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傍月明》山川涧

5、初入院

　　凛冬已悄然而至

　　思索了好几天的乌云堆积在皇都的上方，今天似乎有了要侵略的打算。

　　压抑凝重，路上行人不多。

　　顺天书院在皇都内城，和丞相府也就几条街的距离，周奚步行即可到达。

　　所以她独自一人带着伞，并把书叠在糖盒去上课，她慢慢走着，依旧像是在小镇教书的样子。可是脚下踩着再也不是青石路，路过的再也不是土瓦屋。
　　书院白墙黑顶渲染着风雅，门前两个青松屹立，门匾上黑底金字有笔走龙蛇的潇洒之态，大门内眼前视野开阔，院落古色古香，青松翠柏围绕，皇都的护城河有一条小分流从此处经过，划开了两处庭院。

　　只是四处传来的嘈杂声突兀，与书院格格不入。周奚经过停下脚步仔细一听，不是读书声而是那些学生在追逐打闹。

　　周奚叹了一口气。

　　“小友何必叹气？清晨哀声叹气可是会把一天的运气都带走哦。”周奚转身寻找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位慈祥的老者站在不远处，衣着朴素，腰间挂着玉佩，是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院长先生。”周奚恭敬地作揖之礼。

　　洛先生倒是有些意外，背影还未认出周奚来。“多年不见，你变了许多。”

　　周奚笑了笑，洛先生走上前与之并肩同行。

　　“你教的可是一群小淘气。他们爱闹了些，不过读书的声音十分响亮。”

　　“他们啊，不仅淘气还爱哭，你得多耐心一些。”院长细细说着，就像是爷爷在对她说自家孙子的情况表现。

　　周奚一一记住了院长的话，他是个好先生，和蔼宽容。

　　一路上，周奚从院长那里听闻了许多关于书院和学生的事，在院长眼中这里哪哪都好，学生顽劣但善良。

　　院长与她在小石桥一侧分开，走过便是一处小院，涓涓细流从门前流过，门前石路凹凸不平，石缝之间青苔遍布，墨绿幽境有种小江南的感觉。

　　“好啊你敢打我！我爹可是阳安侯爷！别忘了你爹只有六品！”幽静之地被院落内的孩童喧闹声所覆盖，周奚刚踏入院内便看到眼前一幕。

　　曲靖安是一个六品官员的儿子，在遍地贵胄的皇都只是小职位，压在他身上抓着他衣领的小孩是李昊，他是这个班的小霸王只因为他爹是这个班父亲里官位最高的，他是正儿八经的贵族。

　　他一向看不惯李昊每天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今天更是恶劣，辱骂贬低他。于是气不过便和李昊争执了起来，李昊骂不过他就动手了。

　　李昊一拳还未下去，“住手。”他听完一愣，虽然周围也有同学劝架拉扯，但是这个声音带着严肃冷漠，轻易就从中分辨清楚。

　　他拳头还悬在半空中，不耐烦地说道“你是谁？”曲靖安见势乘机一推，站了起来。

　　“我叫周奚，是你们新的教书先生。”眼前两位依旧怒目而视，一位衣袍凌乱，一位暴躁不屑。

　　周奚看着这群六七岁乳臭未干的学生，她感觉她的糖果是送不出去了。

　　曲靖安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擦了自己嘴角的血，看到衣袖上的点点血迹，今晚回去又要被家父教训了，他皱着眉头，苦恼地想着。

　　李昊抱胸翻白眼，头发乱了些，几缕发丝碍于眼前。

　　其他同学一听是新先生便全部回到了各自座位，事不关己，两耳不闻。

　　“先生好。”曲靖安整理好衣服，乖乖行礼。又看向对面，“李昊你还不行礼？”，曲靖安是这个班上的乖学生，与他而言什么都应以先生为先为重。

　　李昊一听气焰更烈，“曲靖安你话怎么这么多？”眼里的怒火中烧，就差冲上去给他一拳了。

　　周奚从他们中间走过，将东西放在讲桌之上，雨伞立于旁。

　　“以后你们叫我周先生，溪水无水便是‘奚’”周奚从头到尾都未曾看他们两个一眼，曲靖安觉得尴尬丢人，而李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着周奚。

　　“老师！我可以回座位了吗？”李昊有恃无恐的语气，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周奚这才正视他，但很快低下头打开了书，“你告诉我，你们今早晨课读了哪篇文章？”她翻着书，头也不抬地问李昊。

　　突然之间多了翻书的窸窸窣窣声。李昊哪知，他也才刚到不久早过了晨课的时间。

　　“回先生，今早……”

　　“我没问你。”

　　曲靖安本想替他回答，鞠躬行礼突然一僵。抬头看着她，先生真的好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可怕。

　　“读的是……”李昊毕竟只有七岁，看到周奚一副十分严厉的样子，也不敢出声了。只见他抿着嘴，鼻孔出气呼呼的声音。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周奚盯着他们，流利地说着这句。李昊看到了她眼里的寒光，冷不丁的一个激灵。

　　曲靖安一听只是点头，转念一想先生好像在回答刚刚李昊瞧不起他父亲官阶的事。

　　心头一暖，眼前突然模糊，他越想越委屈，擦着眼泪，衣袖上血迹参杂着泪水，更加斑驳。

　　“回位吧。”李昊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移动到了自己位上，正要坐下。

　　“你再重复一遍我说的。”

　　周奚看着他，李昊紧握双拳，眼里还有憋屈的眼泪打转“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敬而无失，与人……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这位先生不像其他人，她威严又冷漠不带亲近的感觉，使他发怵。李昊何尝受过这种气，他不服。

　　周奚走上前，给了他们两个一些糖果，李昊看着手里五颜六色的糖，“我娘不让我吃这么多糖！”周奚看着这小朋友攥紧了手，朝她吼来，眼里还有亮晶晶的泪水。他好像在用这件事发泄怒火语气还有些委屈。

　　“糖果在你手里，便是你的。你扔也好，分也罢，选择在你手里。”她握住他的小拳头，手中糖纸硌着他有些难受。

　　她的眼神真的比冬天还冷，李昊他想回家。曲靖安知道这是城外的一家糖果铺，很有名的。父亲每次出门都会给他带回来一些。

　　“谢谢先生！”曲靖安的脸略红，声音稚气但大家都听到了。

　　李昊瞪着他，又看了一眼周奚，“谢谢先生。”他憋了很久，两个腮帮鼓着，似乎肚子里有一股子的不情愿。

　　“坐下吧。”

　　他们两个坐下后，李昊就把糖分给了平时和他一起玩的伙伴。嘴里还念叨着“这糖不好吃，我娘说了糖吃多了会不聪明！”

　　曲靖安也是，分给了周围的小朋友，还不忘推荐“这糖很好吃，甜甜的而且香香的！特别是这种糖纸的！”脸上未退的粉红，像极了他手中展示的粉粉糖纸。

　　周奚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小朋友，就像院长说的顽劣但是可教。

　　周奚回到讲桌之上，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还没上多久，周奚感觉到窗台那里有动静，只是一瞟两三个人头上上下下的。

　　隔壁院的某三位不知名同学突然蹲下，“哇！周先生真好看！”

　　“诶诶诶！！‘白鹿院’那个周先生来了，你们不去看看吗！！！”这个班更加闹哄哄，先生的头上是来来回回的纸球，三言两语堆积在一起的喧哗。

　　只见一人卷着书敲了上一桌瞌睡的同学的脑袋，把他向后拉，听他说话。

　　“何嘉你是不是脑子堵了？她长什么样，关我们屁事！你还是想想明天院长来了，你要怎么办吧！”盛骏辉抢过他的书反敲了他的脑袋，表情十分不爽。

　　这位杨先生前些日子听闻自己终于被调换之后，开心的连喝好几壶老酒，导致这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也不太搭理学生，于是他们更加为非作歹。

　　“万一特别好看呢！！！这近水楼台的！”何嘉突然一脸憧憬，陷入自己的幻想之中。

　　“好看？好看！好看！也和你没关系！人家是相府千金，你是个屁！”盛骏辉又连敲了他好几下，相府千金都敢觊觎，这人读书少还没有点自知之明！

　　何嘉抱着头，“嘿！不带你这么埋汰兄弟的！我好歹也是镇安侯世子，怎么就是屁了？？傲星你说对吧！”

　　他转头趴在后桌的桌上，一脸无赖又委屈的样子。

　　“离我远点，别吵我睡觉！”沈傲星趴在桌上，一本古籍盖在头上，不搭理他们。痛快尽兴地通宵后，是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沈傲星如果不活跃，就感觉这学堂贼没意思，看哪哪都死气沉沉的。

　　何嘉一副小媳妇被嫌弃的委屈样，嗔怒嘟嘴：“随心所欲就和学院是他家的一样。”眼巴巴地转头看着盛俊辉，于是他又被书敲了。

　　而后盛俊辉把他拉到倾身侧耳说道：“何嘉，难道你不知道顺天书院是沈家修缮的吗？”

　　盛骏辉的吃惊全部放大到了脸上，何嘉更是震惊。两个人张着嘴瞪着眼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顺天书院在十年前不幸被雷劈中过，主院尽毁，两侧楼阁虽然幸免于难但损失惨重。

　　那时，朝廷边疆战事吃紧，根本拿不出这多余的修葺费。对于文官来说，顺天书院意义不同。那时的书院，还是天下学子为之努力的目标，是离仕途最近的地方。此时，沈家为朝廷排忧解难，不仅出了钱还捐了一批珍贵文书古籍，朝廷知道后还因此嘉奖一番。

　　何嘉听完盛骏辉的这一番科普，他是知道有人真的可以在学院里面横着走了。

　　白鹿院冉冉读书声，阵阵入耳。

　　结束时，临近傍晚。

　　学生们欲哭无泪，这位先生真的好严厉还爱拖堂，呜呜呜他们想院长了。

　　周奚放下书，一抬头，只看见十几个逃窜的身影，头都不回的离开了。

　　盒子里的糖果只剩些许，她自己也剥开了一粒，算是犒劳自己。

　　嘴里的甜充斥着全身，就算是满天乌云好像也可以迎接它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