神庙,那么多奇珍异宝不拿,显然不是谋财,害命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旸乌国中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流派,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妻儿老小都被各种原因祭了天,因此对国王仇恨至极。这些人自发聚集在一起,自称反乌教,他们昼伏夜出,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选择隐匿在俪人院那种地方。”
韩飞琼若有所思:“为何在俪人院便不会有人注意?”
“那地方青天白日地去不太好,但是男人嘛,改不了寻欢作乐的品性,大多数侍卫也都是那的常客,因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夜间只要不搞出大动静没人去管。”韩钲点了点他的脑袋,“那是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儿,就你不懂。”
“大师兄懂的真多。”赵沧溟仰面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咳咳,那都是是师父教的……师父教的。”
月上梢头,俪人院没有花灯招彩,表面看去一片静谧。
房檐不高,韩钲一个翻身就跃上了屋檐,动作干净利落,连随风翻飞的衣袂都没有多停留半分。
赵沧溟以往从未见韩钲流落出过这般身姿,此时见了,只觉得大师兄潇洒如风,遗世独立,竟生出想与其“双宿双飞”的念头。
披了一身月华的韩钲显然对自己的英姿飒爽极其满意,然而正事不能不办,下一刻,他便像个长尾巴的壁虎般匍匐在屋顶的瓦片上。
韩飞琼把赵沧溟带到了一个不大起眼的拐角处,和她静静蹲伏了片刻,却总觉得在这种地方鬼鬼祟祟的十分不雅,另外大师兄虽然法力高强,但万一招来了侍卫,也是十分棘手的……据说还有位赤龙护法,曾以一人之力抵挡了数百天鼓大将,师兄定然非他敌手。
这么一想,师兄真是没有他不行。
于是他偏头盯着赵沧溟,赵沧溟也转头看着他,一脸的懵懂:“二师兄,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我想去协助大师兄,你不会乱跑吧?”
赵沧溟十分懂事地回答道:“二师兄尽管去,沧溟帮不上忙,就在这里等你们。”
韩飞琼等的就是这句话,沧溟话音刚落,他没有片刻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攀上了屋檐。
他的身姿虽没韩钲那般行云流水,但也没费什么劲,然而下一刻他脚步一顿——屋顶只有鳞次栉比的瓦片,却空无一人。
韩景阳虽答应与楚天阔合作,但二人表面上仍保持着军官与文官的距离,极少私下拜访,一直都是靠着韩三在中间暗通条款。
毕竟国王防他跟防贼一样,他至今仍是个没有半分兵权的空壳将军。
他赫熹当年有以一敌百之势,可再风光的年月也同岁月一样一去不复返了,留给他的只是越来越多的力不从心和渐渐流逝的法力——他服用的丹药开始反噬了。
若是之前的他,声名显赫的左右护法加起来或许能和他平分秋色,可现如今,面对一个赤龙,他都没有把握可以全胜。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韩景阳心里清楚,他不亲手推翻这盘棋,就会永远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可还能对那三个徒弟不管不顾嘛?
还有那个闷葫芦韩三,每次法力进阶一层,都要向自己显摆一番,像个邀功的孩子。
“扫天帚用得趁手嘛?”韩景阳又被韩三的七彩屏障包裹了,自他入境以来,几乎每天都要往自己身上甩上一束光之屏障,搞得他像个五颜六色的大粽子,但又不舍得轻易打散。
韩三点点头,那是韩景阳为他精心打造的法器,虽不置一词,但满脸都是欣喜:“有了这扫天帚,我便能尽早修成抵挡圆盘的法术,救平民于烈火。”
“拯救不是抗争,而是掌控。你的慈悲之心和仁慈之术有更广阔的空间,去锄奸扶弱,而不是画地为牢,局限于一圆盘之下。”韩景阳待屏障消散,缓步走向韩三,递给他一张纸条,“明日祭祀之时,交给国师。”
说起那韩钲,他正在屋顶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掀起瓦片,还没等目光投射进屋内,就忽感背后传来一阵凌厉的煞气。他运了九成的法力回手抵挡,却发现来人只是气势盛大,并未使出重招,他又赶忙收了回去,险些闪了手腕。
这二人都怕弄出太大声响,也都没有使用法器,赤手空拳地当空过了几招。
韩钲觉出对手并未真想为难他,出手都留三分余地,况且那人虽蒙了面纱,但从眉目眼波以及身形都可以看出,那是个纤细的女子。
于是韩钲陡然收了手,果然,那女子一个急转身,五指并拢的手掌与自己擦面而过,并未真想袭击他,掌风还尤带清香之气。
“这位姑娘好生厉害,若不是看在下风流倜傥,恐怕早已被劈成了两半。”韩钲拍拍衣袖,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姑娘肯手下留情,难不成我们认识?”
那女子站定身体,声如莺啼:“阁下可是韩钲韩公子?”
韩钲眼神定了定,确定没有跟眼前这位姑娘花前月下过,遂缓步向前:“姑娘既已知在下姓甚名谁,为何还遮着面纱,不如让在下一睹芳容。”
韩钲试探着伸出手,可还未等上前,那女子便如受惊的小鸟,扑闪着衣袖退出了三尺开外。
韩钲收回手指站立在原地,没再靠前:“姑娘是立了什么誓约,被谁见了真容,就要以身相许吗?若真是那样,在下可不敢再随便掀人面纱了。”
见那女子沉默不语,韩钲继续问道:“不知姑娘芳名何许,夜袭在下所谓何事?”
楚飞飞来之前,受到家兄楚天阔之托,让她到俪人院屋顶等一个翩翩公子,那公子法力高强,长发高束,配一蓝光宝剑,名为韩钲。见面时不消多言,只需看他表现,若是贫嘴滑舌,言语间尽显风流,便可断定此人身份。
“果然如此。”楚飞飞暗自在心里想到,她从衣袖中摸出赫熹将军留给她的纸条,双指一挥,那纸条便借着习习晚风,飘向了对面舌灿生花的韩钲公子。
韩钲伸出两指当空捏住,打开瞅了一眼,果然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便盈盈一笑道:“怪不得不告诉在下姓名,原来是前来传讯的‘青鸟’仙子……劳烦仙子为我等凡人带路咯。”
韩飞琼在房顶上扑了个空,他俯下身来仔细查看瓦片上的脚印,确定这里刚刚发生过打斗,但好在不甚激烈,不然以韩钲的法力,不会连个瓦片都没掀飞。
他四下张望了一圈,肉眼可见之处不见人影。韩飞琼判断那位不速之客可能是师兄的旧相识,否则师兄不会跟他走,也不会任他逃。
这样一想韩飞琼便放下了心,准备先回去找小师妹。
赵沧溟蹲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听话的很,大概二位师兄不回来找她,她就能在那里立地生根。
她默默地把大师兄刚刚的潇洒身姿回忆了几个来回,仍然觉得不够,恨不能就此贴在大师兄身上,哪怕飞天遁地都不与他分开半分。
就在她对大师兄展开连绵不断的肖想时,忽然听到一位女子痛苦压抑的呻吟声,那声音难耐至极,似乎正在经受非人的折磨,一瞬间就扯动了赵沧溟的思绪。
“师兄让我不要乱跑,可没让我坐视不救。师兄乃正人君子,若是碰上此事,也不会袖手旁边。”赵沧溟这样想到。
于是他便闻声摸索了过去,一手按在临行时师兄给她的佩剑上,脑海中改为回忆师兄教过她的剑术。她静静站在声音传出的窗棂前,伸出手指戳了个洞,想先观察敌情,再研究如何出剑。
她贴着洞口看去,正见一男一女纠缠在床榻上,肌肤若隐若现,那男子一手撑着床头,一手扶着女子的小腿,绢被之下看不清晰。而那女子披头散发,双手放在男子的肩头,看不出是在推还是在收,口中发出那种隐忍难捱的哼唧声。
赵沧溟本来准备出剑的手一下就犹豫了,她手心紧紧握着剑柄,进退两难,既觉得那对男女好似两厢情愿,又觉得那女子受人欺凌。
正在她踟蹰不定之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冲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