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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鹭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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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水蜿蜒,自古便沿着山脉从北往南,越山入江,跨河汇海。
在这古老的荻水之畔,有一片浩荡如水的芦苇,茂盛又繁密。白鹭女,便生存在这片芦苇之中,一代又一代。
白鹭女不是白鹭成精,也不是什么精怪,她们是一种可以在人类女性和白鹭之间随意切换的生物。原本白鹭女世世代代都安安稳稳生活在芦苇丛里,与世无争,和平安宁。
可是后来,人类在这古老的荻水之上,修建起了荻塘。白鹭女们一开始的时候还并不在意,时常以白鹭的模样去靠近人类,但是没想到竟然遭到了人类的捕杀。白鹭女们便开始隐藏起自己的身形躲藏在人类找不到的地方。
只有荻塘修建得越来越多,芦苇也变得越来越好。
柏翠易是一头有着强烈好奇心的白鹭女,小的时候常常听起族群里的老者说起荻水的美丽和人类的残忍,并且警告她们永远不要靠近那一片芦苇。但是柏翠易却被族群老者的话语给勾起了好奇心,越发向往那片世世代代生活的芦苇,想见识一下老者们口中如大海般浩荡的芦苇,以及那些极其残暴的人类。
柏翠易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裙变成人类的模样来到了这片祖辈们世世代代生活的芦苇荡,便立即被这片浩荡又广贸的土地所吸引。
这是一片多美的地方。
就在柏翠易陷入沉醉之时,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柏翠易的身后响起:“嘿!姑娘,你是要过河吗?”柏翠易回过神,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发现那个地方有一位船夫,看上去很年轻,他撑着一只长杆停在狄塘的岸旁,正对着自己在招手。
柏翠易有些害怕,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族群里的老这门所说的人类吗?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柏翠易并没有立即逃走,她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那船夫,但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姑娘,坐船吗!我的船最稳了!”远处船夫的声音再次响起。
柏翠易想了想,向着船夫走了过去。
船夫看着柏翠易走近,模样也看得越来越清晰,一身洁白如羽的长裙,精致而小巧的面容,船夫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不过常年风吹日晒,船夫这黝黑的面容,就算是红了脸,也难被发现。
船夫用手在衣服内摆里胡乱擦了一把,然后向柏翠易递了过去。
柏翠易歪着头,疑惑地看了看一脸单纯的船夫,然后不理船夫的手,直接抬腿走进了这艘小舟中。
船夫有些尴尬,收回了手,随即挥起撑杆,向着荻水对岸划去。
柏翠易坐在船沿,低头看着荻水,据族中长者的描述,自白鹭女生活在这片芦苇荡起,这荻水便就已经开始流淌,白鹭女们在这荻水之中玩耍,捕食,甚至休息,那时的荻水水清见底,鱼类繁杂,成群结队,物产丰富。但是柏翠易看现在的荻水,却只能看到浑浊,只能依稀看见寥寥可数的鱼类,在水中一闪而过,然后消失不见,
柏翠易歪了歪头,有些失望。
船夫见柏翠易有些不开心,思索了一番,随即开口:“姑娘,这荻水最美的时候是在冬天,我见你面生,想必是来荻水游玩的吧,那你可来早了,再过上几个月,这大雪啊就把这芦苇全给盖上,荻水也都结了冰,那时候真的就是像整个天下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这芦苇虽是被大雪给盖住了,但是这一旦风一吹起来,这所有的芦苇就都活了似的,摇啊摇啊,跟海似的!”
船夫说得绘声绘色,特别是说到后面,更是激动得连船都忘记了划。而柏翠易也是听了进去,脑海里更是幻想出了大雪纷飞下的芦苇荡。
“大海?你见过大海?”柏翠易抬起头,对着船夫问。
柏翠易的话在船夫听来,就和天上鸟鸣一样清脆好听,原本应该脱口而出的话也是卡在了嘴里,船夫只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抓了抓后脑勺:“我哪见过什么海啊,有时候会有一些见过大世面的商人坐我的船,我都是听他们讲的。”
柏翠易闻言点了点头,又沉默了。
船夫有些气恼,继续划着船,只是不知是气恼自己的嘴笨,应该说自己见过大海,还是气恼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提大海。
船停在了对岸,船夫把船固定了一下,便转过头对柏翠易示意可以下船了。柏翠易又歪了歪脑袋,修长而洁白的脖颈让船夫挪不开眼睛。
“你停这里是要走了吗?可以把我送回去吗?”
船夫闻言有些惊讶:“你不是要过荻水吗?”
柏翠易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问道:“我为什么要过荻水?”
船夫身形有些僵硬,他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的确没有询问这姑娘要不要过荻水。但是这也不能怪自己啊,在芦苇荡上船的,除了过荻水去对岸,就只有沿荻水一路下到川江,可是自己这小破船,怎么可能带人入川江?所以觉得眼前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是要过荻水去对岸不是很正常?但是现在好像这姑娘说不过荻水,难不成真是要下川江?
正当船夫想着,柏翠易见船夫不说话,便直接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算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去也可以。”说完便朝着芦苇荡的方向用力一跳。
这下可把船夫吓坏了,急忙伸出手去拦下这位要轻生的姑娘,可谁知道,这姑娘一跳,便在空中变化成一只白鹭的模样,扑腾了两下翅膀,就向着芦苇荡飞了过去。
船夫看着眼前的姑娘变成了一只白鹭,震惊到呆滞,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这是荻塘女子?传说...竟然是真的?”
船夫不由得回忆起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传说,荻塘女子。
荻塘女子其实就是鹭鸟,但是这个名字的来历却有点来头。相传,很久以前,在荻塘刚修建好的时候,时常有人会看到有身穿白色丧服的女子在芦苇荡中游荡,如果声音太大,惊吓到了那个女子,她就会变成鹭鸟飞走。还有传言说,曾经有人在荻塘捕获过荻塘女子,等到她变成白鹭之后,便将它杀死。
然后吃掉。
甚至还有传言说吃过荻塘女子的人,都觉得荻塘女子的肉非常难吃,一点都不鲜美。
原本船夫只以为是传说,当不得真,没想到今天竟然遇上了传说中的荻塘女子。
但是船夫现在除了害怕,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因为除了这个传说,还有一个只在船夫中流传的传说。
曾经有一个船夫,遇见了荻塘女子。但是一开始那位船夫并没有发现这是只荻塘女子,然后便让那荻塘女子上了船,船行到一半时,那荻塘女子突然变成白鹭飞走了,而那船夫,竟然在第二天便死掉了。于是便有传言说,但凡被荻塘女子上过船的船夫,一定命不久矣。
一想到这,船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天灵盖。
船夫打了个哆嗦,两只颤抖的手死死握住撑杆。
怎么办?怎么办去找她!找到刚刚那个荻塘女子!
船夫立刻撑起划杆,原路返回,盯着越来越远的荻塘女子,大声吼道:“回来!你快回来啊!”
飞在天上的柏翠易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吼叫,好奇心使她向后瞟了一眼,便看见那船夫一脸惊慌,大声喊着让她不要走。于是柏翠易转身向这船夫飞去,飞到舟上,又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船夫见荻塘女子又飞了回来,顾不得还在船上,直接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开始磕头:“神仙奶奶!放过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求求神仙奶奶大发慈悲,放过我!放过我!”
柏翠易不知道眼前的船夫到底是怎么了,但是这奇怪的举动反而惊吓到了她,于是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船夫看着柏翠易后退,还以为她又要离开,于是手脚并用,一下子抱住了柏翠易的脚哭喊道:“神仙奶奶!不要走!求求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一定给你立个像,天天供奉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柏翠易更害怕了,但是脚被抱住了根本没有办法移动,于是只得重新变回白鹭的模样,飞了起来。
船夫满脸狰狞,猛得站了起来,此时的船夫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单纯和干净,柏翠易感觉害怕极了,向着芦苇荡快速飞去。
“你不要我活!你也别想活了!我们一起死啊!”船夫狰狞的表情愈发恐怖,他捡起刚被扔在一边的撑杆,瞄准了飞在天上的柏翠易,狠狠地投了过去。
撑杆一下子就打中了柏翠易的翅膀,她从空中坠落到了荻水上,所幸只是击穿了翅膀,所以柏翠易并没有死掉,但是柏翠易的右翼不停向外流着鲜血,她奋力的想要重新飞起,但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没了撑杆的船夫见柏翠易被击落,一下子跳入水中,向柏翠易逼近,柏翠易望着越来越近的小船夫,还有他仍然狰狞的面容,脑海里不断回忆起族群老者所说的人类的残暴。
后悔和恐惧充斥了柏翠易的整个脑海。
就在这个时候,芦苇荡的方向突然传出了一声声鸟鸣,清脆,高昂,愤怒。
小船夫和柏翠易同时向芦苇荡望去,只见一只只白鹭从芦苇荡各个地方飞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然后向着两人的位置飞来。柏翠易一下子流出了泪水,她认出了那些白鹭都是她的伙伴。然而小船夫却充满了恐惧,他突然调转方向,拼命朝着荻水对岸游去,但是人类在水中速度,怎么可能有鸟类在天上的速度快。
于是船夫就这样沉入了水底,在他临死之前,眼神突然恢复了清明,没有狰狞,他望着芦苇荡的方向,似乎看见了什么,嘴唇开阖:“好大的一场雪。”
柏翠易回到了族群之中,因为翅膀被击穿,所以无法在此飞起来,不过她并不在意,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让更多的族人,知道人类的可怕。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看上去单纯的船夫,后来会变成那副模样。
几个月过去了,柏翠易重新来到了芦苇荡,纷纷扬扬的大雪,就像是那天的同伴一样,铺天盖地,从天而降。
柏翠易站着看了一会,突然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不管春夏秋冬,寒来暑往,那片芦苇仍然如大海般浩荡,但是却再也看不见原本世世代代便生活在那里的白鹭女的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