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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复制 ...

  •   我疯狂地在黑暗中摸索。
      胖子从跌倒到失踪不过短短数秒,就算是被怪物拖走也该有点响动。
      然而除了一具疑似人体的冰冷躯壳,周围什么都没有。
      躺在我脚边的是谁?小张哥?闷油瓶?我的心不断狂跳,似乎全身的血在往头上涌。
      冷静,一定要冷静。我告诫自己。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帮助自己镇定下来,强迫大脑开始运转。
      我仔细摸了一遍躺着的“人”。不是胖子,胖子的体型要壮实得多。也不是闷油瓶或小张哥,他们两的肌肉密度应该远远超过这个人。我又按了按对方,肌肉还有弹性,应该不是墓中古尸,也许是前一波盗墓贼,慌乱中侥幸逃入后殿,意外死在这里,所以小张哥计数时没把他算进去。
      想到这里,我稍感安心,决定先把人拖到青铜巨棺附近观察情况。整座后殿,只有那口棺材能反射有限的光线,虽然仅够映亮方寸之地,但总比两眼一抹黑强。
      主意既定,我开始摸索对方双腿的位置,摸到一半,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了闷油瓶交给我的采星石把件。根据闷油瓶的说法,这东西越是在黑暗中就越亮,而且还可以用来判断我和闷油瓶的距离,或许会成为破局关键。
      我从衣服内侧拽出玉鸟,惊喜地发现它果然散发着冷光,宛如启明星。
      “小哥!采星石!采星石会发光!”我顾不得闷油瓶是否能听见,向黑暗中大喊,同时疯狂搜索是否有光点出现。
      突然,我意识到不对劲。
      除了我手上的玉鸟,墓室中确实还有另一点白光,但不在远处,就在我的脚下。
      我的心沉了下去,躺着的人身上也带着一只玉鸟,和我的一模一样。
      我呆了片刻,伸手去摸对方的颈动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没有。摸不到。
      我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抓住对方的衣服,拼命往棺椁的方向拽,我的呼吸完全是乱的,很快开始感到力不从心,我咬着牙,屏住一口气坚持着,终于将人带到棺椁边上。
      借着微弱的亮光,我僵硬地低下头,强迫自己去看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脸,但不是闷油瓶。
      是我的脸。“我”死在了后殿。
      情况过于匪夷所思,我反而镇定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对方并没有带着人皮面具。我仰起头,后脑死死抵住冰凉的棺椁,思考着眼前的情形。
      不可能是人皮面具。对方也许可以模仿我的长相甚至伤疤,但绝不会随身带着一模一样的吊坠。那么只有一种解释:我中了幻觉。
      什么时候中招的?和其他人分散?进入后殿?在甬道里?还是更早?
      我突然想起小张哥的话:“幻觉”的意思就是,你不知道从哪一部分开始是假的。
      我仔细回忆着下墓以来发生的事。最糟糕的情况,从我跳出盗洞的瞬间就已经进入了幻觉之中,那么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究竟哪部分是真正的有效信息?其中潜藏着怎样的线索?更重要的,我如何才能脱出幻觉?
      一团乱。我根本理不出头绪。眼下可参照条件过少,就像一纸采用了替换加密的密文,要么知道替换规则,要么根据大量同类密文慢慢推算出规则,否则根本无法强行破解。
      我正陷入困境找不到突破口,小张哥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到棺椁边。
      他一手举着支犀角蜡烛,另一手握着长刀,蜡烛燃烧发出的幽暗绿光居然刺破黑暗,照明范围大大扩张了。
      我向小张哥手上的长刀投去一瞥,厌倦地笑了笑:虽然是幻觉,但你的出场方式能不能有点新意?
      小张哥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平静地问道:“只有你一个吗?”
      “我和胖子走散了。你找到小哥没?”我决定继续跟着“剧本”走。
      小张哥点点头:“找到了,而且我还找到了其他东西。这座墓里到底有什么,我现在完全了解了。”
      我见他神色阴沉,心中不由得打鼓,但还是问道:“小哥在哪?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过不来。”小张哥说,“你想知道答案就跟我走。”
      如果这次下墓是一场RPG游戏,小张哥现在就是推动剧情的关键NPC,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跟着他走到墓室一角。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人靠在角落里,毫无生气。
      是闷油瓶。
      尽管知道是幻觉,我的心依然狠狠揪了起来。
      “是你干的?”我狠狠盯着小张哥,压低声音问。
      “不是。”小张哥说,“就算在黑暗里我也打不过他。”
      我注意到,小张哥对闷油瓶的称呼变了。
      小张哥接着说:“是他自己不想活下去了。他也发现了这座墓的真相。”
      “放屁!”我不由怒从心起,“小哥不可能自杀!”
      小张哥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前面还有。”
      “还有什么?”我问。
      小张哥不回答,只是带着我继续往前。走出十来步,我又一次看见了闷油瓶的尸体,不过这次他的心脏被捅穿,胸口留下一个恐怖的血洞。
      “这个是找机关的时候,中埋伏死掉的。”小张哥的表情冰冷得像石头。
      我觉得自己的理智在崩溃边缘,不断自我提醒这一切都是幻觉,然后咬着牙问小张哥:“这座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小张哥笑了:“你的悟性不行啊,到现在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我再给你两个提示:第一,他的尸体不止这两具,也不止在后殿,不光是他,你、我、那个胖子,全是一样的情况;第二,他之所以自戕,是因为发现了真相,发现你已经死了。”
      我冷笑:“老子明明好好地站在这里,还是你想说我们都是鬼,被困在这里陷入了死循环?”
      小张哥的笑容更深:“的确是死循环,但我们不是鬼,当然,可能也不完全算‘人’。”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磨没了。
      “你知道’特修斯之船’吗?”小张哥问,见我不解,他摇摇头,又道:“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你记得秦岭吗?”
      我一怔,紧接着瞬间感觉头皮炸开,一个近乎荒诞但又无比合理的可能性从思想的深潭中缓缓浮起,从发现“我”的尸体,到小张哥言语间不断的提示,所有线索都有了恰到好处的解释,所有拼图都完整地拼成了一块。
      “你终于想通了。”小张哥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没错,我们所有人根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我们’真正第一次来的时候,已经全部死了。”
      难怪下墓前小张哥说他觉得墓地四周跟记忆中有所不同,但又说不出具体差别。
      我们早就死在了墓中,站在这里的我和小张哥只不过——
      “是你物质化出来的复制品。”小张哥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们所有人都是。你去过秦岭,有了物质化的能力,临死前,也许因为悔恨,也许因为不甘心,你复制了所有人,甚至复制了每个人的执念,所以我们一次次地踏上同一条路,一次次死在同一个地方。吴邪,都是因为你!”
      我感觉全身被冷汗浸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是吴邪,但我到底是谁?
      一艘被替换了全部零件,只保留着曾经远航记忆的船,还是同一条船吗?
      我艰难地看向倒在地上的闷油瓶——他的答案是“否”。
      复制品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吴邪和张起灵已经死了,所以他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那我呢?
      小张哥拍拍我的肩膀:“你慢慢考虑吧。我个人不是很想死,但也不是很想活。我就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不过既然这里有好几具我的尸体,可能最后我还是会选择去死吧。”说着,他的脸上第一次隐去了笑容,“我上次下来的时候中了幻觉,见到了一个小时候的朋友。本来清醒以后我还有点难过,但是原来我也死了,说不定真正的我早就到了’那边’,被他笑话过了,这么一想也不算太亏。”
      小张哥说完,把长刀塞到我手里,留下犀角蜡烛,挥挥手走入黑暗。
      我怔怔地看着手上的长刀,仿佛被人操纵一般,缓缓举起……
      忽然,我感到后颈一凉,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后殿,虽然四周光线依旧昏暗,但已经不是漆黑一片了。我躺在青铜棺旁,脑袋下垫着胖子的登山包,身上盖着闷油瓶的外套。
      “醒了醒了!”胖子大叫。紧接着立刻有人扶我起来,我转过脸看见闷油瓶,突然一激灵,条件反射地推开他。
      闷油瓶被我推得一愣,惊讶地眨眨眼睛,竟好似有点委屈。
      我的神经依然处于紧绷状态。我丧失了判断能力,根本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界限,眼前这些人很可能是我逃避现实的幻想,是死前大脑编造出的一点慰藉,真正的我正躺在冰凉的墓室中,渐渐失血。不对,真正的“我”早在不知多久以前,就死在了某处,不光是我,还有被我连累的闷油瓶、胖子,以及不怎么讨我喜欢的小张哥。
      “天真,你怎么两眼发直啊?是不是中邪了?”胖子担心地在我眼前挥挥手。
      我按下胖子的手,转头直勾勾地盯着闷油瓶:“小哥,你能不能说一件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是我可以判断真假的事情?”
      小张哥站在闷油瓶身后,没好气地说:“吴邪你又搞什么花样?既然是只有我们族长自己知道的事,你凭什么判断是真是假?”
      胖子嘬着牙花子想了会儿,灵感乍现地捅了捅闷油瓶:“我知道了!小哥,你就跟天真表白,说你喜欢他。”
      我瞬间居然有点放松:如果在幻觉中,我的潜意识借胖子的口撺掇闷油瓶向我表白,那就太可怕了。这绝不是我能幻想出来的招数。
      闷油瓶看着我,缓缓开口:“我——”
      小张哥大惊失色地盯着闷油瓶,就连胖子都好像看戏看到高潮部分,做作地屏住了呼吸。
      闷油瓶说完“我”字,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接着说:“我巡山回来带的野味,说是碰巧遇见的,其实有时候不是碰巧。”
      我愣了两秒,开始哈哈大笑,笑得倒在闷油瓶身上,眼泪都出来了也停不下来。
      小张哥跟胖子面面相觑,前者把食指举到太阳穴边上绕了两圈,做了个“吴邪是不是有病”的姿势。
      闷油瓶低头看我,似乎有点困惑,但是很快也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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