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此处逢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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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你听说了吗？法之三角的怀谨仙长——他死了！”
“啊？死了！这怎么可能，人家可是鼎鼎有名的仙长，别乱说话！”
“嗐，你还不知道吧，就是前些天的事儿！据说怀谨仙长死的可凄惨了——”
“怎么死的？”
“被人追杀，坠崖而死，据说尸骨无存呢！”
“啧啧啧……怀谨仙长我认识他，他性子可好了，平日也不与其他仙长结仇，怎么会……”
“人生中总有几个仇家嘛，更何况混的还是修真界——罢了罢了，不说这件事了……”
……
***
林归砚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死了吗？
这里……是地狱？
道长心里自嘲，他林归砚平生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死后竟沦落到地狱。
【天道……不公。】
手指逐渐攥紧。
透支的体力无法让他维持清醒的状态，这一年来的疲惫和困意慢慢吞没了他的意识，道长阖上了眼。
他累了，他只想好好的，安稳的休息一会儿。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躺在地上的人眼皮子动了动。眼帘慢慢打开，露出一双令人惊艳的眸子——恰似暗夜里闪耀的辰星，煜煜生辉。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铺洒在地面，好似一层浅薄的银霜。
这是……月光？
道长撑起身体，摆出一副打坐的姿态。灵气先是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又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最后收尾。可令道长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灵气运转尤为的快，沉积在身体里的旧伤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
片刻，道长沉默了。旧伤消失了，修为也没有掉落，还是老样子：分神期初阶。这本来是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但是，他的血肉，他的骨头，都不见了。
也就是说，他只剩下了这副皮囊。
道长一下子回想起记忆里停留的最后一幅画面。
整个人如失了重心，狂风在耳边呼啸，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宛如深渊。
他看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他——
他本以为这个深渊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摔在地上的那一霎那，他仿佛听见了自身血肉在哀嚎，破碎的骨头深深刺入五脏六腑。
那是永远形容不出的疼痛，意识无法斩断与身体的联系，大脑疯狂地接收身体传来的信号——
意识链断开的那一秒，道长终于不再颤抖了。
他的嘴角泛起微小的弧度。
解脱了。
分乱的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为青年构建出了一副全新的骨架与血肉。
现在，他再也不怕死了。
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一只手掌捂住脸，豆大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落，落在了地上。
***
青年凭借着月光在黑树林间游走。
他还不清楚此处是修真界的哪里——明明走南闯北了多年，什么地方都去过。
大千世界果真是无奇不有。
青年没有用灵剑，而是靠着自己的轻功赶路，手里拿着一个罗盘辨别方向——这个世界很奇怪，按理来说，哪怕是最贫瘠的地方也该有灵力，结果却一丝也无。
没有灵力的来源，道长自然不敢乱用灵力。
可是他分明感受到了力量的存在。这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附着少量的力量。
难道此处并不是修真界？
思及，道长停了下来。道袍一挥，一枚铜钱出现在道长的手心。
他屏气凝神，向上掷出铜钱，铜钱在天空翻转，几秒钟后落入了道长的手里。
道长打开了五指，神色一凛，将铜钱收回袖中——袖口是他设定的宝物袋的出入口，高阶修者都会用自己的灵力制作一个属于自己的宝物袋。
赶路之前，道长烧去染血的青衣，换上了庭云宗法宗弟子的服饰。
头戴白玉冠，身着绣有云纹的白色道袍，袍角滚边黑色的线条；脚下蹬着一双云锦制成的白靴，脚踝的位置绣着一个八卦，黑白两条鱼簇拥着一朵白云。
八卦正中一朵云，这是庭云宗的标志。
相应的，师承庭云宗的弟子眉心都有一抹云纹。怀谨道长也不例外。
曾经，青色是怀谨道长最爱的颜色。
可是现在，青色成为了他记忆中，永远也抹不去的红。
怀谨道长摇了摇头，将心神放在了刚才占卜到的结果上。
被他猜对了一半，这里的确不是修真界。
余下的另一半，让怀谨道长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里不是修真界，也不是他所存在的那个宇宙。
很多年前，怀谨仙长还不是仙长的时候，他的师尊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修真界还不叫修真界，他跟三千世界一样，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世界。
直到有一天，小世界第一次出了一个仙人，震惊了整个宇宙，甚至惊动了法则。
此后，这个小世界又陆陆续续出了好几位的仙人。
这下，小世界被法则命名为“修真界”，受法则的庇护，自此一跃而升成为了一个大世界。
『“这就是修真界的由来。”』
『“师尊，我们现在所在的世界难道不是宇宙吗？”』小小的林归砚一脸不解地问。在小林归砚的眼里，修真界是那么的大，宇宙也是那么的大，那修真界不就等同于宇宙吗？
『“小砚儿，修真界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宇宙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渺小。”』大手覆在稚童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柔软的发丝『“修真界只是庞大的宇宙中的一个小小的点。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修道人想飞升成仙呢？”』
『“唔……”』小林归砚皱着一张脸『“那师尊，还有比宇宙更大的世界吗？”』
『“自然是有的。”』年长者笑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宇宙也不例外。”』
『“真想……去宇宙外的地方看一看啊。”』小林归砚向往地遥望天边，幻想着宇宙之外的景色。
『“小砚儿。”』年长者抱起了他，搂入怀中。『“不管小砚儿能不能看到宇宙外的世界，你要永远记得……师尊会一直在背后默默看着你。”』
这里没有炽热的太阳，没有耀眼的阳光，没有蔚蓝的天空，没有洁白的浮云。
只有头顶高悬的流月，仿佛整个世界都处于永夜之中。
师尊，这里便是宇宙之外的景色吗？
***
微风细细吹拂，树影婆娑，好不安宁。本该是很美的一副画面，却被两道身影打破了。
两人疾行数里，尔后，双双停下了脚步。“这里该没有问题了吧。”其中一人问。
“放心。”另外一人声音沙哑道，“这里平日不会有人来。除非——那是个死人。”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在这漆黑的树林中显得十分诡异。
两人的身着打扮类似，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夜行衣。
一人呼出了口气，“听得风大人所言，看来丝毫不虚。”
“呵。区区冥界，我从不放在眼里。”那人高傲地抬起头，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也不知是对整个冥界的轻蔑还是对眼前之人的鄙夷。
“是是是。”刚开始说话的那人狗腿地笑了笑，对眼前的人拍马屁，“雪皇大人是最厉害的——以后，还得请风大人您多多关照。”说罢，他往那位大人的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这点小东西，还请您笑纳。”
“算你识相。”那人飞快地瞟了眼“礼物”，将之收入囊中，“你要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最正确的路。”
“当然，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毕生难忘。”他点头哈腰道。
突然，树林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人！”被称呼为“风大人”的人狠戾道。
“呀——呀——”一群乌鸦从树林里窜出，飞向了天际。
“风大人，只是群乌鸦——冥界这地方，也就只有这些黑色的动物了。”冥界士兵笑了笑。
“你们冥界可真无趣，尽生产这些难看的物种。”那人撇了撇嘴，“还不如圣界，圣界一派祥和安宁，我们的雪皇大人又温柔可亲，真是搞不明白你居然会生活在这种地方。不过你放心，事成之后定会带你离开这黑暗之地。”他深知糖衣炮弹的好处，为了安抚这个好不容易窜梭的间谍，他可是费劲了老大的功夫。
“多谢大人。”果不其然，那冥界的士兵喜出望外，就差没把他当作爹娘供奉了。
那位风大人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往身侧重重叠叠的树丛中打出了一道亮眼的白光。
“是谁！是谁躲在那里！还不快现身！”该死，他大意了，没想到深更半夜居然还有人来到这鸟不拉屎的树林，明明之前交换情报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这问题；看来要尽快更改地点了。
不过在此之前……又一道狠烈的能量击向刚才的位置，此人必除！
“月色正浓，在下叨扰二位了。”一句略带笑意的话语响起，只见一人毫不慌乱躲过了他的攻击，而后一个旋身灵巧地落在了地面。
“你好大的胆子。”风离冷笑道。他停下了攻击，冷冷地看着来人。此人眉心烙云纹，身着的服饰看起来古里古怪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阁下为什么偷听我二人的对话。”风离假定他不是冥界的人——冥界的人从不穿白衣，甚至不穿亮眼的衣服，单看此人衣服的颜色倒像圣界的人。
只是他在圣界从未见过这个人。
那人面色无奈，“无意罢了。”
“无意？”风离歪头，“真是……好一个无意。”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一个瞬步袭向无名之人，“只可惜，不管你是无意还是有意，你都必须死。”听到了这些机密，又怎么可能能活着呢？
谁也没看清楚那人是如何动作的。风离只觉得眼前一闪，没了那人的影子。他心里一惊，脚上的动作便慢了许多。
“都说了是无意的……何必如此。”
这句轻柔的话，对于风离来说犹如来自地狱恶魔的低语，背上汗湿，眼中十分惊恐，“你——”下一秒，他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人还在状态之外，眼神迷离，也被打晕了过去。
这些动作不过是在瞬息之间完成。
白衣道长只身而立，剑眉微蹙。
【真是无妄之灾，不过是途径此地，这人便要下狠手。】
联想起之前无意间听到的那番对话，道长顿了顿。难道他偶然撞破了情报交易现场？
白衣道长想了想，蹲下身，仔细地翻看两人的服饰。除却披在身外的夜行衣，二人的内衣皆是不同的颜色，不过只是内衣还不足以证明，于是他又翻了翻两人的衣袋。
两块颜色不一的令牌。
看来被他猜中了。
道长现在内心十分复杂。是下手干掉他们两个呢，还是放过他们两个呢？干掉好像不太符合万生道的规矩，可是放过又会给自己惹来后续麻烦……天平左右摇摆，始终没能做出决定。
思考了一两分钟，道长敲定了答案，手缓缓伸向二人的脑袋，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
待二人醒来，皆是一脸懵逼地看向对方。发生了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和这家伙躺在这儿睡大觉？我们不是来交换情报的吗？哦交换完了啊，那怎么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躺在温软的床铺上不比躺在冰冷的大地香吗？搞什么名堂啊，难道是最近太累了？
“嗯……风大人，那在下就继续回去探听情报了？”冥界士兵觑着风离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风离不耐烦地挥手，“去吧，小心别被人发现。”要不是这每月一次的情报交易，他这时候早就睡下了。
两人都忘记了交易情报完后的事情。
道长洗去了两人之后的记忆，并且留下了一个备份——修真界出品的录像石，你值得拥有。
提取自己的回忆，输入进录像石加以封存，可以保留很久。
说不定你死了他还在有效期。
不久后，白衣道长深觉，那时候的自己简直机智到了极点。
叛徒什么的，有证据果然追查的快。
不过现在他可没有什么心思花在刚才的事情上——那只是个小插曲，他还有大事要做。
道长严肃地站在枝头，极目远眺，一阵大风吹来，纯白无暇的道袍上下翻飞，猎猎作响；左手一只罗盘，罗盘的指针摇摆不定，似有一股看不见的气引领着指针，为主人寻得正确的方向。
端的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下一秒，道长将罗盘狠狠丢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袖，似在泄愤着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比缺德地图还缺德！”等等，我刚才说了什么？算了这不重要。
这里仿佛有着特殊的磁场，在干扰他的罗盘。
道长微微一叹。罗盘不管用，天上也没有北斗星让他辨别方向——别说北斗星了，就连个星星都莫得，就只有个圆盘似的月亮，又大又圆。
等等。道长神色一凝，这个月亮……怎么和刚才所看到的月亮不太一样。更圆，且颜色更偏向赤红。
这是——
远处传来了几声狼嚎，树丛中，荧绿与血红的光若隐若现，偶尔还有树叶之间的摩擦……道长敏锐地感知到附近有大片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期间还有数声低吼。
下意识的，白衣道长支起了防护罩，给自己下了好几重的隐匿符。做完了这些他静静倚靠在枝头，等待它们的到来。甫一抬头，一轮血月悬挂于天际，血红色的光落入地面，好似一摊鲜红的液体。此时，声音由远及近，即将到来。
“刷——”地一声，是什么东西带起一片气流狠狠地刮向树丛，声音大作。
它们来了。
狼群，蝙蝠，狮群，鹿群……这些族群倾巢出动，瞳孔里闪烁着只有野兽才会有的嗜血的红光，它们撕咬着其他族群，首当其冲的便是狼群。它们激烈疯狂地撕咬猎物，不是脆弱的脖颈就是柔软的肚皮，这些可怜的猎物通常都会呜咽一声，流下一摊血水。
白衣道长眉头紧皱。尽管狼族嗜血是本能，但这太过了。
而且，竟连自己的同伴也不放过。
道长眼睛转了转，耍了点小聪明。他故意将领头狼的嘴巴用灵力覆盖，使它无法撕咬猎物和同伴。
如果领头的狼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想必其他狼也会跟着停下来，这样就为一些落入“兽网”的动物们争取到救援的时间。在几重隐匿符的加持下，狼族不会发现是他干的。
白衣道长指尖一小束灵力上下翻动，惬意地支起一腿作壁上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上的血月消散，地下的动物早已离开，只留下一大片血染的土地，昭示着不久前惨烈的厮杀。
白衣道长跳了下来，雪白的锦靴落入地面，不染一丝尘土。
他悲悯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挥了挥手，土地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干净如初。
地上的尸体被道长仔细收好，挖了一个大坑，将它们都埋了进去，又唱诵了一遍往生谣，希望这些动物在下一个轮回，免受这残杀之苦。
做完了这些事，道长看了看天色，刚才那场厮杀少说也经历了好几时辰，这时天应将黎明才对，可为何迟迟不见朝日？
不过是月色更加明亮了几分，原本的月光只能让他看清附近的道路，现在能看清远方的路了。
这个世界，难道没有白天吗？
白衣道长倒也不觉得稀奇，在修真界，魔域与这里的情况如出一辙——永无太阳，只有明月。
青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印在蝎子王眼底的，只有白衣道长惊鸿一瞥的回眸。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此处逢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