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TONY ...

  •   当海欧晚上休息的时候却无法进入睡眠,方才的小Party似乎还在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其实聊天的内容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回味,倒是一些无人注意的细节在使他在不断的留意。初次接触直觉告诉他这些人不会给他今后的生活带来什么麻烦,因为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只有一个人令他不能放心,那就是何彬,也就是老悉尼的助理经理TONY。整个晚上何彬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海欧刚回来的时候和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两人眼光交流的一刹那,本能的警觉使海欧知道这是自己在这群人中应该特别注意的眼神。看不出什么,但是好象隐藏着许多的东西,和那种王涛式的一览无余的表情实在是反差太大,喜怒哀乐都让人知道,即便是仇恨或蔑视都不会掩饰。海欧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因为你无法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因此也不会有真诚的交流与思想的共鸣。一个平常不愿轻易发表意见的人,也许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天生是个反应缓慢的人,也许是在制造假像,让自己躲藏在暗处,处于绝对的安全之中,攻击与防守都由自己的掌握。就在那一刹那的时刻,海欧知道何彬是属于后者。
      ROGER SANNA,老悉尼,是一个来自澳大利亚的典型外国老头,年龄将近六旬,中等个头,和颜悦色,花白的头发稍带卷曲,稀少却并不谢顶,走路迅速而矍铄,是唯一与其年龄不太相称的特征。在澳大利亚的时候从事酒店管理,退休后开始撰写与酒店管理相关的书籍,也出版过几本图书,后来看到中国日新月异的发展,以及在外国媒体中铺天盖地的有关中国的报导,使老悉尼无法在书斋中闭门造车,产生了在有生之年亲眼看一看中国的愿望,来到中国之后,使他下定决心今后不再通过媒体认识世界,所谓truth is what you see(眼见为实),感觉中国即不象印象中那么的落后,也不象媒体中吹捧的发达,虽然和其它国家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也是在自己意志下从容发展的国家。有些地方很坦白地贫穷,甚至停留在农耕时代,有些地方出奇地发达,已接近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平,地区差异,贫富悬殊都是不可回避的问题,如果消除这些问题的确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通过一位澳大利亚驻中国使馆的朋友介绍,老悉尼受骋于中环广场,由于物业管理在国内尚属空白,无论从大学中的专业设制,还是在国内行业的需要,都还处于无人问津的阶段,但是由于各种地产项目发展的需要,该行业的逐渐形成已是大势所趋,因此一方面向外国学习,另一方面发展具有本国特色的物业管理。老悉尼住在中环国际公寓的顶层,是公司特地为他准备的,一切生活起居参照在公寓中居住的客人的标准。所以他可以在不花费什么钱的情况下舒舒服服地在中国生活。
      老悉尼是否会说中文一直是个迷,有人说会,也有人说不会,总之没有人见过,原版的传闻是老悉尼不但懂中文,而且说得很好,但他不在公共场合表露,是因为想看看周围的人是否在欺骗他这个老外,好象自己躲在幕后一样悄消地观察他身边的人,总之,无论他是否真的懂中文,老悉尼的精明诡谲是公认的,因此也轻易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耍花枪。
      据说在何彬之前老悉尼一直是不同意有个助理的,因为他看不惯那些中国助理在上司前的唯唯喏喏,从一个民主国家而来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民主观的人一时恐怕还适应不了这种被逢迎的感觉,因此这个位置一直虚位以待,好象是专为何彬准备的一样。事实其实也很偶然,何彬在来东环应聘之前是在天津的凯宾斯基饭店工作,后来和公司因为加薪的事情不欢而散,他那天接到东环的面试通知以后,第二天一早从天津赶到北京,原以为上午就可以面试结束,然后乘下午的火车赶回天津,因为面试通知也是告诉他在当天的上午十点钟准时开始面试。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样的公司也有店大欺客的时候,更何况当今的中国是劳动力过剩的卖方市场,面试的人一批接一批,人事总监在下午五点的时候才有时间召见何彬,何彬从早上九点钟到这里,等到下午五点钟,中午吃了个干面包就矿泉水,那质地疏松的食物如何经得起一个大男人胃口的消化,回天津晚餐的想法绝望而残酷地刺激着他的食欲,今晚在北京如何投宿也成了问题,想来所有的男人什么似乎都可以忍受,只有肚子是不能受委屈的,饥饿使人丧失理智,也使何彬放弃了应聘,原先准备好的一肚子就业演说因为缺少营养变成了对这个公司招聘工作的指责,从对招聘工作的指责进而怀疑这家公司的管理水平及实力,最后义愤填膺地从嘴里蹦出了几个shit, 老悉尼恰好就在旁边,在人事总监张小姐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意识到这才是自己所想要的助理,刚正不阿,心直口快,于是提出由自己亲自来面试何彬,当他发现何彬一口流利的英语可以和自己无障碍交流,并且也来自酒店行业和自己是同行的时候,当场拍板录用何彬,待遇优厚,且吩咐人事总监张小姐亲自办这件事情。就这样,何彬成为老悉尼的第一任助理,为强调他这个助理的级别,何彬的职务定位为助理经理,和部门经理同一个级别。
      良好的教育和优越的家庭环境并不一定就可以造就健康的人生,何彬的父亲是山西一所大学的英文教授,而何彬本人也是大学毕业生,这样的人无可怀疑地会成为国家和社会的栋梁,事实上何彬在无意间也的确为社会贡献着自己应尽的一份有偿服务,问题是他从来没有快乐过,他的生活总象是南方的梅雨季节,虽然没有什么电闪雷鸣的大波动,却从来没有见过明媚而灿烂的阳光。他有神经质的性格,怀疑周围的一切,甚至警惕身边每一下空气的波动,连他的行为举止也象是在进行着间歇性的电击,加上他削瘦如冬天树枝般的身材,使他看上去就象是一个令人不愉快的木偶。如果忽略他的性格缺陷,何彬可以说是一个聪明人,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果说他是一个思考的机器,除了睡觉,他的大脑从来没有休息过,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永远的一脸倦意清楚地表达他内心深处的喧哗,这种心灵的不安和喧闹使他不能有一晚上健康的睡眠,因此他拼命地压缩自己睡眠的空间,好象这样才能得到那种病态的安静。
      下级员工对何彬的评价很恶毒,背底里都说他脑子有毛病,怎么会雇用这么一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但是上司们却对何彬很欣赏,认为他很敬业,心也很细,作事情考虑得滴水不露,工作中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渐渐地,何彬被认为是公司中层干部中的佼佼者。
      海欧到了客服部之后相对轻松了许多,因为不用再去从事那些较为繁重的体力劳动,每天的工作内容无非是在大堂值班接待公寓中的各色外国客人,或是陪同服务人员为客户提供服务时充当一下翻译的角色,或是定期拜访一下客户,闲谈中暗示一下租约快到期了,是否要续约等等。这一天是星期一,是海欧的轮休日,因为不用上班,所以海欧早上起床后可以很悠闲到附近的早市去散散步。这是一个叫水锥子的地方,从朝阳休育馆向南有半小时的路程,这里基本看不到高层建筑,时间上也很少有九十年代之后的特点,没有写字楼,没有酒店,没有被称之为plaza 和mall的地方,但是这里很幽静,街道不宽也不拥挤,主要交通工具还是公交和脚踏车,路两边是铺着花砖的人行道,道边种着柳树,微风中摇弋,柔软的枝条甚至垂到了地面上,海欧就是沿着这样的小道走着,透过树枝看到两边古老的红砖的居民楼,层层叠叠而错落有致,眼前不时出现一条条不知通向哪里的小巷,在蜿蜒地穿越了一些街区后,眼前才豁然开朗地出现了一条较为通衢的横亘的马路,仿佛这才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市回到了北京的感觉。马路对面是一个和马路一样长的开放式公园,没有围墙,没有亭台,种着一些常见的树木和花草,象是一个很宽阔的人行道。在这个公园的另一侧,同样是一条也许比这个公园还要长的人工河。河水不是很清澈,在阳光的浮动下荡漾着绿色,河水由水泥筑成的堤坝拘束着,有十多米宽,两边也是种着柳树的人行道,就在这里,早市正热闹地充斥着各种叫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一条河边的小路就这样成了一个狭长而望不到边的市场,中间是拥挤缓慢蠕动地人的潮流,两边是各式板车,上面堆垛着你所能想象出的所有商品,板车错综复杂地停放在柳树的下面,而它们的主人精彩而富有创意的表演正为他们为之骄傲的货物助兴。卖豆腐的大嫂身系比豆腐还白的围裙,手中挥舞着片刀,一刀下去,从五两到一斤分文不差。她身边是一个场面较大的纺织品贩子,各种衣服和毛巾等等挂在绑在两棵树的绳子上迎风招展,他那悲惨的甩卖声述说着自己的不幸但却是顾客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其说他的表演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不如说博得了心软人的同情。不远处有两个卖菜的大娘正在争执,原因是其中一个的板车比另一个向前多出来了十公分,从而在商业上抢占了先机,结果是大家都不要作了,把对方的水灵的菜蔬扔到了旁边的河里。海欧就这样在叫卖的人潮中随波逐流,仿佛混迹于这种鲜活朴实的嘈杂声中淹没了异乡人落寞,他忽然想起在家里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每天在这样的市场里买菜,和小贩讨价还价,然后挎着一篮子的战利品一样的菜蔬回家做一顿丰富的午饭,海欧最爱吃母亲做的麻婆豆腐,辣子鸡丁,想到这里,家里香甜的饭菜引得他不得不咽下思乡的口水。海欧是个笨手笨脚的男人,做饭对他来说是一个高不可攀的手艺,学这门手艺就象让女人学哲学一样不可思议。但是无论如何他今天准备尝试一下,好在今天宿舍里没有什么人,就是做的不好也不会出丑。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又许了一些下次再光顾的诺言,海欧从一个厨具贩子那里购得一个电饭锅,又从一个米店购了几斤大米,随后又买了一些五香豆干,香辣黄瓜条等小菜来下饭。
      等海欧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正如他所料想的,整个楼里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他关好门廊的大门,顺着楼梯来到二楼,上来楼梯正对自己的那间房间。海欧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稍稍静默了片刻,耳朵却极力地捕捉自己身后斜对面的那几间房间,当他确定真的没有一个人,这才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何彬和孙工不在屋里,星期一照例是很忙的,一号二号三号这三位小姐是属于正常作息的部门,因此也不会在宿舍,只有最后一间屋里是三个刚到客服部的女孩子,从白班到晚班都有,年轻女孩子是宁可独自逛街也不愿待在屋里守空房的。所以看来这是天赐海欧大展厨艺的时候了。
      可就在这个关头,走廊上传来开门的动静,随后是一阵回荡在空旷过道里的鞋子的踢拉踢位的声音。因为整个房子过于安静,每一阵响动都能传递出确切的制造者的意图,从那夹杂着睡意的哈欠和洗漱的响动,海欧知道这无疑是何彬了,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今天没有上班。海欧看了看表,中午十二点,又看看了窗外,阳光充足地连阴影也不放过,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了点热的苗头了,但是早晚的凉意依旧在提醒人们不要放松对冬天的余威起码的尊重。随着那又一阵踢拉踢拉地声音回荡在走廊里,表明他的制造者已经鲜活地从睡意中复活了。但是脚步并没有消失在它应去归宿,反而更加清晰地越来越近,直到那枯瘦的如树枝一般的躯干出现在海欧面前。
      “是你,没上班”?何彬一只手托着脸盆,仿佛还没有来得及回屋,有点奇怪为什么这间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我今天轮休,明天去”,海欧回答。
      “吃午饭了吗”?何彬问道。
      “没有呢,我刚从外面回来”,海欧看了看自己采购的东西,后悔没有把它们藏起来。因为在海欧的偏见里,一个大男人这么琐细地张罗自己的饭菜实在有些女人气,好在何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好象在仔细研究海欧的脸,想要挖出什么信息似的。
      “一块吧,下去随便吃点儿,然后我去上班”。何彬没有等待海欧的回答,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他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无可争辩。
      海欧无可奈何地重新穿好衣服,有几分不情愿地服从别人的专制,因为这种蛮横的邀请还没有到需要拒绝的时候。西装革履套上后的树干显得有些神采奕奕,但是闪光镜片后的小眼睛却不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去吃羊羯子吧,有一家不错”,何彬一边走一边建议,但是这种建议是没有反驳的余地的。
      何彬行走的样子象是某种移动的机械似的,凡是有关节的地方都在醒目地运行,上身随着膝盖一上一下地起伏,背略有弯曲,双手有节奏地向前探索,边走边东张西望,也不管海欧是否注意,更象是自言自语。
      “昨晚赶一篇稿子,早上六点才弄完,老悉尼一会儿就要,吃完饭就得给他送去,你吃过羊羯子吗”?
      “吃过一次,还行”,海欧想起上次和张姐一块吃饭的事情,觉得有必要去张姐家拜访一次。吃完饭给张姐家打个电话,如果有空今天还来得及。
      “周冰这人不错,你在她那儿不会有什么事的”。何彬说的周冰是客服部的经理,海欧现在就是在她手下实习。
      “是呀,她对我挺好的,比较关照,比幺姐强多了”。
      “幺姐?那个胖女人是有来头的,你最好不要得罪她,你没有吧”。从何彬对幺姐的称呼上看得出好感并不是很多。
      “也没有怎么得罪,就是有些争论,工作上的”。
      “今后小心一点,这里是比较复杂的”,何彬轻描淡写地掠过话题,但是海欧心里明白,这淡淡的两句话已经传记递出问题的严重性了,只是因为彼此都不熟,并不好意思追根究底,这看似讨厌的家伙总是在和公司上层打交道,应该是知道一点事情的,无论如何,他这样提醒海欧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言多必失的公司哲学海欧是熟悉的,只是不知道何彬提醒自己是好意还是无意,也许是看在大家都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缘故吧。
      羊羯子味道的确是不错,何彬和海欧风卷残云般把点的两个菜吃得干干净净,其实海欧吃的并不多,也许在这个管不着自己的上司面前有点拘束,但何彬吃得很豪放,在吸羊骨髓的时候那种吮吸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几分下流。引得旁边桌上吃饭的女士诧意地朝这边观看,海欧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并不是声音的主人。
      “老板,再给添一菜,怎么样,你吃饱了吗,我好象还差点”,何彬伸长脖子寻找饭店的老板,“再来个番茄鸡蛋吧,我再来碗饭,你也来一碗吧”。
      “我这一碗就行了,你别客气”,海欧暗暗佩服何彬的胃口,等何彬吃完了饭,他要了个牙签,呲牙咧嘴地剔着,一边闲扯着不相干的事情,海欧知趣地把饭钱付了,二人道了个别,各自分头去了。
      张姐家住在姚家园一带,介于东四环和东五环之间,交通还算比较方便,有906,350等好几趟公交线路,再加上二十几分钟曲折蜿蜒的民居小巷的穿行基本可以解决交通问题。下了车以后步行的道路明显狭窄,但是功能却更加多样,不仅有小轿车和大型载重汽车呼啸而过,而且摩托车和脚踏车也鱼龙混杂其中,收废品的板车慢慢地象是在观光游览,面对装上马达的同行居然也没有丝毫羡慕,象海欧这样用两条腿参与交通的居然也不在少数,路的一侧是一条比道路还宽的沟渠,水面上星罗的浮萍覆盖了水的流动,沟渠那边的不远处就是错综复杂的民居。道路上的扬尘经年地积累在路边的树木上,令人信服地说明来一场春雨是多么的必要。道路的另一侧是横亘连绵的围墙,由年久的红砖砌成,其圮朽斑驳的样子应该和它里面的工厂一样衰落。这条路象是一个无际的人生,海欧自己也不相信可以走到它的尽头,旁边的车辆从前面未知地来,从后面未知地去,互相都不理睬各自的归宿。好在海欧知道从前面沟渠上的小石桥右拐就是张姐家居住的巷子了。
      巷子倒是很干净,只是比刚才的道路更加狭窄,如果有一辆轿车行驶在这里,那么行人就只好象壁虎一样爬在路边民房的山墙上让它过去。看得出这里人还是比较热爱生活的,家家门前都有各种各样的架子,上面有隔年残留下来的丝瓜秧,葡萄秧,葫芦秧什么的。种在奇形怪状的各种器皿里,小点的有花盆,脸盆,木箱子,大点的有腌菜缸,马桶,甚至是浴缸,因为房子和道路占有了所有的植物赖以生存的土地,所以只好委屈它们在这一小方空间里。
      小巷深处就是张姐所居住的院落,围墙不是很高,但是上面密密地竖着锐利的碎玻璃,提醒人们应该从大门进入拜访。涂着红漆的大铁门并没有显示多少制造的匠心,但是其粗重的质感足以打消不速之客的牵挂。有一门铃,作为向主人传递信息的使者。门开了,张婷一身运动装出现在海欧面前,她脸庞上的光晕甚至比午后的阳光更明亮。
      “是李哥呀,快进来吧”。张婷闪动的眼睛象泉水一样邀请海欧。海欧跟随她进来,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地上整齐地铺着淡红色的地砖,四周的墙角摆放着各种植物和花卉,右边是一张小圆桌和几张藤椅,大概在夏天的时候这里才是家庭活动的中心。
      “就是你一人在家,今天怎么不去上课”。海欧没有进屋,背着手欣赏这个精致的小院。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没去。”
      “噢”,海欧噢了一声,感觉今天来的不巧,他知道婷婷爸爸是肯定不在家,但是没有想到张姐也不在。印象中张姐是今天休息的。“这儿不错,很安静”。
      “这儿差不多都是我收拾的,怎么样,能干吧”,婷婷指着墙角的花盆很骄傲地宣布。
      “嗯”海欧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业绩,“我今天也休息,想过来看看张姐,不在家的话我回头再来吧”。
      “那可不行”,婷婷假装生气地嘟起了嘴,“李哥再坐会儿,我给你泡茶去”。婷婷没有给海欧反驳的机会就进屋泡茶去了,海欧只好在院子里踱着步子继续研究小院的布局。
      一会儿婷婷端着一套茶具出来摆放在小圆桌上,斟上一杯递到海欧面前,海欧接过来先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说道:“真香,上好的铁观音”。
      “看来李哥是经常喝茶的,一闻就闻出来了”,婷婷在藤椅上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然后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海欧,她的眼睛虽然很美,但是海欧还不敢这么放肆地欣赏。
      “李哥能帮我一个忙吗”?婷婷眼睛里乌云般飘来的忧郁好象这才是她真正的表情。顷刻间海欧好象觉得婷婷变了一个人似的。
      “能呀,怎么了”。海欧笑着回答,因为他不认为这个还是小姑娘的请求能有什么份量。值得她这么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我怀孕了”。
      海欧感觉托着茶杯的手猛地颤动了一下,他放下茶杯,抹了抹嘴角的茶水,睁大眼睛看着婷婷,这一次不是在欣赏她的秀丽,而是在她天使般的脸庞上寻找从前没有发现过的堕落痕迹。
      “怀,怀,我能帮你什么呢”?海欧本能地反应。
      “去医院”。
      “别人知道吗”?海欧意思是婷婷的父母是否知道这件事,其实他实际上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婷婷不会向他吐露心声。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婷婷看着海欧,好象有一点抱歉把他拖入这一场麻烦之中。
      “那他呢”?
      “我们结束了,我不想再提”。
      当海欧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六点钟了,走廊远处传来一阵阵女孩子的笑声打破了一整天的沉寂,也在宣告热闹的集体生活又开始了。海欧拿起电饭锅和大米开始了中午被何彬打断的烹调。这间宽敞的宿舍一角有电插座,海欧插上电饭锅等待,不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乳白的蒸汽徐徐地升起来。下午他陪婷婷去了一趟朝阳医院,医生说现在还不能作人流手术,需要再等一个月胎儿长成一点再作比较安全,因为婷婷年龄小,医生说绝对不能药物人流。海欧和婷婷只好各自回去。除了有一种略显疲惫之外,婷婷并没有太多从内心深处溢流出来的痛楚,那种对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绝望和伤痛海欧并没有察觉到,或许根本就没有,海欧不知道这倒底是因为婷婷的成熟还是无知。但是至少她还算是坚强的。
      “你在干什么呀”?小王进来看见海欧坐着凝视一个冒热汽的电饭锅,觉得很滑稽。她刚刚下班回来,换下正装穿着一条牛仔裤,裤腿卷得很高,白析的脚上踢拉着一双拖鞋。
      “我在做饭呀”,海欧抬起头,看了看小王。
      “真不简单,让我瞅瞅做什么饭”,小王边说边掀开锅盖,“原来是大米粥呀,还不错,就是米多了”。
      海欧赶紧凑过去,一点不假,一锅饭象是温泉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原来是准备煮一锅米饭,没想到加水的分寸没有掌握好,好在小王误以为是煮粥呢,那就将错就错,煮点稀饭也行,就着中午买的小咸菜,也别有风味。
      “你帮我加点水吧,我去洗点咸菜”,小王很听话地给锅里加上恰到好处的水,盖上锅盖,等待它再一次沸腾。
      “这么一大锅,你吃得完吗”?小王问海欧。
      “你帮我呀,你也没吃饭吧,我这儿还有小咸菜,味道很好的”。
      “我们俩也吃不完呢,何况我现在晚上节食,不怎么吃”。
      “没事,还有王涛和马明呢,他们一会回来,我还怕不够呢”,海欧把五香豆干和洗好的香辣黄瓜条整齐地摆在饭盒里,等粥好了就可以就餐了。
      就在海欧和小王守候在电饭锅旁的时候听到楼下跍跍嗵嗵的声音,还有王涛粗粗的笑声,不一会儿伴随嘈杂的脚步和高谈阔论,王涛,马明和何彬依次进来。
      “嗬,小两口起都开火做饭了,真快呀,嚯嚯嚯”,王涛开心地大笑。
      小王站起来,拿起一本杂志朝王涛掷去,大骂王涛没有追求,不求上进。
      马明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何彬走过去扒着电饭锅看了看,又瞪着眼镜片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海欧,看了看小王,“粥,啊”,点一点头,“有我们的吗”?
      “人人有份,多着呢,就是给大家做的”,海欧连忙回答。海欧话还没有说完,何彬就已经端着大饭盒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
      “是王虹做的吗”?何彬冷漠地问,视线没有停留在任何人的身上,令人无法知道谁才是他意中的回答者。
      “是李海欧做的,我只是帮帮忙”,小王略有些胆怯地说。不知为什么小王对何彬有种天生的恐惧,如果不是因为何彬在公司里的职务,那么这种恐惧不如说是厌恶更加确切。
      何彬没有说话,只是踱到海欧的床边坐了下来,脸上顶着闪亮的眼睛片在室内打量着,好象这里的装璜真的有值得欣赏的地方似的。
      粥好了,海欧和王涛把两张书桌拼起来权当晚宴的餐桌,示意大家都过来鉴赏一下自己的手艺。
      海欧先给王虹乘了一碗,表明他对王虹的帮助的认可和感谢,然后给自己也乘了一碗,何彬理所应当地给自己乘了一碗,随后开始用筷子仔细地研究海欧准备的小菜,他拨草寻蛇般划拉了一阵,挑了一块长相整齐的豆干和一根均匀的香辣黄瓜条放进碗里。王涛邀请马明一块过来,好象自己是晚宴的东家,海欧并没有介意,反而认为王涛这种豪爽的性格很符合自己的脾气。马明略为谦让一下也坐了过来,几个人开始了他们入住这里以来的第一次聚餐。
      “来来来,以粥代酒啊,嚯嚯嚯”,王涛站起来,开玩笑地祝酒,“头一回,啊,咱们坐一块,不容易,来吧,喝一口”。
      几个人都觉得挺可乐,把自己的碗端起来,叮呤咣啷地碰了起来。王涛伸着自己的长胳膊去和桌对面的王虹干杯,边碰边念念有词,“跟小王碰一下,谢谢小王,啊,谢谢”。
      “你谢谢我什么呀,又不是我做的,要谢你就谢李海欧呗”,小王狡猾地一边和王涛碰碗,一边嘲笑王涛。
      “你别装傻,啊,我可不是谢这个”,王涛低头喝着粥,意图不让大家注意自己的表情。
      “那是什么呀,我可不明白”,王虹继续嘲笑着王涛,总算自己有一次在心理上占有了优势,她显得不会轻易放过王涛,仿佛看着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你明白,我可不和你说了,嚯嚯嚯”,王涛用自已浑厚的笑声粉碎了自己的尴尬局面。
      何彬似乎认为自己作为这里的最高领导应该发表一下对下属的关心,也端起碗起来祝酒,但是因为他并不是个有幽默感的人,严肃的表情反而显得有几分滑稽,仿佛他手里端的真是一碗酒。“我认为应该感谢一下海欧,感谢他的粥,咸菜等等,啊,希望他再接再厉,做出更好的粥”。
      出于礼貌大家没有笑出来,然后又是一阵叮呤咣啷的碰撞,晚宴在呼呼噜噜最后的吞咽声中结束了。
      海欧把碗筷收拾了一下,准备洗干净放起来以备下次使用,不料王虹抢先一步,把碗筷和电饭锅占据,说洗洗涮涮的男人干不好,让自己洗会更干净一些。海欧无法,只好任她去了。自己穿好衣服准备出去散散步好消化一下晚饭的食物。刚从屋里出来,看到王虹从洗漱间风似的过来,奇怪她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
      “哟,真是能干,一眨眼功夫就洗干净了”。
      “哪儿呀,我先用水泡一会儿,现在不好洗,噫,你去哪呀”?王虹看海欧穿好衣服,问他。
      “我下去散散步,要不肚子太饱晚上睡不着觉”。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王虹闪着眼睛问海欧。
      “这个,外面有点黑了,恐怕也有点凉”,海欧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局促。
      “没事儿,我多穿点儿,你给我乘了那么多的粥,又不让我走走消化一下,睡出病来,你负责吗”?王虹不理会海欧的犹豫,回身去卧室拿衣服。
      他们来到夜晚的街道上,街灯的光晕仅能给予马路上有限的照明,两边花砖的人行道上只能从月色中寻找指引。在北京夜生活的概念只是在三里屯和一些夜总会而已,在团结湖一带大数人都习惯于晚上呆在家里,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才意识到夜晚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只不过他们的夜生活只是晚上出来溜个弯。四月的夜晚的确还是有一些凉意,路灯下开始发绿的柳条也不能激发出春天的温暖,好在吃饱肚子后象是在精神上裹了一层棉衣,使海欧意识中宽裕而惬意地沐浴着月色中的凉风。
      有一个女孩子走在自己的身边使海欧觉得失去了自我,仿佛自己只是她身边的一个陪趁而已,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回荡在寂静的小路上,好象听得到夜晚在呼吸的声音。他们闲聊了几句后觉得欣赏夜色更加美妙,王虹陶醉地把双手背在后面,身体任性又有几分淘气地左右摆动,完全忘记了海欧就在她的身边。连着右手方向拐过两个弯后是一个稍宽一点儿的街道,两边依然是老式的红砖的楼房,街道走到一半的时候旁边是一所小学,除了铁栅栏门边的传达室还亮着灯整个校园里漆黑一片。夜空中灰白的浮云中隐约好象看到一根旗杆竖立在校园中央。白天的喧闹沉淀似的躲在各个角落,等到阳光出现后又开始轻浮地喧嚣起来。
      “你好象不太懂女孩子”,王虹忽然说到。
      “是吗,那你就太小看我了”,海欧觉得这王虹这句话里好象有一点污辱自己的味道,快三十的人了让一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女孩子嘲笑不懂女孩子,海欧有点不服气地回应,“那你就太小看我了”。
      “那你说说看,我怎么小看你了”,王虹斜侧过身体,调皮地从下往上斜视着海欧有些慌张的脸。
      “真淘气,说你也不懂”,海欧装着老成持重的样子,企图回避王虹蕴含着深意的好奇。
      “那你让我看看,你是怎样懂得女孩子的呢”?王虹站在海欧的面前停下了脚步,灯光下微笑的嘴角有一点挑衅的味道。依然是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左右调皮地摆动。
      时间就象这月光一样凝练,而月光荡漾在刚刚吐绿的柳枝上象时间一样流淌。但是海欧的情绪却无法纯净地随着呼吸起伏,看着王虹笑靥中隐现的皓齿,海欧感到自己身处于蚕茧中一样的困境,此刻的时空是别人的主宰,而海欧好象迷失在荒野中似的找不到自己。
      海欧清了一下嗓子,在听到一声干咳后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坐标,王虹已经走在了前面,稍显丰满的背影中少女袅娜的肢体不容置疑地挑战异性的弱点。海欧紧走几步,把手放在了王虹性感的肩膀上,“为什么不等等我”,海欧脱口说道。
      “唉呀,你真没追求”,王虹笑中带怒地嗔怪海欧,小鸟似的消失在门洞里,海欧这才发觉已经回到了宿舍的楼下,楼梯上回荡着王虹欢快的笑声,“李海欧,你欺负人,我不会再理你了”。可是她说话的喜悦口气却表达着海欧带给她的快乐。
      海欧不敢紧随王虹回到楼上,回为王虹制造的欢快气氛过于招摇。把自己扯进她的欢乐世界在别人眼里或许有些轻浮,海欧在楼下的花园里徘徊了约十分钟后,才走进门洞。上楼梯的时候他留心放轻自己的脚步,听一听楼上有什么动静,好象除了女孩子屋内隐约间歇的笑声外听不到什么别的声音,希望这些常有的笑声今天不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海欧推开宿舍的大门,发现屋里有一种充实的寂静,王涛趴在桌子上研究成人高招的功课,因为他认为空调专业没什么前途,想再学个国际贸易,所以今年报考了外经贸大学的成人高招国际贸易专业。马明斜靠在被子上往上凝视手里托着的一本MBA书籍,丈量自己离清华大学的MBA还有多远的距离。只有何彬好象有什么心事似的坐在一张无主的床上大腿痉挛地颤动,而眼睛却在不时地从王涛到马明毫无目的地注视着。
      看到海欧回来,何彬的眼睛磁石一般钉在了海欧的身上,海欧礼貌地点头示意只得到何彬木然注视的回报。马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继续测量清华的距离,只有王涛嚯嚯嚯地愉快地和海欧打着招呼。
      “行呀你,老实交待吧,怎么欺负人家来着”,王涛开始盘问海欧。
      “谁呀,王虹?没有的事,我们就是散散步,然后就回来了”,海欧回答。
      “那王虹怎么跑着回来,边跑边哭呢”,王涛显然对海欧的回答不相信,也不满意,所以他故意编造王虹的哭泣,企图套出海欧的实话。
      海欧明白王涛这一空城计的技俩,于是顺水推舟地假装慌张起来。“她比我早回来,是不是路上遇到流氓了”。但是海欧说话的口气表明他并没有真正地关心那根本不存在的流氓。
      “我看你就象那个流氓,嚯嚯嚯”。
      海欧没有理会王涛的嘲弄,故作忙碌地收拾床铺意味着不愉快的审问已经结束,只有马明很识趣地插了一句,“什么流氓不流氓的,青年男女两情相悦,这再正常不过了,王涛和一号不是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海欧本想反驳马明这句话中预设的陷井,以证明自己今晚的清白,但听到王涛和一号的事情,蓦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是不是王涛,你和一号进行的怎么样了”,马明问王涛。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般朋友关系,前两天让王虹帮了个忙,请她俩吃了一顿饭,仅此而已”。王涛靠在床上,回忆上次吃饭的美好情景。
      海欧突然明白今晚在喝粥时王涛和王虹对话的含义,当时居然暧昧地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原来王涛是一直在暗恋着一号,一号对于海欧始终象是个迷一般,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叫傅萍外海欧甚至没有一睹芳容的机会,一号在这一层走廊另一侧的中间的房间,和王虹还有财务部的另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她们这三个女孩子中一号年龄最小,据说也是最美的一个,在销售部工作,王虹稍大一点,因为不如一号漂亮只能屈居第二,另一个女孩子年龄最大,美貌只能排在第三,所以也叫作三号。当然这种秘密选美她们本人是根本不知道的,因为每个女孩子都认为自己才是天底下的一号美女,如果让她们知道自己在男人心目中的排名,那么泄密者的下场应该是悲惨的。
      “你也够可以的了,无缘无故请人家吃饭,人家不怀疑吗”,马明问道。
      “我有那么傻吗,我借口考成人高招,想请一号给我补习一下英语,让王虹一问,她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过一号说她很忙,只能看什么时候有时间了”,王涛得意地回答并神往地憧憬这一天的到来。
      整个晚上何彬照例没有怎么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中来,只是神色厌烦地听着他们各自浪漫史的序曲,感情的故事对何彬也许是个陌生的话题,三十多岁的人不知道是否被从前的故事麻痹还是已经到了超然的境界,没有人能从那闪亮的镜片后的神情看出一点端倪。
      “看来春天早就到了,啊”,何彬稍稍聚集了一下脸上的皮肉算是一个笑容,然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