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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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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北京好象在抚养着初夏,气候变暖在一些本来四季分明的城市抹杀了节气的区别。早晚凉是这一季节的特点,但是中午的时候就是穿上衬衫也不会显得不合时宜,阳光明亮刺眼令行走在街道上的人觉得周围是白花花的一片。城市水系附近某些地气较暖的地方柳树杨树的叶子已经进入了青春期,而一些被高楼大厦遮盖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植物还处于冬天的样子,不但不见绿色,也没有荫动的嫩芽。当海欧陪伴着婷婷去医院的时候是下午一点,等做完了手术回家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婷婷削瘦的脸上并没有显出手术后的痛楚,但是眼睛里的伤感却使海欧不敢正眼看她。虽然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天,然而聊的什么内容却很快失去了谈论的意义。海欧建议找一个地方吃点东西,婷婷没有反对,因为她觉得这个时候能够有个男人来为她安排一切可以使她感到非常的温暖。从朝阳医院出来没有多远就是一家东坡酒楼,这是海欧第一次来,听马明说这是一家非常地道的川菜馆子,菜品种类繁多,口味也独具特色,最重要的是价钱也公道,其实海欧并不在乎昂贵与否,因为他本能而蒙昧地认为女人这个时候是需要补一补身体的。
这是上班族迫切需要进餐来恢复体力放松压力的时候,因此东坡酒楼高朋满座,人头攒动,各种菜式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所有饭店特有的酒菜味。海欧和婷婷在领位的带领下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很快就有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小姐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不用看菜单了,我问你,你这里有关于母鸡的菜没有”,海欧冲服务小姐摆摆手,表示不用参考菜单的意见。婷婷把头低下来研究着桌子上的花纹,海欧不知道能否确定婷婷脸上出现的淡淡红晕。
“母鸡?噢,我们有香酥鸡,辣子鸡丁,口水鸡,干煸鸡块,香辣鸡胗”,服务员很职业的背诵着记忆中的有关对鸡的虐待,忽然发现的确没有海欧所要求的比较典型的母鸡的菜,“您是说母鸡是吗?我不知道是不是母鸡,这有什么关系吗”?服务小姐觉得有一点为难。
“算了,你让我看看菜单吧”,海欧知道和服务小姐也说不清楚,转而细细翻着菜谱,“咦,乌鸡甲鱼汤,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噢,这道菜就是把乌鸡和甲鱼放在一起煮汤”,服务员看到海欧有一点不快的表情,显然是对这样不专业的解释不太满意,赶紧加上一点注释,“放入人参,桂圆,枸杞,大枣等等补品,可以滋阴补虚,很适合女人的”,她不知道婷婷刚做完手术,但是凭着自己职业的直觉却一语切中要害。
“好,就要这个”,海欧果断地决定。
这是一个圆润如白玉一样的汤盆,汤盆下面是一个燃烧着蓝色火苗的小灶,小灶下面垫着一个平底的托盘,热气腾腾地四溢着鸡汤和各种香料的味道,汤中间已经开始被沸腾的气泡动荡着,不时从盆底涌出带着须子的人参,桂圆,枸杞等补品,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甲鱼锯齿般的外壳在汤中浮现。那乳白色的浓汤让人不仅食欲大增,而且好象向人保证它滋补的功效。海欧把婷婷面前的汤碗拿起来,挑剔地从汤盆里乘出最诱人的肉块,又添上几勺浓汤放在婷婷面前,然后劝她吃一点。
婷婷一直没有抬头,也不理会海欧的劝说,固执地沉默在自己的灰色的世界里,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碗和扑面而来的浓郁的气味,忽然感到嗓子里说不出的难受,好象有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全身的血管一下子聚集在额头里面,又一泻千里似的直冲自己的鼻子,终于无法控制的泪水坦白地出现在眼睛里,象泉水一样溢出眼眶,但她依然固执地低头和沉默,那单薄伴随着抽泣的身体泄露了女孩子软弱的天性。海欧消消地递给她一张纸巾,那不言而喻的用途婷婷立刻接受了。好在这是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窗外是这个城市夜幕中的灯火,酒楼里的喧嚣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就象是无声电影,也许只有他们两个懂得这无声的意义。
他们随便吃了点儿就结束了晚餐出了东坡酒楼,需要再走几条街才能到相对宽广一点的马路,这里打的不太容易,出租车不会把汽油浪费在这里寻找生意。海欧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婷婷披上,手插在裤袋里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他心里很欣慰,因为在自己的努力下婷婷最后还是喝了一碗汤,看着婷婷喝完汤,海欧感到一块沉重的石头才落了地。他们慢慢地走着,黑夜如逆流的河水,耳边没有别的声音,却好象在进行着彼此的对话。没有人能够听到这种声音,但是两颗心是整个世界唯一的知情人。
婷婷悄悄地把手挽在海欧的右臂,开始的时候是怯生生微微地扯住衣袖的一角,在留心体会海欧宽容地接受后,渐渐环绕着他的手臂紧紧依靠在他的身旁。海欧心里明白自己安慰的力量,于是挺拔地耸立着,希望婷婷把他暂时当作可以遮避风雨的墙。沉默胜过一切喧闹,也许不知在什么时候他们就早已没有那种语言的必要,无言总有一天会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而此时海欧就和婷婷共同沉浸在这寂寥中。
“我送你回去吧,我们叫辆车”,当他们来到农展馆南路的时候,海欧停下来,看着马路上双向飞驰而过的车流,希望从中辩认出一辆出租车的影子。
“不用了,我从这儿坐350吧,一会儿就到了”。婷婷固执地向不远处公交站走去。海欧从后面紧走几步赶上,用手抓住婷婷的胳膊,“不行,下了车还有一段距离,你身体不好,不能累着,我还是送你吧”。海欧一边说一边着急地搜寻着马路,希望赶紧出现一辆出租车,这样婷婷只能服从自己的专制的决定,可是平时看惯的出租车今天需要的时候偏偏难得一见,而婷婷已经坚定地在站牌下等待着350的到来。
“你回去吧,不要送了,明天还要上早班,早点休息,你陪我一下午,肯定早就累了,我自己能行”。
“帮人帮到底,我今天不看着你到家,怎么能放心”。
“你送我回家,我爸妈问我怎么回事,我怎么说”?
“你就说——”,海欧话到嘴边却发现这个问题是不好回答,只好杜撰了一个唐塞的理由,“你就说偶尔碰到的”。
婷婷摇摇头,好象认为这个理由实在不值得反驳,“回去吧,我真的没事的,要不我自己打的回去,好吗”?
海欧想了想,点了点头。他看着婷婷上了一辆出租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为她关好车门,彼此挥挥手,直到出租车加入到夜色下车灯的长龙之中才转身向着宿舍走去。
屋里还亮着灯,何彬总是喜欢待在这里,如果他没有什么需要彻夜才能完成的公务,这儿就是一个临时的沙龙。没有一号傅萍的参与王涛对学习基本没有什么兴趣,而马明的MBA因为考期还远无需当下就崩起紧张的神经,因此三个人闲聊时还不至于出现冷场,尽管何彬总是一个心不在焉的旁听者,好象一个借着别人火堆温暖自己的人,从来没有想过添一把应尽的柴禾。海欧回来后感觉有一些疲惫,那无法倾诉的经历只能在睡梦中沉淀下去,离大家默许的就寝时间还早,大咧咧地上床睡觉仿佛是在无声地送客,显得很不合时宜,所以海欧靠在叠好的被子上最大程度给人一种倾听的样子,但是微闭的眼睛宣布自己不会参与谈论。
“很累,啊”,一个声音在海欧身边响起。同时海欧感到眼皮外明亮的灯光被说话的人笼罩。于是他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看到灯光中枯木般黑乎乎的一团剪影。“嗯,今天出去办了点事”,海欧回答。然后木然地看着天花板。
“我们用你的锅熬了点粥,你不来点儿”,何彬关切地问道。
“不了,你们吃吧,我在外面吃过了”。
何彬背着手在屋里缓缓地踱了几圈,无所事事又好象心事重重。忽然冲着王涛说道:“怎么今天一号没来”?
“我怎么知道,这得问王虹,干销售的是忙点儿”,王涛说完竖着耳朵朝门口极力捕捉隐约的声音,“别说话,回来了”,在一阵阵嘈杂的声音过后,王涛失望地恢复了伸长的耳朵,“不是,是那帮客服部的小姑娘,真不明白,都八点多了,领导都下班回家,她还在那儿干嘛呢”,王涛叹了口气,“马明,你们是一个部门的,你给我说说,你们有那么忙吗”?
“这看怎么说了,象我这种刚来的新手,没什么客户当然清闲一点,一号在这儿有两年了吧,客户多,事情自然也多,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再说了,辛苦点,挣钱也多,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马明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最后一句非常暖昧的话让王涛坐卧不安。
“等等,什么叫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王涛着急地问。
“唉,我的意思是你不付出点时间和精力怎么能多挣钱呢,干售销的一月底薪才千把块钱,不多签几张单子,那不是要喝西北风呀”。
“哦,是这样,我知道你们是靠提成,那也不能太拼命了,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看不大合适”,王涛说话的口气好象自己俨然成了傅萍的保护人。
“行了,八字还没一撇,你倒很认真嘛”,马明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看你还是好好复习你的功课是正经,别搞得鸡飞蛋打,两头都没落着”。
王涛的焦虑令他顾不上这些嘲弄,把手上的书拿起来看几行又放下来,忽然从床下拎出二瓶啤酒,招乎大家都过来喝点,何彬基本上是滴酒不沾的,海欧懒懒地躺在床上并没有起来,只有马明慢慢地踱过去仔细地看是什么酒。
“都来嘛,陪哥们儿喝点,哥们儿心情不好,只好借酒消愁了”,王涛找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容器挨个都满上,然后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小袋五香花生米,用力一撕,哗啦一声,干崩崩的花生米铺张了一桌子,“来嘛,老李,要不哥们儿给您老儿端过去”?
海欧无法抗拒这样虔诚的邀请,只好起来参加这个简陋的酒会,何彬本来准备脚底抹油回去睡觉,看到海欧走来,于是就地坐在桌子旁边端起一个几分钟前还是饭盒的酒器,受难般呷了一口,刚刚使嘴唇薄薄地湿润了一下,就好象被浇了开水的耗子一样猛烈地抽搐,然后放下饭盒开始急迫地往嘴里填充花生米。这几个人中其实只有马明是有几分酒量的,他捡了一个看起来容量最大的玻璃灌头瓶,只仰了一下头的功夫,那灌头瓶里的啤酒只剩下他嘴上的一层白沫。海欧虽然酒量一般,但是既然起来了就不能敷衍,加上送走婷婷后的那种无法描述的失落,使他此时对酒精的作用产生了期待,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和马明相视一笑,就了几颗花生米大嚼特嚼。
“真够意思,哥几个比我还急”,王涛不解地自言自语,也拎起剩下的半瓶没有倒出的啤酒,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行了,酒喝完了,早点歇着吧,明儿还上班呢”。马明转身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来跷着二朗腿往嘴里扔着花生。
“急什么,还不到九点,四个人每人才喝了半瓶,我再去买两瓶,一会儿就回来”,王涛后面的话几乎是伴随着走廊的空旷传过来的。几分钟后楼梯上响起咣当咣当的声音,王涛和一个小伙子抬着一筐啤酒走了进来,“筐子先放这儿吧,回头喝完了给你送去”,王涛把钱付给卖啤酒的小伙子。然后坐在床上喘着气,“成筐买便宜,才划一块八一瓶,今儿要喝就喝个痛快”。说着用起子又连着打开了几瓶啤酒,伴随着渐渐消逝的花生米几个人都开始醉意昂然,王涛那残次品的嗓音也慢慢发现有了歌唱的用途。到了那不知名然而很有名的歌曲的高潮时,其它人也都开始附合着助兴。走廊另一头的几间闺房响起了若干开关的呯然声,然后是拖鞋拍打着地面,然而很快又回复了安静,显然是偷偷侦察的过程已经结束。
“一号今天不回来,哥们儿就不睡觉,我得看看她到底在外面搞多晚”,王涛咕哝着,用手用力地挠着头皮,发出嘶嘶地响声。把平时整齐有形的头发弄得象一堆乱麻。
这时门口响起几声咚咚地敲门声,门并没有关,从王涛坐着地方可以直接看到整个的楼梯,王虹正满目好奇地朝屋里张望,敲门似乎是为了提示大家有客人来访。
“进来吧,来来”,王涛用手划拉着空气,仿佛要把王虹划拉进来。但是王虹并没有冒然进入,女孩子的直觉使她嗅出屋里危险的气息。
“真没追求,没事儿喝什么酒”,好象所有女性对酒都有一种天生的怨恨,特别是当它把男人弄得不象个人的时候。
“没事儿,就是点啤酒,不会醉”,王涛看到王虹厌恶的样子有点难为情。
“还说不醉,眼睛都快没有了”,王虹谨慎地走了进来,发现了其它三个酒鬼也各自程度不一的失去自制,海欧居然也堕落地成为其中一个,她探索地缓缓地走近海欧,研究一下海欧到底还剩下多少的理智,“你怎么也是这样,我还第一次发现你还会喝酒”,边说边用手掌在海欧的眼前晃了一晃,当她看到海欧的眼珠随着她的手掌转动,才放下心来。
“啤——酒,度——数低”,海欧大着舌头为自己辩解。
“唉呀呀,先把舌头捋直了再逞能吧”,王虹使劲白了海欧一眼,不过她的鄙视是徒劳的,因为海欧此时对任何事物的分辩率都很低。王虹看到海欧并没有在自己强大的道德攻势下有所惭愧的表示,愤然地离开这间酒气醺天的屋子,不一会儿端着热腾腾一大杯柠檬汁进来,把那几个风格各异的酒器洗刷干净,倒上柠檬汁挨个给他们端去。这几个被啤酒麻醉了羞耻心的罪人不胜惶恐地接过醒酒汤,连连地表示感谢,使王虹欣慰地感到他们还是有改造的余地。
“喝了吧,喝完早点休息,啊”,王虹这句话虽然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是其中的温柔和关心却属于海欧一个人。海欧接过杯子时连同王虹的手一起握住,王虹没有抽回,沉醉在短暂而无法自抑的感觉中,好象醉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所幸王涛和马明都横在各自的床上,只有何彬笔直地坐在王涛的床边,瞪着眼睛向这边观望,由于王虹是背对着何彬,因此他不太可能发现王虹和海欧彼此默契的暖昧。
第二天上早班的时候是例行的巡视,海欧和小娟从A公寓的大堂顺楼梯来到地下一层的商业街,再从这条繁华的地下商业街巡视到B公寓的大堂,然后从大堂的客梯一直上到三十二层的天台,最后是公寓的外围广场,整个一圈需要半个多小时,一天三趟,而且要有记录,发现有什么问题可就地通知相关部门马上解决,而且还要连续跟进直到问题彻底消失,如果有客人投诉就是巡视的失职。当他们走到保龄球馆的门口时,发现有几个外国人叽哩咕噜里连说带比划地走进松竹茶社,其中还有老悉尼,比别人都要矮一个头,且态度谦逊好象是什么重要的客人,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女人特别显眼,头发向后梳成一个马尾辫,使明艳的额头彰显着智慧,大眼睛莹莹地闪烁着温婉,但是不要误会这是柔弱,当她眼睛和别人注视的时候总是别人先露出屈服的神色。这是一双不能和她对视的眼睛,如果你还想保留内心深处秘密的话。这群人进入茶社后在一处人造亭台里坐下,不知为什么,这样古旧的茶社坐着这么一群外国人很不协调,而海欧奇怪为什么老悉尼这么早就带着外宾来喝茶。
“王明嫣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看来也只有她在上班的时候敢不穿工装”,小娟叹了口气,仿佛这辈子无法成为王明嫣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你也很可爱呀,你的心肠那么好”,海欧安慰她。
也许小娟是想听到海欧赞美她的美貌,明知是谎言也喜欢沉迷在这种欺骗,海欧对她内在的欣赏唤起小娟心中的隐痛,美德此时就是对女人的否定。
“你看她是那么春风得意,可能这几天她的任命书就会公布了,你什么时候。。。。。。”,小娟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海欧不愿提及的话题,赶快收住了话尾,“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以后吧,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机会”,海欧有点心不在焉。
小娟也没有说话,他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巡视着各处,当他们来到B公寓顶层天台的时候,俯瞰着远处的北京城,海欧有种想飞的冲动。下面的人和轿车变得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只有中央电视塔在云雾里隐约浮现。
“要不今晚吧,好吗”?小娟怯生生地又一次问。
“这两天真的没空,下周吧,我请你”,海欧随口撒了个谎,但他没有轻视小娟的意思,而是自己这几天的确不能收拾出能令人感到愉快的心情。
小娟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让她失望的理由,“那算了,有机会再说吧,我下周就不会在这儿上班了”。
“啊”,海欧愣在那里有片刻之久,“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公司的意思呀”。小娟神色比海欧坦然的多,仿佛失业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你犯了什么错,公司要让你走”,海欧先是迷惑。
“有人想让你走,会有一千条理由,犯不犯错不重要”。
“可是至少得让人信服,毕竟这还是一家比较正规的公司”。
“唉,你不要问了,反正我也没有打算在这儿长干”。
海欧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最后问道,“是不是周冰”?
小娟看着海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她的眼神中海欧明白了答案,虽然小娟向着远处望了望,轻轻地说,“是朱姐和我谈的”。
这件事使海欧整整一天都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潜意识海欧觉得小娟的这次离开和他有着难以梳理的关系,虽然一时还无法整理出一个明析的头绪,小娟是个有些内向的女孩子,对于她自己近乎耻辱的辞退羞于提及,也许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早已了然于胸,很可能她自己早就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否则不会表现出那样的坦然。几次请海欧吃饭都遭到了拒绝,海欧有种歉意久久不能释怀。
下班后海欧换衣服时碰到了何彬,两人相约再去鉴赏一下上次尝过的饺子,因为知道这家饺子有些象名门闺秀似的难以等待,所以两个人先点了几样小菜和一瓶啤酒,边呷边聊,嘴巴不停地咀嚼好象时间也过地飞快,不一会儿一大盘白里透红的西红柿鸡蛋饺子就粉墨登场了。
“听说了吧,吴娟的事儿”,何彬依旧是笨拙地折磨着那软嫩的饺子。
“嗯,听说了”。
“知道为什么吗”?何彬的疑问仿佛蕴含着答案。
“不知道,公司的事,很难说”。
“是周冰的意思,我昨天看到她去找老悉尼汇报工作,最后提出要辞退一个员工,老悉尼没有什么意见,后来才知道是吴娟”。何彬在狼藉的盘子里终于开始成功地夹起一个西红柿鸡蛋的饺子送进嘴里,珍惜地品尝好象舍不得咽下去。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海欧虽然从何彬这里证实了自己先前被小娟默认的猜想,但是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并没有得到解释。
“我不是说过吗,是周冰的意思”,何彬认为周冰的意思足以决定小娟这种级别员工的命运,无需任何理由。
“总得有个原因吧,比如说失职,工作失误,能力不够什么的吧”。
“你是说这些呀,那堂皇得很,我记得好象是什么不适合在公司工作,反正是这类帽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只是奇怪象吴娟那样怯弱的女孩子怎么会得罪周冰”。
海欧没有说话,他心里重复着何彬的疑问,慢慢地已经豁然开朗。但是他不能和何彬多讲,言多必有失,还是谨言慎行好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在吃饱肚子后总会有某种负罪感,需要走一走路才能化解深藏在胃中的罪恶。于是二人选择去团结湖公园散布,如果没有合适的伴侣海欧宁可独自徘徊,事实上他也认为这是比陪伴何彬更好的选择。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何彬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同伴。从认识何彬以来海欧从来没有从他那里感觉到朋友的乐趣,在公司是上司,在宿舍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室友。虽然何彬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但是他的礼貌总好象是在进行独角戏似的表演,缺乏和周围观众之间的互动,有时无伤大雅的冒犯更适合天天相见的友谊,而何彬就是过于拘泥。
公园并不大,半个小时就可以绕着环湖的小径走一圈,如果不拐到布局着其它景观的石子路上,当他们快到西门的时候,感觉从水面吹过来的晚风有了一点肆虐的味道。“呀,都四月份了天还这么凉”,海欧吸了口气,本能地随着浑身无法控制的振颤抖动了一下。因为中午的气温很高,他下班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衬衫,在这个季节受到天气的欺骗是常有的事,好在宿舍并不远,加快脚步十分钟就可以回去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海欧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了一种温暖的重量,那竟然是何彬的西装在为他抵御凉风,而何彬白色的衬衫在月色下格外显眼。
“披上吧,我不冷”,看到海欧惶恐地准备谢绝他的好意,何彬表示不用客套,晚饭时啤酒中的酒精正在他的身体里燃烧。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何彬随口说道,好象并没有把海欧当作自己的听众,湖水,月色,亭台似乎都可以是他此时喜欢的对象。
海欧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会使自己显得格外的滑稽,他对这个此时用温暖来关切他的人从来没有过好感,即使是最接近好感的感受也不过就是敬畏,所以他加快了速度,用脚步声来打发这种尴尬的局面。
回到宿舍,王虹正坐在海欧的床上翻看着枕边的书籍,看到海欧回来羞涩地一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爽朗。
“王涛呢”,海欧环视四周问了一句,“马明也不在,都去哪儿了”?
“王涛去车站了,马明我来的时候就没看着”。
“去车站,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海欧感到奇怪。
“不告诉你”,王虹把头高傲地扭过一边,继续心不在焉地把书翻地哗哗响,“你今天上班没有打瞌睡吗,昨晚上喝了那么多酒”。
“没有,我精神头好着呢,刚才和何彬吃饭的时候又喝了一瓶”,海欧有些夸耀的意思。
“你呀,根本就不能喝酒,脸那么红,吓死人了,我不喜欢你老是喝酒”。王虹嗔了一眼海欧,好象是一个妻子在对自己的丈夫撒娇。
正当海欧心中权衡要不要接受王虹这种温柔的时候,何彬那如幽灵一般的影子又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四周,但心里显然是在关切这一对即将成为事实的恋人,他撇了一眼海欧,“就你们两个,其它人呢”?
“不知道,我们不是一起回来的吗,回来就没有看到一个人”,海欧回答,同时发现王虹无声地把嘴唇撅了一下,好象在说难道我就不是一个人吗。何彬没有注意到她的抗议,因为事实上她并非这间屋子合法的居民。
何彬在屋子里踱了一圈,把马明床上的书拿起来翻了翻又扔了回去,“那不打扰你,我休息去了”。
事情基本没有超出大家的意料,几天之后王明嫣和刘洋的任命书公布了,并且下发到各个部门,他们分别成为中环国际公寓和东海商业中心的项目经理,直接向老悉尼负责,用其它员工的俚语就是都有了自己的山头。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没有多久李海欧的任命书也紧接着公布了,他接替何彬成为老悉尼的第二任助理经理,而何彬荣任为公关部总监,负责公司所有外联事务,也有了自己的一批人马,直接对老悉尼负责。海欧本来早以在心理上准备好被淘汰出局的打算,看到这份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任命就象是在作梦,虽说总经理助理和项目经理还错几个档次,但是事实上这个位置是公司部门负责人的摇篮,如果你能在这里摇得好的话,二三年后混个部门经理是最坏的期待,海欧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次任命属于公司计划之外的安排,如果没有人大力推荐,这种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何况老悉尼对自己并不怎么了解,最后海欧把猜测集中在何彬的身上,从几个方面看,这件事都象是何彬的手笔,省略他们并不扎实的私人关系不提,毕竟何彬也有一些利害关系在里面,因为没有人可以否定何彬新的职务不是一个美差,这里他可以实现自己的一些管理抱负,接识更多的人际关系,在这个年代广泛的人际关系其实就是一笔潜在的不动产。海欧希望有机会可以让何彬自己来揭开这个谜团。
虽然这次人事上的变动只涉及到几个人,但是在公司内部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当事人不必说是受宠若惊,暗自准备一定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尽量干出点业绩来,让大家知道自己并不是浪得虚名。就是那些没有得到升迁的人也幻想自己是否也进入了公司的视野,也许在下次任命书中是自己的名字。只有海欧在庆幸之余好象还有一点惊恐,不知道给老悉尼当助理是福还是祸,从何彬那里他多少了解一点老悉尼的爱好,知道这个外国老头是个喜欢中国民俗的人,他曾在老悉尼的公寓里看到中国农村几十前的杂物,这些杂物因为还没有经历过历史的考验而上升为文物,但是在一些有独特眼光的人看来别有一翻味道,比如说锄头把,大竹篮,摇晃得快散架的木床,表面有经年槽痕磨得光滑的门框,甚至残缺的石鼓,老式绣花鞋等,老悉尼在工作之余醉心于自己的收藏,并用一些考究昂贵的檀木古玩架来陈设他的这些所谓的宝贝,事实上这些收藏加在一起价值还不过一个古玩架的腿值钱,但是看到这些陈列的人总是会发出油衷的惊叹,如果外国人都是这样的品味,那么我国广大农村的贫困问题早就解决了,仅靠出售这些破烂就能大步直奔小康。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海欧了解到老悉尼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外国上司和中国上司不同的地方在于感情投入不同,外国上司一般重视工作,而中国上司却把个人好恶放在首位,就象流行的顺口溜那样,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老悉尼对海欧的要求在八小时之内是相当严格的,但是在八小时之外却从来不打扰海欧的私生活,因此海欧有什么事情总是在上班的时候处理干净,下班之后他和老悉尼一样都有自己生活的天地,互不干涉,老悉尼偶尔也会邀请海欧到自己的公寓用茶点,当然聊的都是自己在中国的所见所闻。有时也会聊到他的前助理何彬,谈话中海欧明白,其实无论中国人外国人在与人交往中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在哪里都不会博得别人的好感,老悉尼欣赏何彬的工作能力,但是却在私交上和他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这么一段时间以来,老悉尼就没有给予何彬到他的公寓用下午茶的礼遇。
这次任命也多少使海欧他们三个之间的紧张程度得到了缓解,从前表面上彬彬有礼而暗地里剑拔弩张的局面没有了,各自的升职所带来的喜悦使他们都宽容地接纳了从前的对手,开始有了异性之间应有的欣赏和迁就,海欧吃惊地发现,自己从前竟没有看出王明嫣出类拔萃的美貌与智慧。但是同时他也为王明嫣感到遗憾,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却要设计一些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和老悉尼的私交到底有多深,仿佛是一个无法探索的迷团,总之一个会动脑子的漂亮女人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某种程度上,海欧把王明嫣和周冰归到同一范畴,只是不知道她们俩个谁更可怕。
北京的六月已经是相当的热了,这一个月以来天气也单调的仿佛只有艳阳天,宿舍因为是座北朝南,避免了早晚阳光的照射而有了稍许的凉爽,再加上周围是几十层高的大楼,把这个二层宿舍遮盖好象森林中的小木屋。何彬几天前向海欧提议一起到外面租一套带空调的两居室,被海欧婉言拒绝了。虽说升职后的薪水可以保证他改变现有的居住条件,但是海欧还是愿意和大家住在一起,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家室,私生活方面也没有什么需要回避集体生活,何况又是和何彬这么一个无法沟通的人物。
“那房东是我一个同事的,所以房租很便宜,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当海欧晚下班回到宿舍的时候,何彬又向他提出迁居的事情。
“我的确没有搬家的打算,我觉得在这儿挺舒服的,人也多,也热闹,就是哪一天我真打算搬了,我会选择一套小一点的房子,两居室对我来说太大了”。
话说到这里,傻子也听出这里面对于合租的态度,何彬显然明白了海欧的意思,只是奇怪自己从前为什么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房子虽然大点儿,如果你想一个人租的话,我可以保证租金不会超过五百元,工人体育场附近还有一套,我可以住哪里,你看怎么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真的想搬的话,可以问问马明,我好象听他说起过想租房子的事,他女朋友快来了,住在这里也不方便”。
何彬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默默地离开,这时在一旁装着忙碌的王虹走过来问:“你想搬吗?怎么我还不知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没有的事”,海欧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王虹准备煮粥的锅旁,掀开锅盖,看到乳白的米粥伴随着蒸汽冒着泡,“嗯,不错,不稀不稠,恰到好处,你煮粥的本事是炉火纯青了”。
“那为什么何彬问你租不租房子”?
“不知道,也许是他想搬出去,想找个人合租吧”。
“我几天前就听到马明和他聊这件事了,如果你不想租房子,为什么他放着马明不找偏找你呢”?虽然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有破,王虹早就在心理上把海欧视为自己的男朋友,因此理所应当分享海欧心里的计划,看到自己被人蒙在鼓里,到现在还被人敷衍着,多少有一点委屈。
海欧更愿意维持着这种似有似无的朦胧关系,那种想要落实的苗头令他非常惶恐,他并非不喜欢王虹,只是恐怕她无法承受自己积累至今的感情。他觉得自己象是个感情的赌徒,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在不停地下注,虽说也小有过输赢,到现在感情的轮盘上已投入的大半生的筹码,他是一个输不起的赌客,他不能确信王虹就是他豪赌的结局。
“真的没有,再说我一个人搬出去有什么意思呢,就是有,我也会找别人的,而不是何彬”?
女人的敏感令王虹对这个别人感到羞涩,这个别人不是自己又能是谁呢?女人的羞涩和矜持又令她无法追究别人确切的意义,她只能假装生气地继续张罗着她们好象在玩过家家似的晚餐。
当晚餐的成员基本到齐之后,那拼凑的餐桌上立即变得丰盛起来,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独特的奉献,仿佛想使这个游戏般的晚宴更加有趣,除了粥之外,王涛买了一大把羊肉串,王虹做了个苹果沙拉,马明则拿出一袋核桃,边招呼大家尝鲜边解释这是他老家自已树上结的。而何彬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买了许多巧克力脆皮冰淇凌,并且也学着马明的样子说这也是自家树上结的。
因为傅萍偶然地参与今天的晚餐而使王涛既兴奋又紧张,平时最活跃的反而最拘束起来。刚才关于合租房子的洽谈失败令何彬有十分沮丧,平时最沉默地反倒尽可能地寻找话题来驱散不快。海欧和王虹坐在一起,对其它人来说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海欧虽然也感觉到这种大家默认的关系,但是尽量地用巧合来为自己开脱。
“早就听说我们这里有一个晚餐沙龙,今天才算有幸参加,没想到还挺丰盛的,以后我每天都来喝粥行吗”?坐在海欧对面的傅萍问道。海欧不能确定这个问题是否是为他准备的,但是王涛想当然地接过话头。
“好啊,太欢迎了,人越多越热闹嘛,干脆给那几个客户部的都叫过来,大家一起凑个热闹”。
“那下回你也得加菜呀,对了,锅显得小了点”,何彬若有所思地研究了一下粥锅的口径,确信它不能再为更多的人容纳膳食。
“没事儿,再煮一锅不就行了,快着呢,半小时就得”,王虹嘴快地建议,她并没有查觉到何彬反对更多的成员入会,也没有查觉到何彬对这个建议以及她本人的厌恶。
“不行再去买一个大点的,对了,老李,这个锅是你在哪儿买的,回头我去买”,王涛问。
“水锥子附近一个早市,沿河岸那里,嗬,真热闹,什么东西都有,改天我可以带你去”。
“你什么时候再去叫我一声,我也想去逛逛,那儿有没有烤红薯,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东西了”。傅萍斯文地啜了一口粥问海欧,海欧奇怪这么斯文的女孩子居然对烤红薯情有独衷。
“我也要去,我也要吃烤地瓜”,王虹叫嚣着,不愿意成为被人遗忘的角落。
“傅萍有时间吗?你那么忙,一天到晚都瞅不见你”,王涛不敢正面直视傅萍,爱恋令他变得无比怯懦。
“当然有了,你说吧,海欧,什么时候”?
“如果大家都想去,这个周日吧,那天我刚好休息”。海欧环视一下周围,“不过得早起,你们女孩子行吗,我知道你们是喜欢睡懒觉的”。
“呸,我什么时候睡过懒觉了”,王虹抗议,“男人才懒呢,前几天王涛睡懒觉还迟到了呢”。
王虹说的是他们那天晚上烂醉如泥的事情,她并不知道那次主要是因为王涛感情失落的缘故,但是这个话题一打开,除了马明还能泰然自若,海欧,王涛,和何彬都不约而同地各自触动了自己的心事。王虹多少也意识到了空气中的细微变化,不再当着傅萍的面揭露王涛的丑事。
“说起烤地瓜我就想起我的童年,在奶奶家的时候经常把地瓜放在灶里,不一会儿就可以闻到那香味”,傅萍的表情仿佛让人嗅到灶里地瓜的气息,“那时我父母工作忙,我又不喜欢去幼儿圆,就只好把我送回乡下的奶奶家,那段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真没想到你这么一个漂亮女孩子还有过在乡村生活的经历”,海欧插过一句。
“你没有在乡下住过吗”?傅萍问。
“有呀,和你的经历差不多,只不过我在乡下的时间更长一些”。
“是吗?你在乡下住了几年”?
“印象中上小学之前好象都是在乡下的奶奶家住的——”。也许是不满意他们俩这么专利地谈论各自的童年,王涛马上打破这种垄断,“行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上次谈的那个客户怎么样了,签单了吗”,王涛问傅萍。
“还没有,韩国人喜欢扎堆,知道咱这儿没有他们的同胞居住,虽说价格上有许多优惠,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吸引力,再等等吧”。傅萍回答。
“那你也不要着急,一着急就会上火,等你什么时候不那么忙了,我请你去吃饺子,那家的饺子真不错,我和海欧去了好几次了,是吧,海欧”,王涛向海欧这里求证,海欧手里正拿着一个核桃,准备当作晚饭后的甜点,因为没有胡桃夹子之类的工具,思索在不失去体面的情况下砸开它,“是的,是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在那里吃到过西红柿饺子,你们吃过西红柿饺子吗”,海欧随口应付地说,眼神始终游离在屋子四周,想确定哪里是才解决手里核桃的地方。
“好哇,你们背着我们去偷嘴吃,快老实交待,在哪里吃的”,王虹盯着海欧,其实她是想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呀。
“是不是车站附近那家,在一个小巷子里面”?傅萍问,看她眼睛里的光芒表示她也曾光顾过那里。
“是呀,你也去过吗”,王涛惊喜地问,好象发现了一个他们缘定三生的证明,“你爱吃什么馅的,下回我们去吃好吗”?
“我也比较喜欢西红柿馅的,包的很精致,很有功夫,特别是颜色,白里透红,看着就有食欲”。
“那我们明天下班去吧,对了,王虹去不去”,王涛怕自己追求的过于露骨,连忙问王虹,同时心里希望王虹不要去。
“海欧去吗,明天下班我等你”,王虹问。
王涛看到王虹渴望的样子,知道自己和傅萍单独晚餐的希望破灭了,于是也征求海欧的意见,希望至少确保傅萍的光临。
海欧这几天一直想找张姐聊聊天,一是从保洁部出来后就没有见过张姐,另外也想打听一下婷婷的情况,从那天婷婷做完手术之后,海欧感觉有一种情绪久久不能释怀,他无法确切地定义是什么,但是在心理上自己有保护她弱小心灵的需要,海欧很想见到婷婷,但是找到一个堂皇的借口并非易事,自己遵守承诺帮助婷婷渡过一个难关,道理上应是婷婷找个机会谢谢自己才对,但是这么久一直没有什么消息,难道这个女孩子的柔情随着自己承诺的履行也已经过期了不曾。海欧本想去外经贸大学打听一下,又怕过于关切反而会破坏此时很微妙的关系。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去不去呀”,王虹把海欧手里幸运的核桃一把夺走,想让他明白除了核桃世间还有更美好的东西。
“去,你们都去,我为什么不去”。
王虹骄傲而满意,一厢情愿地认为除了自己,谁还能是海欧答应的原动力呢。
“怎么样,马明,一起去吧”,何彬问马明,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光临是他们莫大的荣幸。
“我不去了,我女朋友快来了,我得准备租房子的事儿”,马明坚决地否定。
于是第二天是约定的会餐,五个人挤在小店的一张桌子上,使本来就小的桌子显得更加渺小,桌子上有瓶醋和一头大蒜,海欧为大家把各自的醋碟倒上一点醋,王虹又叫嚷着问老板要辣椒,何彬默默地剥着大蒜,直到把一头大蒜剥得干干净净,也不管们自己是否吃得了。
“怎么样,这一段时间和老悉尼相处得还好吧”,何彬打破了显得有些局促的场面。
“还好,他不是个很挑剔的人”。海欧公平地回答,“对了,你和悉尼提起过我吗?我是说在我成为他的助理之前”?
“没有,我在他面前一般不乱说话,他问什么我就问答什么”,何彬把一堆剥过的大蒜放在两只手掌里搓揉着,“只有一次他问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李海欧的”。
“噢”,海欧点点头,用筷子在醋碟子里搅动了一下,同时等待他的下文。
“我告诉他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但是不怎么见面”。
海欧继续点着头,表示自己始终保持着对谈话的兴趣。
“后来他问我你是怎样一个人”,何彬说到这儿,转过身子朝店老板的地方看了看,想搞清楚那迟迟不上的饺子还要多长时间,老板没有让他失望,手里托着三个热腾腾地大盘上粉末登场了。
“来来,大家都动筷子吧,后面还有两盘呢”,王涛热情地招呼,一边把乘饺子的盘子向傅萍那里挪动了一下。生怕淑女的体面不敢让傅萍过于下箸。傅萍却十分大方,轻轻地把盘子还原到原先的位置,“没事儿,我够得着”。
“后来呢”?傅萍问何彬,“你是怎么回答的”。
何彬咬了一口大蒜,“我说海欧这个人人品很好”,然后夹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混合大蒜的辛辣味吃起来。
“就这些吗”?傅萍觉得何彬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对海欧的价值有更多的推荐。而不是这种无关痛痒的评价。
海欧明白以何彬的为人能这样说起他已经是很难得了,虽然这根本不足以让老悉尼如此重用自己,那么关于这次升迁应该另有原因,这让海欧企图从何彬这里找到头绪的想法破灭了。
再过一段时间北京将会迎来一场盛会,据说是亚运会以来最大的一次,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工人体育场附近的街道上可以发现和往日不同的气氛,卫生不用说,有一些穿着黄色衣服的工人整天盯着地面上有碍观瞻的杂物,用随时不离其身的扫帚清除,所有道路两边也多出了许多花草,给忙碌的街道带来一些活跃轻松的色调,其它方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影响,但是海欧听说开幕式那天的晚上将在工人体育场北路从中街到长虹桥实行戒严,原因是世界各国的运动员将会在这条道路上排队等候进入体育场。海欧没有把这件事这在心上,因为除了一些上晚班的员工为了避免戒严不能准时到达公司而需要提前上班以外,这次万国大学生较量体育的盛会不会给日常工作带来什么影响。
海欧和悉尼一起工作令他有些意想不到的轻松,本来心理上披星戴月的准备反而被近乎无所事事的惶恐所取代,老悉尼一不开会,二不请客或被请,只是在工作时间到各处走走看看,把自己的权威散布到公司的各个角落,令所有员工不得不兢兢业业,恨不得背后都能长出眼睛来。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倒霉的经理发现自己的薪水和上月不符,原因是他所管辖的领域在某月某天发生过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需要用他自己的薪金提醒注意。这种事大多是老悉尼直接给财务部下的命令,理由正当无法反驳。当然也有一些一线普通员工会从月工资中发现惊喜,这是悉尼对他工作出色的赏赐。渐渐地大家都习惯了这种工作方法,每月是否能体面地拿到自己的薪水成了工作是否优秀的标志。
很久没有去B公寓转转了,海欧在心理上期待一种还乡的感觉,虽然他的办公室在正东国际大厦,和公寓只隔了一个中环广场,但是没有什么事情一般他是避免给人无所事事的口实。今天老悉尼要给自己的车办年检,需要一个车位证明,因为他的车位在B公寓的地下停车场,需要海欧去盖一个公司法人章,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难度,到行政部转一圈就可解决问题,听说是悉尼的事情没有哪个人敢怠慢他,根本无需走公司关于申请用章的规定。但是因为海欧要彰显一下自己规范化办公的素养,另外也想见识一下那个有名的美女王明嫣的管理风范,所以想趁这一次机会接触一下这个新上任的中环国际公寓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室在B公寓的三层,这里一至三层基本是公司的办公区域,海欧从公寓大堂的东厅乘滚梯一直上至三层,在一个象展览馆一样宽敞的走廊曲折片刻就来到了经理室,除了几盆精致的花草外,办公室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巨大的班台和皮椅显然和王明嫣娇柔的身躯不符合,使她就是象是黑夜里起伏山峦后面的一弯新月。看到海欧后彼此并不惊讶,都明白各自心里对方早已不是陌生人。
“找王经理帮个小忙”,海欧装出雍荣的样子调侃,也知道王明嫣明白戏谑的成分。
“您老人家有事尽管吩咐,什么事呀”?
“其实是悉尼的事情,给办个车位证”。
“还劳您老人家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就行了”。
“那哪行呀,不跑一趟,怎么显出诚意呢”。
“诚意”?王明嫣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笑吟吟地问,“什么诚意,你总不会想约我吧”?
“别逗了,我怎么敢呢,这里是一份用章申请,劳您驾给签个字”,海欧赶快表明来意。
“哦,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不着急的话放这儿吧,我吩咐秘书办完了给你送去,也省得你来来回回的跑”,明嫣纤细的手指里玩弄着一支签字笔,“怎么样,请我喝茶吧”?
“啊,那一定,不过不用太麻烦,您只要签上你的大名,别的事我去办就行了,您的秘书一定也很忙”。
“不要客气,就这样吧,我下午叫秘书把证明给你送去,好吗”,明嫣把笔扔到笔筒里,咚的一声,同时也为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走吧,去下面的松竹茶社,你作东”。
不知什么时候,松竹茶社门口的柴扉上悬挂了两个淡黄色的长灯笼,里面隐隐约约有逼真的烛火在晃动,由内而外的光彩衬托着灯笼上的松竹水墨画,使得柴扉下的泉水也灵动地泛起了光彩。
“这是我的建议,上次陪悉尼招待客人的时候,我就发现门口缺了点什么,柴门古朴的过于老实,反而让人觉得没有格调”。
“画龙点睛,不俗不俗”,海欧赶紧恭维。
“坐这儿吧,我知道你喜欢这里”,明嫣在海欧经常光顾的地方坐下,环视了一下四周,无需示意就有优雅的小姐上前服务,“老规矩,一会儿我签单”,等候小姐走远,她接着说:“可惜那个叫吴娟的女孩子不在了”。
海欧并不奇怪明嫣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坐在这里,也不困惑她对小娟的事情了解多少,但是这些话显然令他回忆和小娟一起在这儿喝茶的日子,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到底怎么样。
“你和她关系不错吧”。明嫣问。
“不瞒你说,她走之前我们在这喝过茶,也是在这个位置上,就象我们现在一样,她帮过我,但是”,海欧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突然觉得不应该把小娟因为他而得罪周冰的事说出来。
“不错,如果不是她,很可能你现在不会坐在这儿了”。
“是吗?我想不会这么严重吧”。
“看来她走之前没有和你说什么”。
海欧狐疑地看着明嫣,等待她的下文。
“吴娟离开公司的时候老悉尼曾找她聊过,当时我在场,因为悉尼恐怕语言不通,想让我临时充当一下翻译,谁知根本用不着。小娟英文很好,可直接和悉尼交流,你在客服部实习时替她争取公平待遇,以及后来发生的给boldswood太太送花的事情,她都告诉了悉尼,虽然仅凭这些不能断定什么,但是不要忘记,老悉尼不是个老糊涂,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只不过一个部门经理大张旗鼓地要一个她手下的员工走人,悉尼也不好拒绝,不过,作为对这件事的平衡,小娟在经济补偿上不会吃亏,并且还有你现在的位置”。
海欧原先堵塞的思维仿佛让明嫣剌破了一个流通的洞,所有经历过的疑惑都碎片似地从这里汇集成一个明白的因果,他马上有一种和这个女人交换彼此信任的冲动。
“小娟在哪里得罪周冰了吗”?
“这得问你自己呀”?明嫣把自己偎依在藤椅的靠背上,嘴唇轻轻触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在低头品茶的一刹那从杯口飘过一丝悠远的注视。
海欧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无论说什么都会使他自己显得无比幼稚,他在这次交往中已明白自己早已处于下风,想到自己竟然会处于这个女人,自己曾经的对手的保护之下,海欧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对手。
“你对幺姐不陌生吧”,明嫣问。
“我曾经在她那里实习”。
“她是周冰的舅妈”,明嫣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周围,把一片从桃树掉下来的花瓣从桌子上用两个手指拈起欣赏了一下,随着手指的轻拂翩翩地滑落到她脚边的溪水里。
“是吗,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呀,她也是周冰弟弟的舅妈呀”,明嫣微笑着说。
“周冰的弟弟,跟我有什么关系”,海欧不屑一顾。
“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他现在是东海商业中心的项目经理,而你却不是”。
“什么,周冰的弟弟是刘洋”,海欧没办法不让自己露出一幅吃惊的蠢相。而这种让男人自卑的蠢相,有时却对女人有很大的吸引力,因为无论男人女人,风月场中最讨厌的玩伴就是假正经,女人喜欢开心也喜欢伤心,最不喜欢的就是索然无味。
“其实是一个远房表弟,据说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海欧感觉腮帮子的肌肉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如果不立即使自己放松就会演化为咬牙切齿状,好在他赶紧端起茶啜了一口,冲淡一下心中的不平。
“原来是什么样呀”,明嫣显然是在挑逗着海欧,其实她早以对海欧的事情了如指掌。
“没什么,那我以后怎么办”,海欧彻底老实地请教。
“你是在求我吗”?明嫣闪着一双杏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海欧,仿佛在吓唬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大孩子。
“算我求你了,指点我好吗”?
“好吧,不过你得破费点,我喜欢吃日本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