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傍月明》山川涧

26、春游会其二

　　周奚手里握着几张纸条，它们或是被随意丢在草丛里面，或是放在鸟窝里被学生掏出来的。

　　她仔细端详，白纸黑线简单绘画，却把春天小巧地展示出来。一只蝴蝶几笔勾勒，似乎嗅出春光而来。另一张上横画着活泼杜鹃，这两张叠在一块。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一句便笼括两张。她满意地折起收回自己手心里。

　　李昊正被曲靖安牵着，因为他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想去和周先生告密，于是曲靖安只能处处带着他。

　　李昊似乎很享受，一旦他感觉曲靖安的手有些松开，便试图假意挣脱，曲靖安便会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你别捣乱，乖点。一会儿我有糖了分你。”

　　曲靖安背对着他找着纸条，一边弯腰找着一边自己嘟囔。

　　“不要，我又不喜欢吃糖。”他语气里难得的撒娇，让曲靖安一阵鸡皮疙瘩。

　　他没接话，忙着找东西，“真是奇怪，沈傲星那人怎会把纸条交给你？”李昊看着他忙碌的背景，疑惑又不解。

　　“因为我和周先生走得最近啊！”曲靖安的一股小骄傲，李昊一听便拍了他脑瓜子，“切！”

　　他没有再搭理李昊的，专注寻找别人交给他的委托。花丛里那独有的白色吸引住了他，它就那样安逸地躺在温柔香中。

　　曲靖安伸手将它握在手心里，展开一看，是一位姐姐眺望远方，一轮弯月与她交相辉映。他只觉得很面善，很温柔。

　　他像对待宝物般将它折叠放回手心里保护着。

　　“你在看什么，这纸条上画了什么？”李昊靠在曲靖安肩膀上，伸着头探寻着他手里的秘密。

　　曲靖安没注意，侧头说道“还能是什么，院长出的题呗。”他俩的鼻尖因他的侧转而略微擦过，轻微的触碰带着一点难耐的痒。

　　李昊借势向前倾，用鼻尖用力摁了一下他的鼻尖就像盖印一般。

　　“你干嘛打我！”曲靖安向后退了一步，不满道。

　　李昊瘪嘴而睨，“切！”

　　曲靖安不理他的反应，转身跑远离去。

　　周奚见着院里的孩子，欢喜吵闹，有的去二三人结伴寻找，有的已在苦恼回忆手中画面的诗句。
　　她悠悠而走，新生的叶子嫩绿于树尖，在一众旧色里是出众而又低调的存在，无人在意，抬头望去却不容忽视。

　　在那乡镇，她空荡荡的院里，那棵常年翠绿顽强的树也不知它是否会注意到已无人注视着它。

　　她环顾四周，这群孩子在纸上寻找春天，那镇上孩童开门即见山，一年四季在他们眼前流转，抬头便是星河弥漫，月华笼罩。

　　他们与自然接近，带着质朴单纯活在被大山包裹，小河流淌的世外桃源。她总是在矛盾，她想带他们出来看看又担心他们的宁静被打破。

　　也不知什么时候，周奚低头见到自己手中握着一束用心整理捆扎的杂色野花。她看着这花，笑着。

　　哪里的孩子都一样，一样的天真烂漫，一样的清澈无瑕。她做不了引路人，但她可以陪他们一起长大。

　　她又看见不远处曲靖安正跑向她，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她蹲下拍了拍他的背，稳住他的呼吸。

　　曲靖安伸出小手，紧握拳头在她眼前，她将手摊开，一张纸条落在她手心里。随后曲靖安便跑开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冒冒失失的模样，想着日后回去教育他的失仪，打开了那张纸。

　　弯月垂悬，一位淡雅女子，立于石桥上远眺风景，微风吹起她裙角微扬，发丝飘然。

　　看着装，应是冬天，与春日何关？周奚认真思索着，或许是风景？但一轮弯月说明不了什么。
　　又一番想，看来他们是猜不着了，便将难题抛给她接手。

　　躲在角落的沈傲星，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而心满意足。

　　他袖上，鞋面都沾着几朵不显眼的杂色花瓣。

　　“你倒是运气好，抽中了最好的。”院长后面跟着一串的孩子，他们抬头看着两人。

　　“答对，有礼。”

　　洛院长看向远处，周奚不解而摇头，凝视着纸条。

　　洛院长看着纸条画面，似乎想起，眼前女子也并未有过爱情，这对于她，似乎也是难题不易解……

　　“你东西送得出去吗？牺牲我们两换院长一个帮忙，真有你的！”何嘉跑腿坐在树下，抬头看着沈傲星，一旁的盛骏辉更是无可奈何。

　　这人用他们三人的用功读书换他爱情之路上的一块砖。

　　“起码她看到了我画的心意，不亏了已经。”

　　沈傲星一想起她认真端详他画作的模样，就好像自己站在她面前被她观察着，害羞心动却又舍不得她的目光离开。

　　“得了吧你，我们过去吧。”

　　盛骏辉一个人走在前，向着人多地方走去。何嘉拉着沈傲星起来，跟在他身后，天清澈的蓝，白云在漫无目的飘荡，这样的天空下青山明亮清晰。

　　旧瓦屋檐遮挡住了许多风光，但换取了孩童平安自在玩耍。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皎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沈傲星他们来时，周奚正当着所有人的面淡然自若说着这首诗经，就像清晨在花园悠然散步般沉浸于温柔诗野里，宁静安然轻轻被花香抚摸的感觉。

　　所有人注视着她，沈傲星更是目不转睛。眼里是温柔的痴迷，星星散落在他眼里亮晶晶。

　　“出自诗经《陈风·月出》。”

　　周奚语毕，院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们书院先生，来，这是给你的！”

　　他将一木盒拿给了她，周奚有种被长辈宠爱赠礼的感觉。而且木盒有让她似曾相识的风格。

　　她接过之后，并未直接打开，她无心这场游戏怎会有心在意奖品呢。

　　“她！她收下了！我！！我！！”沈傲星摇着何嘉的胳膊，激动地在原地跳了起来，指着她惊喜而又意外。

　　“院长不愧是院长。”何嘉也看呆了，剧烈摇晃之下淡定地拍手叫奇。

　　“盛骏辉，你快想想我们还有啥可以和院长交换的，我的爱情也走的顺利一些。”

　　沈傲星独自沉浸在一人的快乐里，何嘉靠在盛骏辉身上说道。

　　“你什么时候有的爱情？”盛骏辉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何嘉眨巴着大眼睛，嘴巴紧闭锁着心虚。

　　“这下我有故事听了？”盛骏辉反手搭在他肩上，何嘉充当两耳不闻。

　　“什么故事！加我一个听啊！”沈傲星跑过来，左右两边揽肩听他们说着。

　　他嘴角的弧度没有落下来，灿烂无比。

　　“你送她的是什么？”何嘉反问，沈傲星只是害羞地低下头腼腆的笑着。

　　“曲靖安，你跟我走！”找春会就要结束了，曲靖安是跟着学院的马车而来，李昊是乘自家马车。

　　曲靖安摇了摇头，“不要，我坐学院的车回去，和父亲说好了，他会在院门口接我回家的。”

　　李昊站在原地不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在曲靖安看来他在想什么坏点子，便转身背对他。

　　沉默很快被他自己打破。

　　“你！把他带回车上去！”李昊转身对着门外一个他并不眼熟的仆人，指着曲靖安的后背命令道。

　　曲靖安听闻一一转身，便看到一位成年人快步向他走来，他欲拔腿跑走，却被他拦腰抱起，侧抱在他腰部如夹片一般悬空。

　　“放我下来！！李昊！！”他惊慌失措，对那个成年男子拳打脚踢却一场空。

　　“安静！我又不是绑架你，只是想顺路捎你一程，我的好意你不许不领！”

　　“走！”

　　李昊摸了摸他的头，想让他安分一些，但曲靖安依旧大喊大叫，惹得旁人四处张望。

　　他们是最早出来的人，荒郊野岭，寥寥无几的路人耳目闭塞全当无视。

　　“对了，你留下来和院长还有先生知会一声。我们先走！”

　　“你乖一点！一会儿给你买糖吃！”曲靖安被老李塞入马车，李昊在外嘱咐下人，都能听到身后来自他的怒骂。

　　“先生再见。”

　　周奚送完最后一个学生后，院里就院长，思来和她三人。夕阳趴在屋里头，清澈的蓝掀开是橘黄的天。热闹之后总是寂寥，院里枯燥的只剩风声和枯叶席卷青石地发出唰唰声。

　　“今日您辛苦了。”周奚为院长倒上了一杯温茶，茶色与夕阳余晖甚配。茶里装着一天不同的天空，喝下了一天里的惬意。

　　院长接过茶杯，远眺天际，许久的沉默。

　　“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儿。”院长坐在屋檐下握着茶杯依然看着面前天空而说。

　　余晖覆在他脸上，为他的须发镀上金边。晚霞下的他，就像书写着许多故事的旧色古籍，浓蕴内敛。

　　周奚行礼后，便先行离开。

　　一个人的老院落如同一副旧画，是褪色的孤寂韵味。

　　“也不知今年新上的春酒，你喝上没有？”院长摸着门缘，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