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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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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飞琼老远便看见赵沧溟托腮坐在石凳上,小小的一只,夜色下白得近乎发光。他没有告诉师父小师妹受伤的事情,一方面,韩钲已经替她治疗过,已无大碍,另一方面,他也有些私心——韩钲寒气侵体,在牢里恐无法排解,他想让师父集中精力谋事,尽早把韩钲给捞出来。
他对此有一点点愧疚,便想上前去看看小师妹的伤口,谁知走近些来,他才发现赵沧溟对面还坐了一个男子,只是那男子肤色黝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叫人一时看不出来。
“二师兄!”赵沧溟听见了脚步声,一转头看见这熟悉的白衣身影,甚是惊喜,她欢快地站起身来冲他招手,接着又四下瞅了一圈,疑惑道:“就您一个人嘛?大师兄呢?”
“师兄在牢里”在句话是没法对小师妹说出口的,她帮不上忙,反而会徒增担忧。于是韩飞琼下意识地摸摸后脑勺,十分不熟练地胡诌道:“唔......那个......神殿有事,师兄走不开,过几日再来与我们相会。”
赵沧溟听什么就是什么,根本辨不出真假,还十分期待的笑道:“好,我们一起等大师兄过来。”
韩三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从沧溟那句“二师兄”一出口,他便知道了来人身份。暂且不论他对此事全然所知,这二师兄撒谎的技能也太拙劣了,然而他十分善良地没有戳穿,而是起身恭敬地拱手道:“韩二公子。”
韩飞琼见过黑成这样的人不多,刚才一靠近便已认了出来,彬彬有礼道:“这位公子今日在开光仪式上是见过的,不知如何称呼?”
“韩三,赫熹将军赐的名。”
“......竟也姓韩,师父是多喜欢给别人当爹?”韩飞琼在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礼貌的微笑道:“好名字。”
韩飞琼不似韩钲那般碎嘴,平日里也不与旁人过多接触。他与两种人尤其无话可说,一是女子,二是孩子。赵沧溟可谓是两者的结合体,虽朝夕相处了近一月,但那也是有韩钲在场,此时剩他一个人,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大师兄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口。”韩飞琼近乎僵硬地说道。
赵沧溟闻言轻轻掀起衣袖,那伤口恢复地很快,只是治疗得晚了些,感觉还是会留下疤痕。韩飞琼看过之后点点头,目光在赵沧溟和韩三之间游离了一个来回,怎么看都觉得他俩才是能聊得起来的,便借口要早些休息,到将军府乱窜去了。
“好一个清新俊逸的公子。”韩三看着韩飞琼离去的背影赞叹道,“只是你师兄好像不太爱陪你玩。”
“胡说,大师兄和二师兄每晚都去陪我练剑,给我讲故事,还给我带东西吃!”赵沧溟撅着嘴巴说道。
韩三见她那样子十分可爱,便继续逗她道:“那怎么他刚刚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怎么不讲故事,让我也听听呢。”
“许是因为你在这里,师兄才走的!”赵沧溟以为二位师兄还在为她的伤口生气,竟让眼前这个韩三也看出了端倪,她有些委屈,“你把师兄还给我!”
韩三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师兄本来就不是你的,即使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你师娘的。”
“我不会有师娘的!”赵沧溟气得从凳子上窜了起来,“你胡说八道!”
“我天,你这是在咒你师兄啊。”韩三算是见识到了女孩子的无理取闹,但看她那架势,又怕再给她逗哭了,忙细声哄道:“你别激动,我还在这呢,我不会使剑,要不我给你编个故事吧。”
“我不要听你讲故事!我不听不听,哇......”赵沧溟捂着耳朵用力摇头,果然被他给气哭了。
韩三看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当即便傻了眼,逗也不是,哄也不是,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只好顺着她的话音道:“好,你不听你不听,我不讲了,你能先别哭嘛?”
赵沧溟哪能听他指挥,她将头埋在胳膊肘里,哭得十分陶醉,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韩三见此状,也不敢再开口说话了,他发现自己越说话,效果越差,只好闭紧嘴巴,惴惴不安地坐在对面,心想自己可真是被韩景阳给同化了,怎么还学会欠嘴欠舌了。
韩飞琼离去后便在将军府漫无目的地闲逛,这府邸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几间房屋,几处凉亭,有成片的绿荫,还有熊熊盛开的风信子。府邸规格不小,除了日常所居,没有那么些多余的装饰。
韩飞琼没走多远,就被一个老奴给叫住了。那老奴慈眉善目,皱纹丛生的脸上满是微笑:“韩二公子,您的寝殿收拾好了,老奴带您过去。”
韩飞琼微笑着回应着,跟着那老奴去了新打扫的寝殿,屋内陈设简单,却是干净如洗。
“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将军府多少有点冷清。”韩飞琼心想,“等师兄回来了,保准能热闹起来,他那么个嘴碎的人,跟谁都能聊上两句,保不齐连家仆的耳根子都没法清净。”
“他不会嫌将军府没有漂亮丫鬟吧,他若是提出此事,一定得让师父拦住他!”
“牢里是很阴冷的吧,他那一身寒气也不知祛除地怎么样了,太不让人省心了。”
韩钲是被当成公子哥养大的,在冰凉的地板上定是长夜未眠。他这一夜琢磨出了十几种逃跑的法子,出牢房时可以跑,去祭台的路上可以跑,就算这都跑不掉也无妨。只要师父给他一个眼神,他就敢掀了那大圆盘子。
他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来提他。按说祭天仪式应在晌午之前,瞅这日相,已尽日跌,难不成把他给忘了?这么轻率?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身在将军府的韩景阳。他只是脱了个外袍,头冠都没拆,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倒不是因为睡不着,而是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等那国王从梦中惊醒,传唤他时,他能第一时间冲进王宫,在第一缕微光照亮旸乌大地之时便昭告天下,熹晔将军赵盾,赤胆忠心,未曾叛国。
韩景阳装了满心的期待,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国王素来不早朝,不议政,但也不至于一觉睡到下午。韩景阳从心潮澎湃一直等到颓然失望,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他叫上了在前院练剑的韩飞琼,披上外袍风风火火地奔向国师府,活像去上门讨债的。
如此这般风平浪静,国师当然没有躺在家里晒太阳,他正一脸忧心忡忡地准备出门。谁知刚一开府门,就遇上了上门要债的韩景阳,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是韩景阳率先反应过来,他出手揪住楚天阔的双肩就是一顿甩,便甩便吼道:“那几条鲛呢?弄出来!我要把他们剁成肉馅给吃了!”
楚天阔没他那般力气,挣脱不过,只好任他摇晃,无奈道:“韩兄,都说了万事在急,也不要扯我衣服,你这样真的很粗鲁。”
韩飞琼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生怕师父给国师的脑袋摇晃掉,于是将手搭在韩景阳的手腕上,劝道:“师父师父,稳重点。”
韩景阳“哼”了一声,松开了作恶的双手,怒目看着国师,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那国王做了梦不可能没反应,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个动静。我看要么是鲛没造梦,要么就是造梦有误,那三个尖嘴东西真他娘的狡猾,竟敢使诈诓骗我的夜明珠!鲛呢?让鲛来见我!”
“我也是这般想的。”楚天阔整整衣领,对着韩景阳的咆哮竟然还能面无波澜,淡声道:“飞飞已经带着夜明珠去了阴阳岛,那三鲛人一见夜明珠便会立即现身,到时飞飞便会将其捉住,预计傍晚便能带回府上,交给将军问罪。”
韩景阳神色缓和了下来,国师已经先他一步寻求解决办法了,他也不好再发作。
韩飞琼从头到尾长身玉立,端正安静地站在一旁,让楚天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问道:“这位想必就是韩飞琼,韩二公子了。”
韩飞琼恭敬地鞠躬道:“正是在下。”
“如此这般稳重,当真不像是韩兄带出的徒弟......”楚天阔一改往日慢吞吞的语速,嘟嘟囔囔地说出这句哈,见韩景阳又欲动手,赶紧转移话题,道:“已是这个时辰了,韩二公子又是第一次到鄙府,二位如不嫌弃,不如留下用个午膳,一来可以等候家妹将那鲛人捉拿归来,二来可以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韩飞琼从未在旁人家中用过膳,正欲拒绝,就听师傅来了句“不嫌弃”,拉着他就直接走向了国师府的膳厅。
韩飞琼半身不遂似的被他拉着,斜着身子一路走,一边问:“师父,这样真的好嘛?”
“好啊,有什么不好。”韩景阳目视前方,越发像个债主了,“堂堂当朝国师,一顿饭又吃不垮他,太见外了反而生分。你就跟着为师,不必拘谨,弄不好晚饭也得在这解决,鲛人肉吃过吗,师父给你做最新鲜的!”
韩飞琼被他说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没吃饭就已经开始饱了,一脸嫌弃地说道:“师父,您行行好,快别说了,我想吐,呕!”
韩景阳瞥了他一眼,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越发娇气了,这种程度就开始恶心了,他要是再描述地细致些,岂不是要三天咽不下饭?
师父虽住了口,但韩飞琼肚子里那股恶心反胃的劲还没过去,对着桌子上一一呈上的饭菜也没什么食欲。他正低头思考着什么,忽见眼角处撇过一个陌生的身影,他刚想抬头看,那人便一个闪身隐没在了墙后。
堂堂国师膳厅内也会有人如此鬼鬼祟祟?他刚想跟身旁的师父打小报告,就见国师从那墙后缓步走了出来,不停地从墙后摆手招呼,却并没有什么东西回应他。于是他只好迈步亲自上前,伸手一顿拉扯,最终从墙后将那陌生男子拉了出来。
韩飞琼一见那男子便愣住了。暂且称他为男子,但那人除了还保留了人的面面目外,其他地方已无人形。眉毛有常人的两倍还长,自脸颊而下全都长毛了棕褐色的长毛,自脖颈处遍布而下,连耳朵都变成了动物的尖锐状。
那人大概是不常见人,被国师拉出来后便一直低垂着头,棉布衣衫被他穿得窝窝囊囊,一双手全缩在了袖子内,被国师一路拉拽到了餐桌前。
“介绍一下,此乃舍弟,名为楚天清,因前些年中了兽人咒,多方医治无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此咒虽难解,但我一直为其研制药物,压制兽性,未曾爆发过,还望二位莫要惧怕。”
“原来是贤弟。”韩景阳并不意外地开口道:“早就听闻国师有一兄弟,虽身体样貌异于常人,但秉性纯良,性情温厚,比那许多样貌姣好的年轻人都更加可贵,今日能得以相见,实乃幸会。”
楚天清闻言小心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见了站立在一侧眉清目秀的韩飞琼,顿时又把头给低下了。
韩飞琼从惊诧之中回过神来,一下就想到了那日在俪人院中以面纱遮面的楚飞飞,难怪师兄当日说她甚是古怪,如今看来,竟是那传说中的兽人咒在作祟。
“天清,面前的二位是当朝的赫熹将军和他的徒弟韩飞琼公子。”国师继续介绍道。
楚天清笨拙地拱拱手,仍是不肯抬头。国师解释道:“此咒伤人心智,舍弟已无法如常人般言语,莫要见怪。”
“诶,楚兄,你我之间何必拘泥这些礼节。”韩景阳摆摆手,长驱直入地说道:“贤弟目前这个状态,还能坚持多久?”
“多说也就一个月了。”国师叹了口气,抬手掀起楚天清的衣袖,把他的手拿到桌子上,只见那手已经开始肿胀,表面似覆盖了一层树皮,指尖似铁钩。
“好,迫在眉睫。”韩景阳一口干了面前的酒,“那就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