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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宫门内是一条极长的御道,两侧的盘龙柱上挂满了长明灯,即使到了夜晚,也能将整座皇城点亮。富丽堂皇的宫殿坐落于数级台阶之上,位于长街尽头,有一种凌驾于白云之上的错觉。飞阁流丹,雕梁画栋,目光所及之处,尽显奢靡尊贵,根本看不出国将不国的衰败气象。

      韩景阳老远就看见祭坛处,凭空悬着一个土金色的圆形法器,想必就是那被国王奉为祖宗的金轮圆盘。韩景阳将法力凝聚于双指,在眼皮处轻轻一抹,临时化作千里眼,看清了那圆盘的真面目。

      有点法力的修士,都能一眼看出那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神器。圆盘约莫有十个面盆大小,法力低下的修士连举都不一定举得动,它却凭空悬在那里。外围雕刻着极其繁复的铭文,似有光华流转,生生不息,中间微微鼓起,不时反射出一道金光,既不刺眼,也不骇人,令人一眼望去便心生敬畏。

      刚刚被品味低下的宫门晃了眼的韩景阳,觉得自己的眼睛得到了不少安慰,饶是他这般粗枝大叶的性格,此刻也难免心生哀恸——此等神器不能风光无限地造福苍生,反而要被架在人间修罗场上,受无知之人指使,去夺取无辜之人的性命,何等悲哀。

      “就是那东西烧死了沈大小嘛?”韩三开口问道。
      “没错,你记性倒好。”韩景阳收回千里眼,“可惜了那神器。”
      韩三:“取人性命,也能称之为神器?”
      “神器是正是邪,在于其主人的心智。心有玲珑者,铜刀铁剑也能造福苍生,恶贯满盈者,纵有稀世法宝,也是暴殄天物。这圆盘实乃不俗之物,但汲取了太多生灵亡魂,恐已成邪物……仨儿,你以后想炼什么神器?”
      “我?”韩三被这个称呼叫的心里一抖,觉得有些别扭,又有些窝心。

      他想炼什么神器,这是个问题,有生之年他接触过最多的东西就是那把竹枝扫帚,已经被他挥舞地得心应手。可跟刀枪棍棒比,除尘的扫帚上得了台面嘛?
      “我看你那扫帚使得倒是出神入化。”韩景阳突然横插一句,“颇有扫天下之势。”
      这话一出口,便打断了韩三的妄自菲薄,他只知扫庭院,扫落叶,没想到竟还有“扫天下”一说。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台阶之下,相互沉默地拾级而上,韩三虽然打了一路的瞌睡,但对繁冗的宫规还是听了一耳朵——台阶之上不可随意妄言,以免惊扰了停留在此的天神。

      台阶之上乃是王宫的主殿——扶桑大殿,那里本该是朝会议事之地,如今却沦落为国王修仙问道的场所。殿外梁柱檐椽出均挂满黄符,门窗上雕刻着各色奇形怪状的花纹,任凭韩景阳的眼力也看不出是哪门子的符咒,总之是物尽其用,能修仙处皆修仙。

      韩景阳在殿外就闻道了那炼化丹药的独特味道,阵阵轻烟自殿内飘散而出。他拉下韩三,行跪拜礼,不消片刻,殿前的侍卫便操着小碎步,飘到门外,将拂尘一甩:“传赫熹将军。”
      韩景阳缓缓起身,压低上身,弓着肩膀,进了大殿:“拜见陛下。”

      “赫熹将军,免礼。”国王半瘫在王座上,一手撑着那肥大扁胖的头颅,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摆了一下,活像被人抽了筋骨。
      他挤着嗓子慢悠悠地说道:“自九阳山归来,你闭关十三年,可有造诣?”
      “有,臣日夜探索,历时许久,终得成果,今日特来献给陛下。”

      熏香炉里飘出的烟雾把国王整个人缠绕在中间,大概他臆想中的天神就是在这种烟雾缭绕中醉生梦死,因此爱极了这个氛围。
      他深吸一口,十分享受地把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的眼睛缓缓合上,又缓缓张开一条缝:“哦?拿来给朕看看。”

      韩景阳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嵌着宝石的金丝匣,他双手将匣子举过头顶,一位脚不沾地的修士前来取走,从那闹鬼似的步伐可以看出,此乃国王左右护法之一的“赤龙”。

      赤龙将匣子拿到御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里面冒出个什么魑魅魍魉,再把那不堪一击的国王惊吓到。
      金丝匣甫一开口,里面先是冒出一道金光,随即一枚通体朱红的金丹浴光而出,揽尽四朝所有光华,不可一世地悬在半空中。

      那金丹通透血红,内里似有烈火熊熊燃烧,一下就点燃了国王腐朽的芳心,那本来居高临下垂着的厚重眼皮,瞬间就瞪成了一个厚皮豌豆,他吃力地撑起一身横肉,哆嗦着嘴皮子说道:“爱卿,这……这就是你从山顶带回的丹引?”

      韩景阳:“是的,陛下。”
      “快……快扶朕起来!”国王扑腾着双手招呼内侍,那眼神宛如色狼看见绝世美女,财迷看见稀世珍宝,恨不能与之融为一体,“服下这丹,朕是不是就能飞升了!”
      “想得美。”韩景阳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却开口道:“这金丹乃绝世珍宝,普天之下唯有一颗,服之便能法力大增,一步迈入天古之极。陛下乃天人之姿,服下此丹后,待时机成熟,定能一举成神。”

      国王当下正被这“芳心纵火丹”哄得高兴,听了这话,更是觉得飞升指日可待,一脸赘肉笑得乱颤,张口便要吞下去。
      然而就在那丹药达到血盆大口跟前,他却忽然停下了,盯着金丹若有所思片刻,又将其放入了金丝匣中:“将军离府十三载,为本王炼此金丹,耗费诸多心血,功不可没。将军府主人不在,这些年来多亏了那些老奴,打理将军府的上上下下一干事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得此金丹,吾心甚悦,传将军府所有仆从及其家眷,来此受赏!”

      这老家伙是怀疑金丹有毒,欲把将军府所有人命都押在这大殿上,他知道韩景阳的为人,不会轻易让别人为自己送命,哪怕那是最低贱的奴隶。
      韩景阳当然看懂了他这一套,十分配合地表演道:“能替陛下炼丹,是臣之福幸,不敢求赏,至于府上奴隶,打理事务乃是其分内之事,如今能得到陛下的恩泽,是其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臣在此先代为谢过!”

      将军府的老奴哪见过这般阵仗,虽美其名曰是被请去的,却一个比一个心里没底,心里的鼓打了一路,走到扶桑殿时腿都是抖的,直到看见韩景阳冲他们微微眨了下眼皮,才总算是双脚着了地,高高悬起的心略微放下了些。

      国王见那一地参差不齐的人质都站齐了,若是自己有个闪失,他们的人头能顷刻落地,便也放了心,再次拿出“芳心纵火丹”,用眼神在那群老弱病残上扫荡了一圈,对着韩景阳说了句 “本王服下了”,便将那金丹吞入口中。

      大殿上下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沉默,所有人都各怀情绪地注视着脑满肠肥的国王,不知是希望他就此飞升的多一些,还是希望他吹灯拔蜡的多一些。
      那国王双目凝神片刻,四肢百骸突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一身横肉摇摇欲坠,赤龙赶忙伸手按在他肩上,微微一用力,喊了句:“陛下!”

      国王突然睁开眼,与其说是睁开,那眼皮倒像是被眼珠子给撑开的,瞠目欲裂。他本能地想打掉赤龙按在他肩上的手,谁知这么一甩手,那本来软弱无力的肥胳膊竟然凭空甩出一道光束,险些把大殿的横梁给打个对穿。
      这一出手,整个殿上除了韩景阳,都看得惊讶至极,真以为那“芳心纵火丹”是绝顶的神物,连这等废物都能扶得上墙。

      随着这道光束甩出,那国王颤抖的□□渐渐平稳下来,眼珠也缩回了正常大小,整个人似找回了几分神智。他瞅了瞅自己那伸手不辨五指的肥手,又瞅了瞅那焦黑的横梁,大喜过望,在王座上笑了个前仰后合,哈哈声简直能绕梁三日。
      那魔音把殿内殿外的耳朵都折磨了个遍,他才终于停下,用目光在殿内瞄了一圈,随即盯上了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嘴角阴邪地轻轻上扬。

      韩景阳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心思,赶忙在他出手之前上前止住,他疾步飞扑到王座前,跪地大声说道:“陛下,手下留情!那金丹的法力是用来飞升的,用一成便少一成,万万不可浪费在无用之处!”
      韩景阳太知道陛下的软肋了,这么一开口,那准备大开杀戒的国王果然住了手,抠抠搜搜的把法力收回去了,还颇为沾沾自喜地来回翻看自己的手掌,得意的仿佛已经不是凡人。

      他欣赏够了自己那双爪子,终于想起了殿内的一众凡人,他将一对儿短眉高高扬起,像支愣起两只触角:“可是个不得了的东西!下次天鼓那群五大三粗的废物再想进犯我旸乌,本王就亲自上场,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天命所归,谁才是这片大地上真正的天神!”

      大殿内包含赤龙护法在内齐刷刷跪地,集体口不对心地喊道:“陛下天人之姿!陛下天神下凡!陛下与天同寿!”
      “赏!全部大赏!”国王高兴到了极致,倚在王座上挥着手臂,“将军府上下赏白银千两,子孙后代全部封官入吏!如何?”

      将军府一干老奴被突如其来的奖赏砸晕了头,一个个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韩景阳低声说了句“还不跪谢”,他们才如梦初醒,七零八碎的跪地谢恩。

      待他们跪谢完毕,韩景阳又开口道:“陛下,当年臣曾请示过,炼化金丹需一名新生男童提取阳气,那男童随臣十余载,若没他的纯阳之气,便没有今日的神丹,臣可否替那孩童讨个恩典?”

      国王掀起厚重的眼皮,问道:“那神童在哪?”
      “就在殿外等候。”
      “传神童觐见!”

      跪拜在殿外闭目养神的韩三,莫名其妙被扣了个神童的大高帽,一头雾水地被侍卫引到殿内,规规矩矩地说了句:“参见陛下。”
      随后便斜着眼看向韩景阳,无声地询问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韩景阳无视他眼角漏出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瞅着地面。

      韩三本就是一普通孩童,较同龄人而言,还有些发育不良,但国王那双狗眼纯属一对摆设,哪能看得出什么纯阳之气。此刻他刚刚见识了那金丹的神通,又被韩景阳一番言语糊弄,顿觉眼前的韩三非但不同凡响,身上似乎还镶了层金边,又正巧在兴头上,不但赏赐了一堆金银珠宝,还封了他当献官,去侍奉那国宝。
      韩景阳和韩三双双拜谢,便告退离开,留国王一人在那里浮想联翩,做他的飞升大梦。

      韩三内心没什么波澜,对他来说,当献官和扫庭院就是换了个地方劳动,本质并无差别,至于神童,更是莫须有的头衔。
      “那金丹真是仙丹嘛?”
      “当然不是,”韩景阳撇了撇嘴角,“是我用法力灌注的,仅一时功效,过后会加倍反噬。出场方式还是那大盘子给我的灵感,怎么样,惊喜么?”

      韩三没接茬,自觉地问下一个问题:“献官是做什么的?”
      “就是在晨昏祭祀时当吉祥物的。”韩景阳说,“那祭台是日光鼎盛之地,也是法力能量最充沛之地,你在那任职,对你修习法力极有帮助,只是……”
      韩三:“只是什么?”
      韩景阳瞥了一眼他那干净的小脸,有些惋惜地说:“大概没几日你就要晒成韩黑炭了。”
      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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