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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决定 ...

  •   我被闷油瓶问得一愣,随即就有些不爽。
      他在试探我。我掌握情况的多少决定了他愿意向我提供的信息。最气人的是,他试探得理所当然,毫不掩饰。
      假如虚张声势地说“我什么都知道”,绝对会被闷油瓶一眼看穿,于是我抱起双臂,尽量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反问:“你觉得我知道多少?”
      闷油瓶不答,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几乎吐血,心说你要是彻底避而不谈我反倒没脾气,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但是你主动挑起话题,又不正面说清楚,一来一回地打哑谜吊我胃口,这算怎么回事?你们张家的家训是“管撩不管操”吗?
      我犯了倔,决定跟闷油瓶杠到底,再次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打算?”
      这次闷油瓶回答得很干脆:“你不应该卷进来。”
      我立刻接话:“卷不卷进来不是由我决定的。”
      闷油瓶不说话了。
      我开始抛出信息:“小张哥说斗里有两样东西,一样可以复兴张家,一样可以救我,你信吗?”
      闷油瓶沉默片刻,回答:“我信。”
      常理来说,小张哥口中的两样“镇墓之宝”根本不可能存在。我并非不相信奇迹,也知道很多事无法用现代科学解释,比如莫名为我续命多年的麒麟竭,那样一小块成分不明的物质,是如何部分替代我受损的肺功能的,谁也说不清楚。然而那是极小概率事件,可遇不可求,可一不可再。据小张哥所言,长桑君墓里埋藏的并非此类物质,而是实实在在的药方,所谓“按方抓药”,有了方子,理论上药剂是可以无限复制的。要我相信两千多年前的药方能治好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的肺纤维化,还不如相信秦始皇开着坦克灭了六国。
      若小张哥一个人如此主张倒也罢了,他要么疯了,要么在骗我,可闷油瓶也相信确有其事,我不能不疑心他们掌握了某些确实的证据。我心里这样想,嘴上也直白地问了出来:“为什么相信,你有证据吗?”
      闷油瓶摇头:“只是传言。”
      刹那间,我有些失望,与此同时也松了口气,说:“既然这样,以后就别掺和了,小张哥要疯随他去吧。”
      闷油瓶不说话。我察觉他态度有异,沉声问道:“你还是要去?”闷油瓶看我一眼,起身要走,我不由得怒上心头,一把拉住他,大声说:“为什么一定要去?为了一星半点毫无根据的希望,拿命去赌,值得吗!”
      闷油瓶直视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值得。”
      我呆住了,感到有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我何尝不知道闷油瓶的理由,只是不愿想象,他这样强大的人也会有丧失理智、孤注一掷的时刻,就像溺水者拼命去捞一根稻草。
      而我是那个害他溺水的人。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只是本能般死死拉住闷油瓶,说:“你不准走,话还没讲清楚。”
      闷油瓶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桌边。我们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我才再次说道:“小张哥还说,那个斗非常危险,我不去的话你一定会死。”
      闷油瓶微微移开视线,说:“他的话不能全信,而且他掌握的情况并不全面。”
      闷油瓶不是惯于说谎的人。在七星鲁王宫,他曾经半真半假地编了一段鲁殇王和铁面生的故事唬我,还没有编圆,被我两句话问出破绽。当时我主要依赖直觉,如今已经能通过闷油瓶一些细微的变化判断他有没有说实话,这些变化只有长期共同生活的人才能察觉。
      闷油瓶在说谎。
      我一方面有点生气闷油瓶试图驴我,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很牛逼——吴邪啊吴邪,你真是成长了,居然能从闷油瓶那张脸上看出微表情来。
      我的内心极度矛盾。我不希望有人再为我冒险,但是将心比心,立场互换的话,我难道会因为任何理由而放弃救闷油瓶和胖子吗?必然不会。只要有一点救出他们的希望,哪怕细如游丝,我拼死也要抓住。
      因此,我无法要求闷油瓶放任我听天由命,那样只能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但是对闷油瓶而言,无异于要求他变回一块石头。
      闷油瓶一直安静地盯着我,等待我表态。
      我闭了闭眼睛,反复扪心自问:你怕死吗?你想活下去吗?给你一个续命的机会,你会抓住吗?如果这个机会要拿兄弟的命来换呢?
      我不怕死,但我也想活下去,如果可能,我甚至想长生不老。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贪恋人间,贪恋一个注定要告别的人,以至于在相聚的时光里,依然时时预感到离别,并为此陷入深切的不甘。
      这也许是世上最残酷的选择题。一头是伴随着巨大风险的渺茫希望,另一头是伺机而动的死亡。
      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回望闷油瓶的眼睛,说:“小哥,我给你交个底,关于长桑君的墓,我只能接受两种情况。一种是我们谁都别去,老天爷安排多少寿数,我就开开心心活多少时候,我乐天知命,认了。说句自私的话,能走在你和胖子前头是我的福气。”
      闷油瓶的喉头滚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另一种,我们一起去。要么全部平安回来,要么死在一块儿,这辈子能‘死同穴’我瞑目了。可是我绝对不接受自己躺在床上数日子,你们在外头生死未卜,我宁愿拔氧气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我拼命,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我久久地凝视着闷油瓶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情绪,也许是为难,也许是责备,但闷油瓶只是平静地回望我,说:“那我们一起去。”他向我伸出手,紧紧握住,“然后一起回来。”

      胖子直到傍晚才回来。他忙活一天,只钓到几条手指粗细的鱼,还不够喂猫的。
      我把长桑君墓的事情告诉了他,胖子两眼直冒贼光地听了几句,很快大为失望,说这种乐于助人的民间赤脚医生一般都很穷,肯定没什么花头。胖子对墓里可能有延命良方的事没有作任何评价,反而对小张哥心心念念的“张家崛起指南”很感兴趣,说不管是真是假,总之瞅机会拿到手,可以敲张家保皇党一笔。
      晚上,我泡完脚准备睡觉,胖子穿了套花里胡哨的睡衣,一会儿喝杯水,一会儿抻抻筋,老是在我门口晃来晃去。我看得眼晕,骂道:“有话直说,你这样走来走去搞得像要色诱老子一样。”
      胖子这才走进来,坐在我的床边,拿着手机非常做作地让我看一条新闻:“诶我说天真,现在科技真是发达了啊,你看看,这个——美国医院研究出了新型干细胞,能促进再生,治疗肺纤维化。反正现在对老鼠已经有用了,人跟老鼠我看也差不多……”
      我打断胖子,笑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胖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你跟小哥急着去扶桑君的墓,真的是因为斗被其他人发现了吗?不是你的病情有什么变化吧?”
      “什么‘扶桑君’,好好一个神医,给你讲得像小电影男主角一样。”我道:“我好着呢,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小张哥说那个斗的位置已经暴露,我们既然决定要去,肯定越快越好,免得被别人捷足先登啊。”
      “哦,那就好、那就好。”胖子这才放心,说:“那咱们是得快点儿,否则宝贝都给人捞光了。”说着,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既然你身体没问题,胖爷我也就放心了。天真,你这一趟别有心理负担,咱哥儿几个就是求财去的,那什么秘方如果有用肯定最好,没用你也别难过,就当被人忽悠,买了假保健品。咱们还是相信科学,就刚才我说的干细胞,说不定过两年满大街都是,卫生所都能用上。”
      我笑着说我心里有数,催胖子赶紧回去睡觉。
      胖子刚走,闷油瓶就来了,也不说话,静悄悄往门口一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上一次被他这么仔细地盯着,还是十几年前一路追他到长白山,分别前的那一晚,不由得有些发慌,心说老子再好看也禁不住你这样一直看。我拍了拍床,道:“小哥,要不你坐过来,我们俩聊十块钱的?”
      闷油瓶摇摇头,走了,不知是不想跟我聊,还是掏不出十块钱。

      第二天,闷油瓶不知用什么方法联系上了小张哥,小张哥很快回到雨村,正赶上我在列装备清单。他毫不客气地要了纸笔,写了张单子让我一并准备,我想质问他“凭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大家现在属于一支队伍,多少得讲点儿团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公平,张家明明有张海洋那样的土豪,为什么跟我混熟的全是张海盐这样的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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