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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引蛇出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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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这是这个月的账本。”
沈傲星递给了沈惜辰一本厚大的账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沈家分布各地的明面暗地的交易,沈傲星向来不管这些,但自从兰姑娘消失后,沈惜辰变得愈发忙碌,愈发杀伐果断不近人情,如今在江湖上树敌颇多,多到沈傲星无奈地出面处理他留下的麻烦。
沈惜辰接过后,并没有打开。在他们面前,跪着一下属。他汇报的事,沈傲星也听到了,兰姑娘和那个戏子依旧下落不明。他能感受到沈惜辰的杀气,正一阵一阵涌出。沈傲星想着,他得赶紧溜了。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沈惜辰坐在桌前,抬头转向沈傲星,眼中乖戾似谱写百种杀人之法。
“若我,若……我就,倾巢之力,挖地三尺,定把她找出来。”沈傲星顺着他所想之意,念着。
“你也是这么想的……”沈惜辰松了一口气,垂眸不知其所想,只见他深思片刻,笑容张开,像是大生意做成的兴奋,眼里的戾气散出胸有成竹之势。
“蛇不出洞,那就引蛇出洞。”
又是一年初冬,大山里雪已下过多次,饱受风霜的古树早已习惯凛冬,霜附在叶面上,而叶面常绿。
贺泠枫进来看到的兰缃,坐在一处角落里看着刚下过雪的天出神,微微仰起的侧脸很美,像是被忧思附着的薄纱易碎易散。他不敢将刚刚看到的消息告知她,害怕她的脆弱将她夺走。
“去哪了,去这么久?”倒是回神后的兰缃侧头见着他布满愁绪的模样。贺泠枫听见后立即收起他的害怕,换为一张令人安心的笑脸。
“去集市买了一些过冬的东西”他将告示紧紧攥在身后。他的躲避,掩饰,一览无余。
深夜贺泠枫坐在门口,独自一人在月下看着那两张告示,一则兰府即将满门抄斩并贴出寻找失踪兰府大小姐,悬赏黄金万两的告示,另一则是上面清楚画着他的模样的通缉告示。他瘫坐在竹椅上,长叹一口。只有天看到了他自嘲的表情,他正想收起告示时,一只秀手从他的面前一闪而过,他感觉手里空荡荡的,突然慌神
“缃儿!”
他猛地站起,面前的她双手紧紧攥着那两张即将破碎的纸,全身紧绷而发抖,煞白的脸和猩红的眼圈都在警示他,她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爹爹……妹妹……”
她沙哑颤抖对着那张纸似在呼唤似在确认,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这双眼里是她即将崩溃的心弦。
贺泠枫紧紧握着她的双肩,他握住的还有他的害怕她会不会冲去找他们,会不会冲去与他们赴死,会不会……自己会被发现……
“泠枫!!我爹我妹妹我的家人,啊!!”她一头闷在他的怀里,双手死攥他的衣领,她的悲痛欲绝,她的悔不当初,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缃儿!!”
兰缃昏倒在了贺泠枫怀里。
是后夜的冷风呼呼,唤醒了兰缃,她迷糊中看见村医正收拾药箱准备离开,随后她又失去了意识。
直到她清醒时,她已不在那座村屋里。
奢华的云纱床账,在自己眼前飘逸,悠悠闲闲似有丝丝香气。她猛地清醒,侧头惊觉那抹熟悉身影——沈惜辰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如光束映射幽深渊潭,柔和里令人窒息的压迫。
兰缃惊诧万分,只听她颤抖而虚弱的语气,入他耳,只听道“泠枫他……”
“他?他逃了。带着赏金万两逃了。”
沈惜辰恨透了她的痴情,可她在自己面前,羸弱昏迷的模样,恨?醒悟自己才是那个痴情冤种。
他隔着薄纱也能清楚看见她的绝望和无助,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跨步上前,掀开床帘,只见兰缃泛红的不正常的脸色,苍白的嘴唇紧闭,眼里不再有光是死水停滞,眼眶无力阻挡泪珠盲目地垂落,她已不再拥有活力。那一股怒火早已烟消云散,他最不会对她生气了。
她的泪一滴一滴扎在沈惜辰的心上,刺痛而无法逃避。
“万两……是你给他的嘛?”兰缃眸光里幽怨凄凄,她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放置两侧的手紧握被褥,她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官府。”
“那我此时应该在牢房里,而不是在这里!”兰缃抓住他的衣袖,身体前倾,痛苦不言而喻。
“你带我去自首吧,沈惜辰。”
“我求求你了。”
“不……”
还未等他说完,兰缃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想去陪我的家人,我不想日后孤零零的独葬一处。何况我也有罪,下去受罚时有他们,我也会好过一些。”
“好不好,答应我吧。”兰缃虚弱无力的口吻是交待遗愿,是嘱咐他,是人生无望。
“不好。”沈惜辰握住她的手,第一次拒绝了她。兰缃为了贺泠枫和兰府走私贿赂的罪孽委屈自己,她并不知道其中浑水怖深。
等沈傲星收到沈家寄来的信时,贺泠枫兰知府已在昆阳行刑,听说那天之后兰缃便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他打开了这封信,他已多年不曾见过大哥的字迹,端正大气,呈大家风范。只是字里行间悲怆心凉,令人叹息。
贺泠枫在牢房里,见了兰缃最后一面,这一面道出了他和她的父亲做的所有孽事,他利用了她的爱,父亲利用了她的孝。千言万语如洪水泛滥,阀门不止,而沈惜辰在暗处听到众多,便想来和沈傲星说说。
原来,落生的老庙师傅从前便是这行的人,一代一代的罪交叠挤压,如人骨塔,血海腥红。
他们与落生,与崔明保的交易也是偶然的意外。那时他们正愁着如何将官银的缺漏补齐,于是崔明保在昆阳的出现再加上沈家的暗地周转,而兰仁山又被他所蛊惑,两人一拍即合,与落生来了个里应外合,之后种种便是最好的罪证。
沈傲星看完信后,折好信纸,对准桌上烛火,袅袅烟雾升起,引出呛人气味,而他不动面色,冷冷看着。
“小少爷,我们该走了。”
老赵在一旁提醒,只见沈傲星转头点头回应,他一身灰色云纱外披,黑色灵芝暗纹正袍,平日随意马尾绾进一丝不苟的玉冠,肃目厉眸,剑眉穆色,一副正经大家子弟脱去五陵年少之稚,这么看他同沈惜辰无差。
皇宫深苑,一处无人敢踏足的禁地,沈傲星一人被一太监领着进入,曲折小路青石铺地,两边花瓣也蜿蜒一路。
“小公子,请你在此稍等。”路公公毕恭毕敬地说着,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沈傲星点了点头“多谢公公。”
说着,路公公独自进入,不一会儿他便出来了,侧身请仪,示意沈傲星进入的许可。
房内,有药味扑鼻有烟气缭绕,乌烟瘴气说不上,但令人不爽的压抑封闷。眼前正中摆放一几桌,桌上符文香炉摆放整齐,似一个法阵。
沈傲星见四下无人,只是安静在一旁等候,听屏风背面传来动静,他也低头不语。而后,只见一眼明黄,他跪在地上“陛下万岁。”
眼前明黄裹挟着那些气味,沈傲星也只是默默忍耐。
明黄衣袍微微摆动,老皇帝将他扶起,称赞道,“沈家小子,你送来的药确有奇效,朕吃一次后便觉得神清气爽,心气舒畅。”
“皇上信任草民,草民定不辱使命。”他不卑不亢,沉着的模样,老皇帝并未看在眼里,他眼神飘渺,神色恍惚,灵魂似在另处傲游天地。
沈傲星见此,掏出一个药盒,双手奉上,老皇帝瞟了一眼,那灵魂像是被瞬间拉回,霎时定睛睁大而不理旁他。
他亦用双手接过,如宝贝珍视爱之,打开只见两颗药丸,却如没见过珍宝一般,爱惜抚摸。
“沈家小子,重重有赏!!”他大手一挥,令他退下,沈傲星见此低头退下。关门时,他瞥见皇帝那亢奋又萎靡的模样,垂眸浅笑。
大哥那句点醒了他——蛇不出洞,那就引蛇出洞。
他见着周奚时,她身边站着顾烨,两人对视一眼后“参见殿下。”
此时,周奚盯着他,她未见过他此番模样,顾烨见此微微一笑。
“你不必多礼,眼下我就不打扰两位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周奚思索和凝视对着他,说道“士别三日,另当刮目相待。”
沈傲星摆手,“见了个贵人,衣着便不可如平日散漫。”
他上前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兰仁山一伙已在昆阳伏诛。”周奚听后,叹了口气。
沈傲星抚摸她的脑袋,试图安慰她,只听周奚说道“原以为这群罪人就地正法是痛快的拍手叫好,如今却觉得杀了他们是在掩饰真相。”
她抬头,眼里的无奈不言而喻,两人已有多日不曾见面,彼此都有心事,不曾打扰。
沈傲星又提及了贺泠枫和兰缃,周奚靠在他的怀中“她如今也算付出了代价,没有了亲人爱人,只剩她自己孤身一人……”
“我大哥还在她身侧呢,她怎么会是孤身一人?”
沈傲星低头问着,周奚离开了他的怀抱,见湖中小鱼,湖面落叶,语气平缓,耐人寻味
“她的心中空空荡荡。”
“她病入膏肓根本在于,无人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她没有可以一起生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