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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桑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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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桑君是战国时期一名神医,相传是扁鹊的老师,曾因感念扁鹊的照顾,传其禁方。扁鹊服用后可一眼望穿病人症结所在,遂成一代名医。
史书关于长桑君的记录极少,《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长桑君仅仅是个几笔带过的龙套。我有幸见过一些古籍残卷,零星记载了几件长桑君的轶事。
据说长桑君曾在齐国遇见一支送葬队伍,队中一名老妇抚棺哀哭,悲痛欲绝。原来老妇的独子身患气疾,常年胸痛,前日突然口吐鲜血而亡。长桑君可怜老妇贫苦,命人当场开棺,先以金针施救,又取出一粒药丸压在死者舌下,最后传给老妇一张药方,用来按方煮水,浸泡死者尸身。老妇依言行事,三天后死者果然复活且气疾尽除。
其余几个故事的套路类似,都是长桑君活死人、医白骨的经历,情节比较夸张,无法看作信史,但长桑君的形象基本一致:白发长髯、心地善良的老者,医术神乎其技,然而一生既不曾周游诸国行医,也未得任何贵族重用,是位大隐于市的高人。
这样一位生前悬壶济世的医生,死后墓中尸毒却凶险异常,我感到十分违和。再一想,所谓尸毒实际上是尸体腐烂产生的一种病毒,人都死了,“发酵”成什么样自己也不能控制,如此想来心中倒也释然。
自从亲历过西王母墓,对我而言,这类半人半仙的人物墓葬已经告别了“哥只是传说”的行列,小张哥自称有长桑君墓的线索,我并不感到奇怪,反而理解了他为何会信誓旦旦地说墓中有延年益寿的药方。
不过这份“理解”只能加剧我的愤怒:一来小张哥明明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刚见面时却装作毫不知情,甚至试图甩锅给我;二来他为了逼我们入伙,居然把尸毒散播出去,险些闹得不可收拾。如果方家儿子真的救不回来,我们以后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
碍于闷油瓶,我没有当场对小张哥破口大骂,毕竟闷油瓶是张家族长,他不开口,我强出头总是差点意思。
闷油瓶的情绪起伏没有我那么大,只是蹙起眉头道:“继续说。”
据小张哥交代,他很久以前就开始寻找长桑君埋葬的地点,近一两年才得着线索,由于时机不成熟,一直没有动手。半个月前,小张哥照例去那个斗附近踩点,意外发现周围全是动物死尸,而且出现了一个新打的盗洞。他沿着盗洞探查,发现闯入者全部横死在墓道里,他自己也几乎中招,只得退出。
“古墓位置偏僻,那伙人不太可能偶然发现后闯入。”小张哥总结,“有人盗掘,说明位置很可能已经泄露,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我心说大家都是盗墓贼,你怎么好意思把自己讲得好像抢救性发掘一样。
不知是不是有意避重就轻,小张哥远没有讲到我关心的问题。我追问道:“你说从墓里带出尸毒是怎么回事?”
小张哥横了我一眼,但还是回答:“一般来说,盗墓者破坏古墓导致尸气外泄,不至于杀死那么多动物,我认为事有蹊跷,就捡了一只山鼠的尸体作了防腐处理,带回来给族长过目。”
我大怒:“你是不是有病?带只有传染病的死老鼠当见面礼?嫌你们族长过得太滋润了吗?”
小张哥也怒了:“你敢说我存心谋害族长?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张家!”
“为张家”并不等于“为闷油瓶”,我立刻无名火起,想要暴揍小张哥,即使我根本打不过他。
小张哥对我的愤怒浑然不觉,又或是无动于衷,继续说:“倒完那个斗,我们能获得前所未有的优势,张家立刻可以回到最辉煌的时候,族长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
“小哥活得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我咬着牙说。
我的理智已经绷到了极限,小张哥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彻底激怒我,将场面演变成一场斗殴。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小张哥非常不爽地回复:“我们族长活儿好不好你知道个屁!”
对方的回答过于傻逼,我愣了一下,火气烟消云散:“你他妈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什么黄色废料?我说活儿好不好了吗?我说的是——”
一直没有参与对话的闷油瓶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我条件反射地闭嘴。只听闷油瓶问道:“鼠尸在哪?”
“被偷了。”小张哥低声说。
“放屁!”我说,“谁能从你眼皮底下偷东西?就算偷得走,别人又为什么要偷一只死老鼠?”
小张哥很不友善地看着我,说:“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们这村子有问题,庙小妖风大——”
我冷笑着打断他:“你们族长也住这儿,劝你想清楚再说。”
小张哥立刻萎了,只是强调鼠尸的确已经丢失。十天前,他赶到雨村,认为自己风尘仆仆地见闷油瓶不够庄重,就在招待所开了间房洗澡,出来后发现鼠尸不翼而飞。他肯定自己洗澡时没有外人进来过,而且房间和行李都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小张哥已经在村里寻访了将近一周,听说方家的孩子身染怪病,特意打扮成道士去一探究竟。
闷油瓶思考片刻,对我说:“得查一下那个小孩最近十几天的活动。”
我无语道:“这边的小孩都是放养的,漫山遍野乱窜,村里又没有监控,怎么查?”
张家族长开了金口,我这个小跟班居然做不到“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执行”,小张哥极度不满,又开始挤兑我。我懒得跟他吵,心说在张家人面前,还是得给闷油瓶面子,于是摆摆手让小张哥安静,然后给胖子打了个电话,让他问问小孩的父母有没有注意到异常情况。
胖子很快带回消息,说孩子的行为倒没什么异常,不过发病前几天,方家隔壁养的一只猫突然死了,那只猫很温顺,小孩很喜欢和它玩,那阵子却突然性情暴躁,还抓伤了孩子,不久便听说口吐白沫死了。回想起来,一人一猫的症状居然极为相似。
我们立刻去找猫的主人,得知猫尸已经被扔掉,如今恐怕早随着其他垃圾被填埋或焚烧了。猫主还记得,那只猫有一天叼回来一只棕黄色的老鼠,个头比一般家鼠大一些,因为猫一直有自主捕猎的习惯,主人也没有在意。
线索到此中断。我们只能推测,小张哥洗澡时,那只猫从窗口溜进他的房间,偷走了鼠尸,从而染上尸毒,方家的孩子被猫抓伤,也不幸中招。
这个解释其实不能完全说服我,比如凭小张哥的警觉性,真的发现不了从窗口跳进来的猫吗?猫又是怎么从行李中准确地找出老鼠,而且还不留下翻动痕迹的?但已经没有更多的线索供我们追查下去,我只能说服自己接受这套理论。
事件暂告一段落,小张哥离开了雨村。走之前,他又和闷油瓶关起门来谈了很久,依然没能达成目的,临走时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可怜。
当天晚上,胖子从医院回来,说孩子做了全套检查,情况很稳定,只是因为生病而有些轻微的营养不良。我跟闷油瓶的话变得很少——准确的说,是我的话变少,而闷油瓶比以前更沉默了。胖子很快觉出异样,悄悄问我是不是和闷油瓶吵架了,我说没有,但我得和闷油瓶好好谈一下。
第二天一早,胖子急匆匆吃完面条,自称要钓鱼,拿了全套渔具出门。我知道他是故意给我和闷油瓶空出独处的时间,这是胖子情商高的表现,可惜他的演技实在过于浮夸,反而让闷油瓶一眼看穿了我的意图。
闷油瓶吃完后没有离开,而是耐心地坐在桌边,等我放下筷子,才开口问道:“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