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妖刀

3、第 3 章

　　小孩最近有点蔫蔫儿的，天黑了也不愿意回去，似乎格外的粘他。对于这点贺寄凡十分的满意，他觉得自个儿就快彻底的征服这个弟弟了，梦寐以求的那声哥哥也就指日可待了。
　　可让贺寄凡担忧的是，隔壁越发频繁的传来男人暴怒的声音和女人哭泣的声音，有时候半夜贺寄凡都会被这声音吵醒。
　　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会议论，这小两口究竟是怎么了，吵成这样？可无从问起。这小两口都是打外地搬来的，没有熟悉他们情况的人，夫妻俩又都不是爱说的人，问也只是沉默，无从调解。
　　贺寄凡把小孩带出去玩的时候总能碰到一些把他们拦下来打听情况的人，大人们试图从小孩的嘴里问出点什么。起初贺寄凡也是好奇的，甚至开口问过几次，可慢慢的他发现每当人们提起这件事情，小孩总是沉着脸不说话，过后就是漫长的沉默，跟在他的后面，玩也没了兴致。贺寄凡让他回家的时候他总是沉默的站在门口，抿着唇，双手紧紧的攥着衣角，不说话也不动作，贺寄凡问他怎么了也不说，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贺寄凡的眼睛。贺寄凡没办法，只能牵着他的手回自己家，然后等小孩的妈妈来这里接小孩回家。
　　小孩被他妈妈抱走了，贺寄凡站在门口，心里不太舒服。小孩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在说叫贺寄凡留下他。
　　爷爷也站在贺寄凡的旁边，劣质卷烟的烟雾从他的口腔和鼻腔里喷出来，爷爷宽大的手掌重重的按了按贺寄凡的手心：“进屋去，洗洗睡觉了！”
　　贺寄凡重重的叹了口气。
　　爷爷笑着给了他后脑勺一掌：“叹什么气！”
　　贺寄凡中气十足的嚎了一声，吼道：“贺建国！你又打我脑袋！”
　　结果自然是毫无意外的又遭受了更用力的一掌：“没大没小！”
　　贺寄凡吃痛，嗷嗷的心疼自己的脑袋：“都被你打傻了！”趁机开始耍赖：“期末考试我要是考个鸭蛋就都怪你！”
　　贺建国又喷了口烟，拧着贺寄凡的耳朵教训：“你要是敢考个鸭蛋回来你这耳朵就别想要了！”
　　贺寄凡好不容易从爷爷的魔掌下逃出来，嚎得好像要叫全世界都知道他刚刚被打了：“臭老头打小孩啦！臭老头打小孩啦！”
　　贺建国作势要追过去：“臭小子！”
　　贺寄凡麻溜的跑进了卫生间，从门缝里露出自己的脸，吐舌头做鬼脸：“略略略……”
　　贺建国看着躲进卫生间的贺寄凡，笑着喷了口烟：“小混蛋……”
　　有时候他会庆幸，庆幸自己在失去一切后还能有这样鲜活的生命陪在自己的身边，让他不至于对这个世界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晚上，贺寄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闭上眼睛脑袋里浮现的就是小孩乌溜溜的眼睛。
　　贺寄凡长长的“唉”了一声，结果又被爷爷蹬了一脚：“小孩叹什么气！”贺寄凡这次没跟这老头计较，而是钻进了被子里，从被窝里钻到了爷爷那头，翻身枕到了爷爷的枕头上：“爷爷，我睡不着。”
　　贺建国侧头瞥了眼贺寄凡：“看出来了！”又顶了顶贺寄凡的脑袋：“翻来翻去的，谁能睡得着！”
　　贺寄凡看着天花板：“爷爷，我有点担心尘尘。”
　　贺建国：“嗯。”
　　贺寄凡问：“爷爷，叔叔和阿姨他们怎么了？为什么最近总是要吵架呢？”
　　贺建国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阵之后说：“爷爷也不知道……”
　　贺寄凡翻了个身，轻声叹了口气。他有点想不明白，明明一个月前他们还是令人艳羡的一家人，漂亮的妈妈、帅气的爸爸、可爱的孩子，这是一个贺寄凡永远无法拥有的、梦想中的家庭结构。
　　爷爷很好，但很小的时候他还是常常会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去哪了？为什么只有他和爷爷？当然，这种幼稚的问题，贺寄凡早在几年前就不会想了，因为现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死在了坏人的手里。
　　那时候，坏人对贺寄凡来说只是个形容词，没有具象到某个人，也没有衍生出仇恨。因为爷爷只跟他说，这是他们该承担的责任，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也为了他们身上这身荣耀的军装。他的爸爸妈妈是烈士，是人人称赞的英雄，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他没有被抛弃。可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变成了孤儿……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只有爷爷的孤儿。
　　贺寄凡对他们的记忆甚至仅仅只停留在相框里被光晕温暖了的照片上。因为他们离开得那么早，早到贺寄凡小小的脑袋里还来不及对他们形成任何的记忆……
　　——
　　腊月的天，贺寄凡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寒假，放假第一天就跟小狗放了牵引绳似的到处撒欢。点炮仗，砸地雷，玩得不亦乐乎。贺寄凡疯回家的时候就发现小孩正坐在自家门槛上，这大冷天的，一张小脸冻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像红苹果。他仰着小脸看贺寄凡，也不说话，抿着嘴唇一脸委屈的模样。
　　贺寄凡一惊，拉起小孩问他：“等多久了？”
　　小孩站起来：“不知道。”
　　贺寄凡把小孩拉回了家，迅速的用用热水装了个暖水袋，搓了搓小孩的手然后贴上去：“赶紧焐焐！凉死了！”
　　小孩看了眼客厅里的钟，看着贺寄凡说：“两个小时。”
　　贺寄凡“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孩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话。于是问他：“你从放学开始就在等我了？”
　　小孩摇头，又点头。
　　其实他等他的时间远比他想象的长，只是从他会回来的那个点开始算而已。
　　贺寄凡都被他弄糊涂了，问他怎么回事，大冷天的干嘛要在外面等他。直到隔壁院子传来争吵的声音，贺寄凡才明白，看来叔叔阿姨又吵架了……
　　贺寄凡心疼的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没事，哥哥在！”
　　爷爷今天值班，早上走的时候就告诉过贺寄凡了，所以贺寄凡才敢肆无忌惮的玩这么晚。这会却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先回家，然后带小孩过去一起玩了。
　　贺寄凡给小孩焐了一会手和脸，突然贼兮兮的从包里掏出了两包方便面，在小孩面前晃了晃，兴奋的说：“晚上咱们俩吃西红柿鸡蛋面！”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跟在贺寄凡的后面挤进了厨房。
　　贺寄凡哼着歌开了灶，没一会儿热腾腾的鸡蛋面就连着锅端上了小板凳。满足的吸了口充满了调料包香气的热蒸汽，贺寄凡搓了搓手上的筷子，看着小孩亮亮的眼睛笑道：“开动！”
　　贺寄凡用筷子搅了一团，放在嘴边吹凉了，然后朝小孩递过去：“啊……张嘴！”
　　小孩坐在小椅子上，双手抱着热水袋，倾身向前，张嘴咬掉了筷子上的面团。眯了眯眼睛。
　　贺寄凡知道小孩这是高兴了，笑着捏了捏小孩的脸颊：“好吃吗？”
　　小孩并没有回他的话，只是眯眼的幅度比刚刚大了点，长却不怎么卷翘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是好看的扇形。
　　贺寄凡用食指轻轻的把小孩的睫毛往上拨了拨：“睫毛这么长。”
　　小孩笑着蹭了蹭他的手指，嘴里还嚼着没吃完的面，脸颊鼓鼓的，可爱极了。看得贺寄凡一时忘了自己还饿着，一个劲的去喂小孩。连吃饭都这么可爱，不愧是他贺寄凡的弟弟！
　　不过话说回来……
　　贺寄凡收回了手，小孩没吃到筷子上的面，有些茫然的看了眼贺寄凡。
　　贺寄凡乘人之危：“尘尘，叫声哥哥怎么样？”
　　小孩眨了眨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贺寄凡，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贺寄凡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贺寄凡继续引诱他：“你叫声哥哥这个就给你吃了……”
　　小孩看了他很久，摇头，然后眯了眯眼睛，朝贺寄凡张开了嘴。
　　贺寄凡咬牙将面塞到小孩嘴里，生气骂道：“你这样就没得吃！”
　　贺寄凡好像跟方便面干上了，搅面的时候筷子使劲去戳锅底，闷声不说话。
　　他快被这小屁孩气死了！吃着他的面，抱着他的热水袋，一来就伺候得跟个小祖宗似的，结果人家连声哥哥都不肯叫，贺寄凡觉得他这哥哥当的相当的失败！
　　太没面子了！
　　越想越气！
　　贺寄凡正气着呢，小孩柔软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将筷子转了个方向：“哥哥吃。”
　　贺寄凡愣愣的“啊？”了一声，意识到小孩叫了什么之后贺寄凡已经被塞了口面，兴奋得不知所以，使劲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双手像捏面团似的肆意将小孩的脸任意搓圆揉扁，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弟弟乖！”
　　晚饭过后贺寄凡都没太回过神来，小家伙今晚自从开口喊了那声哥哥，贺寄凡有事没事就威逼利诱小孩喊上一句，这会他用脚搓了搓泡脚桶里小孩的的脚，咧嘴笑道：“尘尘，再叫一声！”
　　“不要！”小孩被他弄得有些不耐烦了，叫了第三遍之后就不愿意再叫了。
　　贺寄凡也不生气，使劲搓了搓小家伙的脚：“气性大！”
　　贺寄凡给小孩洗完脚又洗了脸之后犹豫着还是把小孩抱上床了，他不确定小孩爸妈这会儿还能不能想起来小孩，反正小孩他妈如果想起来的时候会知道过来要人的，以往都是这样。
　　贺寄凡是非常乐意小孩跟自己睡的，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小孩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任由他们在想起来的时候轻易的将人抱回去，而毫无反对的立场。
　　隔壁又闹了起来，期间提到几句“尘尘”和几句刺耳的骂人的话，当时的贺寄凡还并不能完整的描绘出“孽种”这两个字，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词。于是像往常一样，贺寄凡把小孩拉到被窝里，捂着他的耳朵哄他睡觉。
　　黑暗中贺寄凡听到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哥哥”，和小孩从来不会说的几个字：“我有点害怕……”
　　贺寄凡心疼的蹭了蹭小家伙的头顶：“不怕，哥哥在！”
　　快要睡着的时候贺寄凡听到了一阵密集的敲门声。
　　贺寄凡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小孩正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侧着耳朵，似乎是在听外面的声音。贺寄凡揉了揉他的脑袋，套了个棉袄准备下床：“我去开门。”这个点，敲门的应该是小孩的家人。
　　贺寄凡开门的时候果然看见了尘尘妈妈，眼睛很红，睫毛还是湿的。贺寄凡叫了声阿姨好，便放人进来了，跟她说：“尘尘在里屋睡觉。”
　　女人问他爷爷在吗？贺寄凡如实跟她说爷爷在值班，今晚只有他自己在家，然后睁大了眼睛问她，今晚能不能让尘尘睡在这里陪他，他一个人有点害怕。女人犹豫了一会答应了，又把手里的水果递给了贺寄凡，跟他说可以和弟弟一起吃，明天她再来找尘尘。
　　贺寄凡连连答是，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院门，高兴的奔回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