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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   国王刚回王宫就给韩景阳下放了兵权,又因为今日遇刺之事受了惊,变得更加惜命,在王宫内外都加了层兵。然而兵力有限,此消彼长,将军府外的监兵就自然续接不上,韩景阳也终于可以来去自由。

      此时他的马车正停留在王宫外的一处街角,王宫鼎盛繁华,王宫外却是萧条凋敝,冷清得很。韩景阳人在车中坐,心却早已跳出肚外,他对这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国王十分没有信心,毕竟那是个脑子一抽就一条人命的货色,万一又来个祭天仪式,他可没有再救一人于烈火之中的本事了。

      他在马车之中望眼欲穿,终于在宫门口看到了那手持拂尘的八撇胡,走得不疾不徐。韩景阳用手指施了个法,将那拂尘的麈尾拽下来一根,在空中打了个旋,向前飘去。

      楚天阔一看便知道那是韩景阳的把戏,遂佯装无事般跟着一路走着,果然在街角看到了马车。正准备矮身钻进去,谁知他刚探进半个头,就被韩景阳薅着肩膀拽了进去,贴着他脑门急匆匆地问道:“怎么样?钲儿呢?你快给我说说!”

      楚天阔被他拽了一个趔趄。他算是看清了,眼前这个万人敬仰的赫熹将军,也只有在刚下山那日的将军府会面时,还算勉强装出了个人样,此后越相处,越发现此人不着调。他整了整衣摆,保持住风度,道:“粗鲁。”

      “没有生命之危?”韩景阳知道,这国师性子再慢也是个识大体的人,不会在人命关天的时候还稳如泰山,能这般泰然,说明事情基本稳住了。

      “嗯,押进大牢,暂无生命之忧。”楚天阔又拉了拉衣袖,毫无波澜地道:“还请将军下次莫要扯我衣服,事情再急,也不差这一时片刻。”

      “别,可别再有下次了。”韩景阳忙伸出手掌来回摆动,“楚兄可知我急成了什么样,我年纪不小了,再有一次真就能急火攻心,就此升天了。”

      楚天阔没接茬,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韩景阳一看这眼神,以为他有所担忧,又补充了一句:“楚兄放心,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先给你一枚兵符,了却念想。”

      “你的念想呢?”楚天阔沉默片刻,低声问道,“是赵盾么?”

      韩景阳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他已经十几年没从别人的口中听闻“赵盾”二字了,这个曾经风光无两的名字,已在众人的千夫所指中销声匿迹了。

      他愣了一下,道:“与其说是念想,倒不如说是执念......我的执念,与赵兄无关,他若有灵,未必希望我如此作为。都形神俱散了,谁还会在乎什么生前身后名呢,你说是吧。”

      楚天阔没再言语。

      赵盾其人,战功赫赫,曾在旸乌烜赫一时,无人不知其功名。其与韩景阳并称为旸乌“双熹”,分别为左将军“赫熹”,右将军“熹晔”,二人所到之处,皆令敌手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两位将军同心同德,将旸乌护得是固若金汤,安如磐石。

      然而这个世上,就不存在“无缝的蛋”。你法力高强,可能就没有知己好友;有了知己好友,也不能避免不生嫌隙;即便是心心相印,也不能保证无人误会。这其中种种,稍加算计,皆可成为别人加害的缝隙。而人们一旦认定某种事实,再找寻到一点根据,便会对此无限的放大、扭曲,哪还记得是谁给他们的丰衣足食。

      和平年代,没多少人会懂得将士的功劳。

      “赵盾。”韩景阳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明日,你的名字将会再次卷起风云。

      韩钲戴着手铐脚镣,在王宫外跪着。他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不太雅观,若是被哪个旧识看见 了,保不齐就不仰慕他了,于是他将头埋得很低,哪怕是明日就祭天,也要保住九阳山举世无双韩公子的美名。

      没过多久,便来了两位膀大腰圆的侍卫,作势就要从地上把他给拎起来。这场面实在不太好看,他赶紧使了个巧劲挣脱开,双手合十拜了拜,嬉皮笑脸地说道:“两位壮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去哪里我跟着走就是了,保证乖乖听话,不敢劳动二位壮士搀扶。”

      那二位壮汉看他那干瘦的身材,量他也没那个能耐逃出生天,也没再动手,对这个到死还能笑得出来的小白脸十分无语,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直向大牢前进。

      韩钲心知此去凶多吉少,但他在九阳山上一番强出头,并非是想一死了之,本意还是为求生。他并非护法敌手,他心知肚明,在这戒备森严的王宫高墙内也无法逃脱升天。但他深信师父和长老定不会袖手旁观,祭天仪式说不定会有人前来相救,到那时他若还是戴着副手铐脚链,那可就太碍事了,弄不好连施个法都得举起双手,想想都蠢。

      因此眼下的首要之务,是要把这沉甸甸的铁锁给撬开。

      这样想着,韩钲眼神便四处飘散,到处寻找可以撬开铁锁的器具。欲行此事,铁丝最佳,可这皇宫满地未见异物,尽是光滑如玉的石板,看来只能从人的身上找。

      他眼神在前面那位大汉身上来回游走,最终聚焦在他的发髻处——他头戴发冠,那里横着一根细长的发簪,用来撬锁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他指尖一捻,施了道法术,那大汉只觉腿弯处似被针给扎了一下,膝盖一软,就地跪了下去。韩钲跟在他身后,早有心理准备,扑下去的瞬间就瞄准了他头上的发簪,眼疾手快地抽了出来,藏在衣袖内。

      而他身后的大汉来不及反应,竟是实打实地扑在了他身上,韩钲情不自禁地“哎呦”了一声,泰山压背般断了口气。这三人猝不及防地扮演了一次叠罗汉,皆是跌倒在地,哀呼连连,着实是一道不俗的风景。

      身后那大汉起来便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会不会走路,两条腿是纸扎的嘛,平地也能摔?我看猪都比你灵巧!”

      走在最前边的那位才是受害最深的,被两人压在身下,还被人指着鼻尖骂,当下便气不打一处来,披头散发地回敬道:“小|逼崽子,我看就是你在背后暗算我,害我摔了个狗吃屎,你他娘的也没比猪好哪去!”

      身后那位撸起袖子就要干:“妈的,今儿我就把你给揍成猪头!”

      眼看这二位就要抡起膀子肉搏了,韩钲赶紧怯生生地退到一旁,觉得这二位真是太不称职了,本是奉命押人,没想到中途一个跟头,他们就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那二人打的火热,不分上下,韩钲便站在一旁看热闹,十分好兴致。紧接着他便觉出手心被人塞了个冰凉的东西,他迅速转头,见身后走来一个身穿盔甲的中年男子,身形结实。他曾在开光仪式上见过此人一面,当时不知是敌是友,如今看来,此人应是师父旧部。

      来人正是金炎金统领,他冲韩钲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进而朗声道:“放肆,竟敢在皇宫大院内撕打,都嫌脑袋长得太结实了嘛?”

      闻声,那二人扭打的动作戛然而生,扑腾着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齐道:“参见统领。”

      一人紧接着说道:“统领,是他先动的手!”

      另一人道:“放你|妈|的猪屁!你先动的嘴!”

      “闭嘴!”金统领出言制止,“都给我滚回去,一人领二十火鞭!”

      “二......二十?”那人瑟瑟发抖道,“金统领,那就成烤猪了......”

      金统领转过头怒目而视,那二人赶紧夹着尾巴逃走,没再敢求饶。

      “好一个瘟神。”

      韩钲听见身后飘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嗓音,当真是阴魂不散。他僵直站着没有转头,那人便走上前来,探着双贼眼,说道:“叫你修习那阴间之术,这回好吧,修的自己浑身上下尽是瘟气,谁碰上你谁就要完!”

      韩钲白了他一眼,嗤笑道:“谢护法夸奖,如此看来,您也快要吹灯拔蜡了。”

      “你!......”赤龙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仔细一想这话似乎也没错,是他自己这般诅咒的,便不想再跟这臭小子废话,点了一个队的兵去押他,临走还怕他不怕,撂下了一句:“等着吧,有你受的!”

      猝不及防被扔了这么一句,韩钲这一路走得还真有点忐忑,他心想,难不成这大牢内有什么珍奇野兽,或是变态刑法在那等着他?

      可没想到心跳了一路,到了那牢房才发现,等着他的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连个跳蚤都不从称,白瞎了他这一路的小鹿乱撞,可真没意思。

      韩钲待那一队侍卫离开,便席地而坐,用金炎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铁锁,解放了双手双脚。他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用偷来的发簪将头发高高束起,那发簪难看是难看了点,但是明日祭天,有的是人看,总不能披散着头发,成何体统。即便是最后一面,也得体体面面。

      夜色降临,韩钲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能看见一轮皎白的月亮挂在天上,阑珊的月色洒进来,长夜也没那么难捱。

      这是他的最后一夜嘛?韩钲不这么认为。

      他年纪尚好,体力甚佳,已入玄同,那金轮圆盘未必就能要他的命。他上有一身重担的师父,下有要人照顾的师妹,有鱼龙混杂的神殿需他坐阵,有一群对他敬仰爱慕的女修,还未曾与他见上一面。

      还有那个木头疙瘩韩飞琼,整日只会练剑,不同任何人亲近,若是没他这个风趣闲散的大师兄作陪,往后的余生还是多么的乏善可陈。

      “临行前,他还拉了我一下,那一下,颇有同生共死的感觉。”韩钲这样想着,这么多牵牵挂挂在身上,自己还真是万万死不得。

      九阳山,护法离去后,韩飞琼便去了师兄的昭华殿,静坐良久,狠狠感受了下整个屋子的气息,将屋内的床铺、桌椅、衣物都抚摸了一遍。接着他便拿起曜光和冥光剑,去向山下的将军府。

      将军府不似从前,韩飞琼刚走到门口,竟然有侍卫前来阻拦,着实新鲜。韩飞琼报上了姓名,不多时,韩景阳便亲自出门迎接了。

      一见到师父,韩飞琼什么礼数寒暄都顾不上了,委屈、焦躁全部涌上心头,他拉着师父的衣袖,苦着脸道:“师父,快救救师兄啊,师兄他......”

      “哎哎,稍安勿躁。”韩景阳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向庭室走去,边走边道:“我都知道了,你且放心,钲儿尚无性命之忧。”

      “当真?”韩飞琼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几乎原地跳了起来。

      “当真。”韩景阳轻轻笑了一下,飞琼竟也能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刻,真是老怀甚慰。

      韩飞琼算是体验了一回虚惊一场的喜悦,当下话也多了不少,拉着师父问东问西:“师父如此神通广大,是如何做到的?”

      韩景阳十分珍惜地享受着徒弟为数不多的粘人时刻,从如何把沧溟接下山到羲和长老的真实意图从头到尾讲述了个遍,韩飞琼瞪着一双桃花眼,安静地听完了全程。

      末了,他发自内心地叹服道:“羲和长老与九阳山竟有这般渊源,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只是长老如何断定,那赤龙一定会将此话带到?若是赤龙不那么长舌,该如何是好。”

      “那赤龙惯常嚼舌根,在国王面前没少给其他同僚穿小鞋,赤羽的死恐怕都另有原因。”韩景阳摇头叹息道:“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赤龙哪会放过这等机会,就好比钲儿,若是看见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会放过上前撩拨的机会嘛?”

      韩飞琼:“......”
      这都哪跟哪啊。

      “肯定是不会的。”韩景阳十分肯定地说道,接着,他还不忘留给韩飞琼一句夸奖:“你若一直是这般活泼开朗,神庙的女修得有一半是为你去的。”

      韩飞琼突然被这么一句迎面砸来,脸倏地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师父,您......您为老不尊!”言罢就打算溜走,却发现他是头次造访这将军府,路都走不明白,只好又折回去,头也不抬地问道:“师父,我住哪啊......”

      韩景阳憋着笑,抬手指了个方向,开口道:“你先去陪陪沧溟吧,我找人替你打扫间屋子。”

      韩飞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溜烟跑了,韩景阳终于笑出声来,真不知道这小子在别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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