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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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牧师不会拒绝死刑犯的要求，但那仅限于唱歌、念圣经一类的不会直接接触的要求。
和死刑犯直接接触，不是谁都有那样的觉悟。
但艾德文好像没那么抵触，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他思想觉悟过高，还是因为他为阿尔弗雷德的过去而感触，抑或是因为阿尔弗雷德长得太过精致而毫无攻击性。
总而言之，艾德文握住了阿尔弗雷德的手，带着鼓励性的、圣洁的微笑，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心怀悲悯的牧师。
正如阿尔弗雷德所说，他的手很冷，而且是冰冷的、带着一点湿气的冷，加上他的手指纤长柔软，乍一感觉像是握住了一条蛇。
艾德文有些不适，但并没有抗拒。
阿尔弗雷德勾起唇角——是很优雅的、丝毫不会令人感到不适的微笑——慢条斯理地接着往下说：
“从地下室出来后，我的枪术突飞猛进，我觉得，艾莉女士居功甚伟，我应该让她看看她的成果。”
“所以，当她站在窗边时，我到院子里，隔着百米的距离，从下往上，射中了她的额心。”
他的声音很慢，漂亮的卷舌音老是让人觉得有一种温柔缱绻的意味，但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总叫人背后发凉。
艾德文不自觉地想要收回手，阿尔弗雷德却突然强硬地扣住他，笑盈盈地继续道：“我上去检查了一下，确实是正正好好射中了她的眉心。她的表情很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我想她应该也在为了我的进步而开心。”
“然后，我驱车去了父亲家，我不想他因为艾莉女士的死亡而伤心，所以我杀了他。”
艾德文背后的鸡皮疙瘩冒了起来，并且一阵一阵地发凉，他不应该因为死刑犯优雅美丽的外表而放松警惕。
此时此刻，艾德文才真正觉得阿尔弗雷德是一位死刑犯，碧绿的眼睛像蛇一样阴冷，被他盯着时，仿佛是被一条大蛇缠上，无形的压力如同湿冷的蛇信在他身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艾德文想要收回手，不是无意识的回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挣扎。
如果阿尔弗雷德足够识趣的话，他应该马上放开艾德文的手，最好再流着泪道歉、利用他出色的外表让艾德文放松警惕。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死死扣住艾德文的手，阴鸷的眼神似乎传达出什么危险的信号，“为什么要挣扎？你也觉得我无可救药了是吗？你也想要放弃我了是吗？”
艾德文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所有的话对于阿尔弗雷德都过于浅薄，于是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一声敲击书壳的闷响响起——像是敲开了他喉咙上的枷锁，便是觉得浅薄也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上帝会宽恕每一个人，我也会；上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真诚忏悔的灵魂，我也不会。”
“我终生都在忏悔。”阿尔弗雷德哀伤地看着艾德文，忧郁得如同神话中抱着水仙花孤独死去的少年。
“艾莉女士死了，可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放松，我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寂寞。我坐在房前的台阶上，看到外面的大路上，好多小孩嘻嘻哈哈地跑着、闹着，我突然想起来，我很想吃一个冰淇淋。”
“他们离婚之后，我再也没有吃过冰淇淋，准确来说，是一切小零食，都没再吃到过。我的大脑皮层深切记得凉凉的冰淇淋划过喉咙时的感觉，像一阵料峭春风拂开燥热，我的身体热得几乎着火，我的内脏却悄无声息地平静下来。”
“所以我走出家门，走到附近的商场，当售货员问我想要什么味道的冰淇淋时，我答道：‘请给我两个薄荷味脱脂冰淇淋’。”
“一定要薄荷味，因为其他甜腻的水果味，不符合绅士的风度；一定要脱脂，因为多余的热量摄入会使我的身材走形。”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难过地低下头，靠在艾德文的手背上，声音发闷哽咽：“当我终于吃到冰淇淋，我发现它和我记忆中的美味完全不一样，不过是一团混合了薄荷汁的冰冷的固体，暂时消退的热量会在下一秒以井喷的方式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的热度更甚。”
“我陡然明白了，我再也找不回记忆中的美味，因为我已经被塑造成为了艾莉女士所希望的机器，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她对我的影响。”
被父母所塑造的机器么？
艾德文对此深有感触。
没有人过问他的梦想是什么，父母想要他成为牧师，他就不得不这样做，没有人在乎他的梦想是什么。
继触碰死刑犯之后，艾德文再次犯了一个大忌——对死刑犯产生共情怜悯。
他回握住了阿尔弗雷德的手。
碧绿的瞳仁中，如狼似虎的凶狠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隐藏起来，没引起猎物的警觉。
“我最后也没能吃完两个冰淇淋。”
“我去警局自首了。”
“法庭精神专家诊断我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和分裂样人格障碍，将我送进了奥尔萨斯洲的斯特里精神病院。”
“我的主治医生，亚伦，他认为强电流可以改变异常活动的脑域，从而达到物理治愈精神疾病的效果。”
“我同意了他的治疗计划。”
“直到上了法庭，我才意识到我和大家原来都不一样，我看到他们对我投来厌恶与害怕的目光，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同意了电击疗法。”
“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吗？”
“身体一瞬间发僵，思想仿佛被抽离，我漂浮在半空中，看着我露出丑恶的表情，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似乎要从我身上脱离，我以为我就要这样被分解成一个一个的细胞，像水一样散开，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这个人了。”
滚烫的泪水落下。
落在艾德文的手背上，像熔岩滴落，火辣辣的疼，一直冲击到他心里，印在他的心上，火舌舔舐着他的心脏，似乎要将他燃烧殆尽。
书壳被谁点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东西强硬地冲破喉间的枷锁，迫使艾德文说点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你还存在，我与上帝陪伴着你。”
“谢谢你，father。”
阿尔弗雷德轻声道谢，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艾德文，碧绿的眼睛因为被泪水洗过，纯净得如同初生的小兽。
“两年后，我的肌肉开始萎缩，肾与心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亚伦让我不要把电击疗法的事情说出去，作为交换，他为我申请了出院以及犯罪记录消除。”
“走出精神病院那天，是春天的一个上午，路边的野花开了，树也绿了，再远一点就看不清了，但山是绿的，山顶有一点积雪覆盖，云层在积雪下方翻涌。我沐浴在阳光中，没有尘土飞扬，一切都很美好。”
“我想，我和其他人一样了，我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了。”
“我申请进入社区大学，两年后考进了博格斯大学的犯罪心理系，四年后，我博士毕业，成为PRC的研究员。”
PRC，精神变态研究中心的缩写，是和众多犯罪侦查机构直接联系的机构，进入PRC并不比进入安全局简单多少，PRC在知道他有过犯罪经历的前提下还愿意招揽他，足以可见阿尔弗雷德是一位多么惊艳绝伦的天才。
每一家报道过他的新闻报社都会说起这样的话：“阿尔弗雷德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天才，就我们现有数据来看，每一位智商测试超过160的天才无不为社会进步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如果他没有走上犯罪的道路，或许犯罪心理研究会因为他有一个惊人的进步。”
艾德文很难抑制住心里的惋惜之情。
他被困在阿尔弗雷德的语言中，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心理状况有多么危险。
如果他可以暂时脱离阿尔弗雷德的影响，他会立马意识到，现在的情况和老牧师告诫他的一模一样：
“进入Death of House，你需要注意的不是看起来凶恶的囚犯，而是那些看起来温和优雅的绅士。
可以听他们说话，但不能用心想，因为你一旦用心了，就会被带进他的陷阱中；
可以答应他们的要求，但不能身体接触，因为一旦开始了身体接触，他们就不会再放开，如果最后没能如他们所愿，身体接触将会成为他们威胁你的最佳利器；
最后，绝对不能放低底线，放低底线，也就意味着你的心理防线正在被逐步击溃。”
但此时的艾德文已经完全想不起老牧师的警告了。
当阿尔弗雷德突然抬头与他对视，他似乎看到了那对碧绿的眼中，一个黑色的漩涡旋转着将他撕扯了进去。
他的大脑变得混沌，心脏被另一个人掌控着，搏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阿尔弗雷德勾起唇角，五官鲜活美艳得如同丛林深处粲然绽放的玫瑰。
“father，你可以为我擦去眼泪吗？你的手好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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