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傍月明》山川涧

8、回江南

　　外祖母六十大寿在即，周奚与母亲一同省亲回江南，江南林府也是一方书香门第。
　　周母嫁入周府后，再也没出过皇都内城半步，这次回去她期盼已久，时不时撩开车窗窥望外界。周奚坐在她对面，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山路里四处白雪皑皑，被人扫至两侧的白雪堆积在树边，树叶上滑落的积雪横落，车檐上的落雪声伴随一路。
　　“官夫人啊，你们运气真好，这要是再迟出发一天两天，估计这山就得封了。还好你们今儿就可以出山到小镇上了。”停在驿站小憩一会儿后，周母贴身丫鬟落文她和店家闲聊了几句后，老板毕恭毕敬地在一旁阿谀奉承道，他虽然不知道她们身份，但她们身着就价值不菲，更何况停在门口树旁的五辆马车，那可都是好马。
　　门外碎琼乱玉飘落着，零零星星挥洒在眼睛所及之处。
　　店铺不大，一行人进来后，显得拥挤了些，周母觉得不舒服便回到车厢里坐着，周奚也只好跟着。
　　一行人又声势浩大地出发了。
　　“我有二十三年没看过江南了”
　　那一路阔别了皇都的繁华，路上青砖绿瓦上白雪构成江南独有意境，北国大雪纷飞的鲁莽入乡随俗搭着江南小家碧玉，温柔可人一道落入这浅雾中幽幽之境。
　　“这雪总感觉不带劲儿，一点一点的。”思来是第一次来江南，她期待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伸出了手。但那白点刚触碰到她手心，便化为水滴，她失望地搽了搽手。
　　“姑娘，昆阳很少下雪，这山里的雪已经够大的了！等你出了此山，回头望去那可是如画之美！”马夫是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带着一口纯正江南平和的口音。
　　周奚喝着暖茶，不在意车外景色。出了此山便是昆阳城了，江南之地中最繁华的城地。
　　年关将至，城门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还未进城就感受到了喜庆。
　　地上只剩清晨之前那薄雪未褪的残留。可是寒冷随着风顺进衣袖里刺骨的感觉不亚于皑皑大雪。
　　“母亲的腿可还受得了？”周奚坐在她身旁将暖炉搭在周母膝盖上并配合着用手揉揉她有些僵痛的地方。
　　周母摸了摸她的手，“没事，我受得住。我离开前还特地找了梁太医给我配了药。”
　　她撩开了门帘，前方的一切是那么亲切。“这城门倒是没什么变化，我记得我出嫁那日也是这样两个大红灯笼照着。”
　　她回头对着周奚说着，眼里的欢喜就像看到了她的豆蔻年华。
　　周奚意动，撩开了窗看着前方，她母亲的故乡。
　　进城后，周母牵挂着一种围绕着她的味道“夫人，是糯糕的味道！”她寻思了很久，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气味。俊清掀开帘子，激动地说道。
　　江南水稻之名，天下皆知。
　　用糯米的美味用最质朴的方式敲打出来，红豆香甜配合的恰到好处。
　　就像这江南的冬天，红白交织。
　　周母探头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那种恍惚下不切实际的真实在眼前一一浮现。
　　孩童的欢声笑语，独特的叫卖声，行人之间说着怀念的乡音。
　　林府不仅是书香门第，更是一方学派代表。往来无白丁，皆是天下名学之辈。
　　马车进城后就行驶得很慢，但总是会到达。门口站满了人，翘首等待着她们。
　　正中被拥扶的老太太期盼地上前了一步。马车缓缓停下，周母作为诰命夫人，众人皆要下跪行礼，她下车后迫不及待上前扶住了她，“母亲！女儿回来看你了！”又对着一大家子的人说道，“哥哥嫂嫂你们快起来，都是一家人！”
　　周奚跟在身后，环顾着这些陌生脸庞，但这温馨让人动容。周母看着这些日思夜想的亲人，眼泪夺眶而出。
　　林老夫人双手搭在她手上，手帕轻轻点着她的眼角“好瑛瑛，不哭！”周母听见她的乳名后，又紧抱住自己的母亲，无声大哭一场。
　　周围的人沉浸在此母女情深之中，周奚却被一位小姑娘牵着，她低头疑惑地看着她，那小女孩也充满好奇地拉着她，眼里亮晶晶的让她想起学院里那些学生。
　　“你是谁？为什么拉着我？”周奚蹲下，也未曾挣脱那只小手，她的手温软一摸便知是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你好看！”这小女孩也毫无怯意，十分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爱。她一直盯着她，就像欣赏又像审视端详。
　　周奚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糖，教书已久习惯了随身携带着糖来应对学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用上，那小女孩十分惊喜但又很快陷入失落，凑在周奚耳边说“我娘不让我吃糖，说对小孩身体不好！”说完，她又望了一眼那落在周奚手心里的糖。
　　她的头发只是用两条红绳简单编织着，这双眼睛大而圆配上如雪似的皮肤透着机灵可爱，单纯白净的样子惹人喜爱。
　　周奚怎么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她的学生也讲过似的熟悉感。
　　“周小姐。”周奚只闻头顶有很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侧头只见一件绣万花纹淡紫锦罗裙，裙上那一颗颗细小华丽的珍珠精致小巧，是江南织府独有手艺。
　　她只扫了一眼便仰头望着她，她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不多不少的笑容刻着大家闺秀，就连步摇也不偏不倚地摇晃着。
　　周奚起身接受了她的行礼“民妇林姚氏。”周奚看着她，想着在车上看了一遍的家谱。她是二表嫂姚珞。
　　“二表嫂客气了。”说着那小女孩另一只手伸出抬高“娘！”周奚便明白了这是林微晴，她的三岁小侄女。
　　“晴晴，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娘在房里不都教过你了吗！”周奚见她拉过林微晴，蹲下温声细语地教导，林微晴转头看着周奚。
　　“小表姑好！”
　　周奚回之一个淡淡的微笑，“晴晴好啊！”
　　只见那一头情深流转，“奚儿，你过来！”周母擦了擦眼泪，招手示意。
　　“外祖母。”周奚上前一步，行礼之后牵过了外祖母伸出的手。
　　林老夫人望着眼前曼妙女子，不经感叹“好啊！好啊！”她摸了周奚的脸，眼里的慈爱同在手心的温暖里。
　　“外面天冷风大，娘亲小姑子我们还是进屋吧！”
　　如今林府的当家大房，周母的大嫂——蒋夫人擦拭了自己眼角的泪随后安排说道，林老夫人松开了手也算默许了。
　　一行人便一道进门，也不知什么时候林微晴又走到了周奚身旁。
　　这里的一草一木，周奚都陌生的很。不同于皇都的建筑风格诉说着婉约江南的古老风韵。处处流露着细腻如诗，石板桥让她想起白鹿院门前那小石桥，原以为白鹿院有三分小江南之意，如今到底是她见识不够了。庭院落落大方，以简约自然为主，处处篆刻着百年大家留下的风雅。
　　每一步走着赏心悦目，细雪飞扬沾点在石竹之上，寒风摇曳只带走浅浅落白。
　　黑檐晕着朦胧白色，水墨江南映入眼帘。
　　周奚看得太走心了，丝毫没发现身边嘟着嘴眼巴巴望着她的林微晴。她摇了摇她的手“小表姑，你在看什么？”
　　“在看不一样的冬天。”周奚一愣，随即笑着对她说道。她牵着她小小的凉手，让她抱着手炉暖暖。思来看着自家小姐这一大一小的背影，心想着小姐嫁人生子的模样。
　　她们慢慢地走着，林微晴尽力用她所有知道的词语形容着林府，时不时周奚还会矫正她的发音和改正意思。
　　“小表姑，我们得快点了！”林微晴看着那支大队伍已经拐弯了，她拉着周奚走马观花般的欣赏着。
　　周奚也只好想着来日方长。
　　林姚氏之前时不时转头看看她们的情况，之后看着两人相处的十分愉悦便放下心了。
　　林老夫人被周氏扶着走在最前头，周氏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生活十几年的家，虽然变了许多，可是处处依旧不变的亲切感流入心头。
　　大堂前两年修缮了一番，但那两副字依旧醒目，这是林家第一代族长写的“忠”“书”。泛黄里书写着林氏历代故事，每一笔包含着林家人最真的情感和最高的信仰。
　　墨色苍劲有力，依旧鲜亮无比。
　　周奚和林微晴是最后才进屋的人，一大家子早已各自坐好，互相寒暄着。
　　林微晴环望着四周，貌似在寻人，周奚猜想她大概在找姚氏。
　　堂上众人皆穿华服，举手投足尽是规矩典范之代表。
　　林微晴看到了自己母亲，便跑了过去。赖在姚氏怀里撒娇着。姚氏难为情地看了一眼周奚，周奚也未曾觉得有何不可。
　　周奚上前，她在一大家子的注视下，对她的外祖母行以大礼。
　　林老夫人见此伤感地擦拭着眼泪，她第一次见这个小外孙女，是在大外孙女的葬礼上。那时的她，一身丧白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艰涩地开口即使口中说着外祖母，也像是念着一个没感情的陌生人。可林老夫人看在眼里的满是心疼无奈。
　　无可奈何也没法与她感情再进一步，这也成了她憾事之一。
　　而周奚只记得外祖母去过皇都，因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