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十二章 ...
-
几个时辰前的玄晖殿。
那赵沧溟因为愧疚难当一夜未睡,一闭上眼,大师兄生气和虚弱的模样就交相出现,任她怎么躺都忘不掉。韩三破门而入之时,她正对着胳膊上结痂的伤口哭得梨花带雨。
韩三在九阳山扫了十几年的地,对神庙的布局是十分熟悉,趁乱很快就找到了玄晖殿。谁知他刚要进门,就对上了赵沧溟一双亮晶晶的泪眼,他一脚在门内,一眼在门外,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心里暗骂了一句:“什么破差事!”
然而他不敢耽误太久,便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生硬地说道:“你就是赵沧溟吧,这里不安全,你师父让我带你走。”
那小姑娘见状,却往床里一缩,带着哭腔摇头道:“我不跟你走,我只听师兄的!”
“那正好,你师兄听你师父的,我是你师父派来的,你更得跟我走了。”
韩三说罢便走上前去,可那小丫头死死缩在床上,完全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韩三无奈只好伸手上前去拉,边拉边想:“我这干的是什么事。”
随即他牙关一紧,那小姑娘竟然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他当即就想把胳膊一甩,直接扛起来走人。
然而他眼角这么一瞥,就看见沧溟那稚嫩白皙的脸庞贴在他手臂上,和他那黑漆漆的肤色判若云泥。大概人们都会对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有一种迷一样的向往,韩三这一眼看去,心就软了下来,也不忍心挣脱了。
他心想,以沧溟这娇嫩的模样,他若一甩手,恐怕牙都得崩掉。
韩三只好生受了这一口,心想咬就咬吧,男人怎么能怕咬。
赵沧溟咬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呜呜咽咽,身体颤抖,但她又不肯松口,那感觉与其说是咬,更像是含在嘴里。韩三赶紧趁势抽手,在她后颈处拍了一下,沧溟身体一软,就地栽在韩三怀里。
韩三抽出围布给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笨手笨脚地把她那副小身板抗在肩上,也不管她舒不舒服,向着将军府就是一路狂奔。
国王出行,必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包围。旸乌的兵力,一半在王宫,一半在九阳山,临行前,侍卫统领金炎以兵力不足为借口,将负责监视将军府的侍卫抽调走,因此韩三可以明目张胆地来去自如。
韩三进入将军府时,已经累成了一只哈巴狗,喘得话都说不完整。而那只负责动动嘴皮子的韩景阳,更是比狗还狗,拍着他的肩膀摇头说道:“小伙子,你体虚啊,这才几步路,就累成了这副德行,你的阳刚之气呢?”
韩三扶着膝盖直喘气,实在是不想理会,就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韩景阳便转身去看沧溟了,临走前还用力叹了口气,生怕韩三听不见似的。
韩景阳从回府那天起就在为沧溟准备寝殿,因为不熟悉女孩子的生活居所,他还特意找了曹阿婆的儿媳来装扮。此刻沧溟正躺在薄纱床幔包裹的软床上,屋内摆放着盛开的风信子,铜镜妆奁一应俱全,而她却无暇欣赏——她的心肝肺都快被韩三那麻杆给颠出来了,一阵翻江倒海地恶心。韩景阳敲门而入时,她正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抬头朝门口看过来。
“师父。”沧溟小声喊了一声。
韩景阳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羲和说那烽火叶能暂时封存人的记忆,怎么不过片刻的光景,沧溟就想起来了?难不成那老东西在神庙待的时间长了,竟也学会造假药了?
“你都想起来了?”韩景阳疑问道。
沧溟虚弱地摇摇头:“没有,但是一见面,沧溟就知道您是我师父。”
“好孩子。”韩景阳十分欣慰,同时又很担忧,怕她过早想起那漫长岁月中无尽的折磨,柔声说道:“你往后就住在这里了,有什么不习惯尽管跟为师说,有人会专门照顾你的起居,不过你还是不能出门......但是你放心,师父一定尽快想出办法,让你和其他女孩子一样......”
韩景阳知道,此事的难办程度不亚于国王飞升,不然他也不会十三年束手无策,可身为一个类似父亲的角色,他又不愿意在儿女面前显现出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边想让他们有仗可倚,一边又越说越心虚。
“没关系的,师父。”沧溟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沧溟更喜欢夜晚,也更喜欢月色。”
“主要是喜欢有师兄陪伴的夜晚。”沧溟心里这样想着,但是没有说出口,她撑着半边身子问道:“二位师兄不过来嘛?”
“钲儿和飞琼还在九阳山上,等事情处理完毕,就来和沧溟相聚了。”一提起这个,韩景阳就心口发堵,他还有一摊子的烂事需要处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她拉家常,他得在侍卫回来之前去趟国师府,于是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国师府并不比将军府气派多少,要说整个旸乌,除了王宫金碧辉煌得独树一帜外,王侯将相府似乎都落魄得一脉相承。
书房内一览无遗,三个修士围坐在桌旁——正是那日在俪人院施展吸血大法的三位。桌子上放了一盏灯托,灯芯浸在鲜血内,发出诡异的红光。
“造什么梦,有屁快放,长话短说!”一个修士尖着嗓子说道。
韩景阳推门而入就听见这么一句,声音尖得他耳朵直疼。韩景阳一看这三位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便想着有事办事,办完事让他们赶紧走人,遂言简意赅地说道:“一个叫赵盾的人到天神那里去告状,天神听了后大怒,令当今国王昭告天下,还其清白,否则不得位列仙班。”
说完便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夜明珠,朝那三位扔了去。那三修士东摇西摆地伸手接住,嘴里还发出“咿呀咿呀”的怪叫,极其骇人。他们捧着那夜明珠好生欢喜,身体扭动地像条蛇,唧唧咋咋了一阵,才开始施展法术。
他们不动还好,这一动,任谁都能看出此等非人。韩景阳缓步退出门外,皱眉看向身旁的国师:“你从哪找来的这玩意儿?”
楚天阔“咳咳”了两声,说:“阴阳岛。”
韩景阳瞥了他一眼,见他不挤不出声,便色厉内荏地说道:“快别卖关子了,那是个什么鬼地方,你倒是继续说啊。”
“阴阳岛位于旸乌边界的一片海域,传说因打破了上古之约,海水终年漆黑阴暗,那里生活着一群鲛人族,他们就是来自那里。”
原来是鲛人,韩景阳对此并不诧异,旸乌边境有鲛人一事不是什么秘密,神庙还总有人拿蛇肉充当鲛人肉,据说美容养颜甚是有效,专门欺骗各路女修。他倒是头一次见过活的,不过就冲他们刚才这一嗓子,能不能美容不可知,倒是怕能给嗓子吃坏了。
“终年漆黑......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群鲛人才会摸不清方向南北,误入渔夫的捕捞网,成为刀俎之下的鱼肉。所以国师便想出这个法子,以夜明珠为交换,令其施展造梦之术。”韩景阳这急性子哪受得了国师这问一句答一句的行为,干脆自己总结出了来龙去脉。
“韩兄说的即是。”这次楚天阔倒是说得痛快了些,“这造梦之术以血为媒,看起来有些阴邪,但好在效果不错。咱们这国王总觉得自己的梦境是拜天神所赐,笃信得不得了,咱们这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韩景阳轻轻扬起嘴角,他托国师造的这第一个梦境,就是让那国王梦见自己飞升成神后,由于自身的太一神像没有进行开光仪式,便无法享受人间供奉,在神界成了个落魄潦倒的穷光蛋,没多时便给贬下了神界。
经此一梦,国王果然大惊失色,连夜筹备开光仪式。韩景阳便趁此机会暗通金统领,将府外侍卫调走,并在九阳山刺客突袭时栽赃陷害赤龙护法,让那国王意识到权利均衡的重要性——因为怕那废物国王想不到这一点,韩景阳还特地安排了国师在旁随时准备提点,好在国王那块朽木难得开了一次花,竟自己想通了。
“我料想,明日国王便会给你兵权,你终于不再是个空壳将军了。”国师冲他拱拱手,“只是不知将军今日所造梦境,所谓何事。”
“为一故友。”韩景阳低垂着目光,“待他洗清冤屈,便是当今国王入地狱之时。”
此刻的九阳山不太平静。
神庙所有人又被全体关进了神殿,这次可不是为了什么典礼仪式,而是那赤龙带人巡山之时,发现了一处大不敬之地——赵沧溟的玄晖殿。
韩景阳托付韩三趁乱将赵沧溟接走,在此前他并不知道符钢窗纱的存在,自然是想不到这一点。而韩钲和韩飞琼,对那不见天日的玄晖殿熟悉至极——人是不会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东西感到奇怪的,因此也都忽略了过去。
可那赤龙不同,那一推开玄晖殿的房门,就感觉到一阵极其古怪的压抑感,周身静脉都仿佛堵塞了般。他细长的目光上下一扫,便锁定了那片符钢。符钢本是法器,并无过错,可用在此处,就十分不当。其挂在那么个位置,明显是为了遮挡日光,那便是对神灵的极大亵渎,罪大恶极。
“玄晖殿是何人所居?”赤龙举着节杖,一双细眼在人群中瞟来瞟去。
韩钲虽忽略了这一点,但“玄晖殿”三字从那赤鼠口中一出,他当即就反应了过来,能如此大动干戈地聚集众人,此事绝不会轻易善了,便凉凉地说道:“怎么,护法殿下,刺客藏在玄晖殿?”
赤龙用精瘦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到底有没有刺客,骗得了陛下,还骗得了我么?”
“呦,护法这是什么意思,是说陛下不如您咯?”韩钲挑着眉说道。
赤龙见这小子不就事论事,专搅混水,别十分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韩钲拱了下手,道:“在下乃是这神殿中的一名侍卫,藉藉无名,不比护法大名鼎鼎。”
“身为神殿侍卫,竟连刺客都拦不住,渎职的废物!”
韩飞琼暗暗捏紧拳头,真想把这位不说人话的东西鼠牙打掉,就听见韩钲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刚刚护法还说没有刺客,这会儿又说在下失职,真相究竟是什么,护法可否说来听听,看看到底是在下没有做好分内之事,还是护法以下犯上!”
“你......”赤龙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当面顶撞,气得他狠狠锤了下杖子,“休在这里强词夺理,屈屈一个侍卫,也敢在这里质问我,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在下没那个口福,只有一腔赤胆忠心!在下自知位卑言轻,可旸乌的历法,何时规定不许人说话了?”
赤龙气急了,见这小子牙尖嘴利,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举起手就是一杖子,但他压根就没瞧得起韩钲,这一击只用了三层法力,韩钲还没等躲,就被羲和长老出手拦下了:“这里不是王宫,护法在神殿出手伤人,是否不太合规矩。”
羲和长老一出手,赤龙也冷静了不少,语气稍显平和道:“在下僭越,刚刚气血上头,一时冲动,望长老谅解。今日之事发生在神庙内,当由羲和长老主持公道。”
羲和面色平静,淡淡地说道:“此事虽发生在九阳山,但我等法力薄弱,修行不足,不是那刺客敌手,还得倚仗护法捉拿归案。护法请放心,您在此秉公执法,神殿上下定全力配合,有不周到之处,还请护法指出,事后我等也绝不向王上邀功。”
此言一出,赤龙便成了个锯嘴葫芦,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刺客究竟有没有还没拎明白,就在这跟他讨论什么狗屁功劳。要他看,这刺客就是那金统领贼喊捉贼,铁了心思要害他,否则以他的功力,那刺客就算有飞天遁地之能,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经过韩钲这么一打岔,护法早把什么玄晖殿忘在了脑后,当即也忘了自己聚集众人的初衷,一摆手遣散了,准备自己清净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