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傍月明》山川涧

21、再相遇

　　花有意带着众人的目光而来，她眼角那天生泪痣配着妖冶的脸，一颦一笑净是妩媚撩人。发髻上珠罗玉翠张扬华丽，因为是她而不夸张突兀。
　　手携一枝白梅款款而来，裙边银蝶惟妙惟肖，步步矜娇，衬得银蝶翩翩起舞。她就这样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这两位公子脸生的很。”
　　“沈公子，可否为花娘介绍一番。”嘴角的笑似乎带着蜜，沁入内心的甜蜜。何嘉也跟着笑了起来。
　　“盛骏辉，何嘉，这两位是我好友。”沈傲星还没见过她这么笑过，疑惑不解。转念一想，估计是遇到他哥了……啧啧啧。
　　“小女花有意，是这家店的掌事。若有任何怠慢的地方还请二位公子多多包涵。”
　　她看了看何嘉和盛骏辉，她的柔言细语含着喜悦，多了一分俏丽。
　　“花掌事的美貌，骏辉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只觉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盛骏辉的语气十分中肯真诚，欣赏之意使得花有意眉开眼笑，梅花半掩着脸，白紫之色如梦如幻。
　　她带着他们进入一间雅院，四周水池围绕，水上之院在月光照射下，优雅华贵。将他们带进之后，在门口说道。
　　“我就不打扰各位了。上房已为你们准备好，有需要就请吩咐我们。”她一人站在月色下，四周水光粼粼。
　　白梅月色水色，
　　天地之间唯她一人，
　　是独特的紫色。
　　何嘉不知从何说起，对她他觉得有很多话想说，想夸她的美丽，想夸她的声音，想夸……她的一切。
　　她笑着，偶然间瞥见何嘉一人低着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先是看了一眼沈傲星，他却没有领会，未能与之对视，花有意白了他一眼，觉得真是毫无默契可言。
　　“何公子怎么不说话？可是不喜欢这里？”她向前了一步，来到何嘉面前。他一抬头就瞧见她开朗大方的微笑。她比他矮一些，大概到眉间的位置，他暗自比划。
　　她微微抬头，她的五官在他面前清晰无比，在他心里清楚篆刻着。花有意看到他这副愣神呆滞的模样轻轻噗嗤一笑，他随即回过神来。连忙挥手道
　　“不……不是！喜欢的。”
　　他说完着两个字，看了一眼她，又再次害羞的低下了头。腼腆青涩的脸染上注目的粉红让人挪不开眼。
　　花娘见此又挪了一步，沈傲星带着盛骏辉左浏览右欣赏，她拽了拽沈傲星的衣袖，向着何嘉方向给了他一个眼神。
　　此时他俩才注意到这位少年的异样，同步侧头疑惑。对视之后，盛骏辉拍了拍何嘉的肩膀，“没事儿吧？连酒味都闻不得？”
　　何嘉不能喝酒，他们以为是这里酒味太浓郁才让他这么怪异。
　　“不是。”何嘉眼神漂浮不定，就像心虚的小孩偷拿了糖果说谎一样。
　　这里静谧，远离了所有嘈杂的声音。花娘离开后，“傲星上次说的，花娘……花掌事是神仙，我信了。”何嘉愣愣地说道，出神分心不知对什么突然执念起来的感觉。
　　沈傲星刚碰到嘴边的酒杯，突然顿住。他想到上次的吵闹。何嘉说周奚最好看，他说花有意最好看……他放下了酒杯，对着何嘉很认真地说:
　　“周先生她”
　　“她好看。”
　　说完，想到了她，痛快地喝下了那杯酒。盛骏辉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何嘉。他好像错过了一些什么？
　　雪落月下，高杆上孤灯火光覆在古旧屋檐，落寂凝聚在这座郊外驿站，老马牵固在角落，马鬃上沾着旧雪，低着头老实本分等待着。
　　“你怎么带了个女娃娃？”只听一人寻常农户打扮在昏暗里不满道，又怕引起注意低着头强忍怒火强压喉咙说道。
　　那半点大的女孩安安静静，只是毫无感情地在玩她手中莲花灯，有一种花灯吊着她□□不灭的诡异感。
　　驿站破旧不堪，唯有他一桌烛火孤寂旺盛。店小二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微弱的烛火照着他磕碜的睡容。
　　“先生说了，男女都可以，又没说非男童不可……”
　　“看这小女孩的打扮非富即贵，你没脑子吗！万一是个什么达官贵人的，咱们就摊上事儿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始终没将黑帷帽摘下，在幽暗里几乎融为一体，他说话很慢，有一些大舌头的地方咬字十分认真。他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听完此人说完，他便闭口不言。
　　“上头最近查的严，咱们江南那条路差点被铲平，还好有先生神通广大才护了下来。”
　　他喝着茶，嚼着茶渣吊儿郎当地说道，越嚼似乎越有味，吧唧的声音大了些。
　　“那这小女孩还要不要？”黑帷帽下说的话唯唯诺诺，有些胆怯有些犹豫。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小女孩纠结说道。
　　“废话，女孩读书有屁用？咱们又不是拉皮条的，帮人找货呐？哪来的就丢在来时马路上不要就好，总有人带走认领的。”
　　那女孩呆呆地坐在板凳上摇着自己的小短腿东张西望。他又看了一眼那愣愣的小女孩嫌弃的眼神用语气说了出来，摇了摇头一副坚决不要的样子。
　　那人勉强地点了点头，“先生那，学生还差多少？”
　　“好歹三年勉勉强强吧，也不差就是怕有人熬不住，总要有人替补顶空位。”
　　“读书真累。”他按了按自己的帽沿，似乎是用很认真的口吻说道。
　　那人将嚼不动茶梗呸了出来，笑而不语地看着他，那种看愚蠢的表情，他隔帷帽是看不到的了。
　　风无处不在，在处处漏风的破旧驿站里更是无法忽视的存在。那人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拢紧了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今晚就把这个女孩给弄走，你手脚干净些的消失。”
　　说着又打了个寒颤，灰溜溜地上了楼。只留下二人，对着烛火看着它被寒风一点点侵蚀而摇摆。
　　他带着那女孩，坐上了老马，瘦削的它背上载着两人，沉重地在古道雪地上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那女孩的花灯微弱照亮着眼前。
　　“你啊，没有读书的命，好自为之吧。”他坐在马上，将她抱下马，他弯着腰说道。那女孩看着眼前一块黑布发出了声音，就盯着不放。
　　他牵着马掉了头，街道两旁的光照着他离开，她还是一副没灵魂的样子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一马一人在月光下，他驮着落雪，走进黑暗里，也不知去往何地。
　　“何嘉，我还没见过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美人让你心醉还是美酒让你身醉了？”
　　氛围使然，小酌怡情之下除了何嘉，两人都喝一些酒，盛骏辉赖在何嘉身上，蹭着他肩头说道。他比何嘉来的高，撅着屁股费力地蹭肩头，何嘉一手呼在他脸上，将他推开，“一身酒味，离我远点。”刚说完，沈傲星便搭了上来。
　　“那我嘞？”他嘟着嘴轻轻呼着气，他的头搭在他另一侧肩膀上，何嘉觉得他下颌线有一股暖气。
　　“你们两个要死吧？！”
　　何嘉被这两个耍酒疯的搞得暴躁，盛骏辉捂住他的嘴巴，“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心我让何伯伯出来揍你！”
　　在何嘉看来，他笑起来一副讨打模样，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盛骏辉吹了风，酒劲上头便不省人事，瘫在何嘉身上。沈傲星微醺的脸红，与何嘉二人齐力将盛骏辉安全送回了家。
　　“得了，在此散了吧，你赶紧回家吧。没喝酒也一身味。”
　　沈傲星和何嘉两人气喘吁吁，面前是自己呼出的浊气，眼前白幕笼罩。
　　“好，你路上小心。”
　　何嘉先走一步，向后挥了手，沈傲星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看见何嘉拐进转角才离开。
　　他原路返回，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低着头看着自己脚踩下每一个步，见证自己留在这雪夜里的痕迹。
　　“五千，三百，二十……”
　　他看着那处大门，盯着那周府牌匾说道
　　“八步”
　　白气朦胧了他的视线，他挥了挥手散开了眼前薄雾。明明走得比拖着盛骏辉累，但是心里却像得知了未解之谜一般十分有成就感和满足。
　　“公子，在别府门口数数不太妥当吧？”思来站在他身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沈傲星感觉自己脊柱一僵，他转头想要看看吓他的是哪只女鬼。
　　“沈公子？大晚上你怎么在这？”回来路上，思来便看到有人站在门口，她心下觉得诡异，便一直盯着他，凑近一听就听到五千之类的数字。
　　她提着灯笼，穿着斗篷兜里似乎还揣着什么鼓鼓的东西。
　　“路……路过！”他心虚的语气配上微红的脸色，一副怎么都像做贼心虚的模样。思来眼里对他投向怀疑的目光。
　　“沈公子？”耳边如风一般清冽的口吻对他传来一阵酥醉。这个声音在他梦里出现了太多太多次……
　　他两指攥紧了身侧衣料，不易察觉的小紧张是少年心动而害羞的表现。
　　此时雪慢慢变大，他转身对着周奚，雪落在她发鬓上。他想送眼前的她一束白梅，在她面前摘下一朵为她别在青丝上。
　　毛边兜帽里显得她的脸越发小巧精致，胭脂淡抹，月色下是迷人的夺目。
　　“周小姐，是在下冒犯了。”无论怎么解释都可能是让她反感的狡辩。沈傲星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坦诚。
　　“沈公子言重了，这条街非相府专属，沈公子路过此处何来冒犯。”
　　思来的灯笼为这位少年打了一层暖色模糊的光。颜色很淡的青色衣袍，如同萌芽而来的春天里即将融化的清河，微微的一抹笑容像清风拂月，淡泊了欲望。
　　他就站在她面前却让她觉得他的身上写满了无忧无虑，爽朗干净。
　　青天之上唯有一轮明月独自皎洁，天上星此时都拢聚在少年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