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傍月明》山川涧

14、去墓园

　　周奚始终无法坦然面对姐姐的死，当自己得知那些人再次现身时，她害怕了。
　　害怕有更多人生离死别，害怕他们再次逃脱，害怕周羽的死永远无法真相大白，她害怕极了。
　　这些人为什么又开始了，目的到底是什么，失踪孩童都到哪去了……这一切的一切自己都想知道，非常。
　　在马车上，她的双手一直紧握着，发抖而不自知。
　　周奚控制着自己情绪，更是控制着自己。
　　一回到府上，她直奔周士昌的书房。
　　门口小厮拦住了她，低着头恭敬地说“小姐，大人正在里面与几位同僚议事，不便打扰。”
　　周奚点了点头，站在一旁，让自己平静下来，使自己可以与之保持心平气和。
　　日暮西山，余晖挂在屋檐上，叶上染着不匀称的橙红。
　　书房依旧大门紧闭，两位门侍保持原样一动不动。这堵门墙透出的气氛，周奚直觉事态严重。
　　她也不急不躁，小厮曾劝她回院里等候，她不愿，便搬来椅座，在一旁耐心等候。
　　周母也曾来过一回，也没将她带走，落下了一句:“你别难为你父亲。”心疼地离开后，周奚便苦笑着全明白了。
　　周奚对着黄昏，沉默中等来了。
　　那几位大人出来时窃窃私语之下见着周奚，所有人顿时闭口不谈。
　　“侄女多年不见倒是长大了许多。”一副客套寒暄几句后，点头之下便走了。
　　周奚还来不及回应，他们就离开了。她朝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行礼，回之。
　　书房里烛火的光就像黄昏散尽的最后余晖，最亮的一抹就在他的书桌上。
　　“阿奚找我何事？”周士昌整理着书桌卷轴，并未抬头看她一眼。
　　“五日后……便是姐姐的忌日了。”
　　“我准备明日出发前往墓园，陪她几日。特来请示父亲此事。”
　　周士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叹了一口气勉强说道:“你不必如此。这几日无论皇宫内城还是普通外城，那案子早已人尽皆知。我知道你的来意，我会用尽我一切去查清真相。”
　　“你当年忤逆之意，是冲我来也好，还是冲宫里那位也罢，但我不准你插手此案！”
　　周奚一听，反倒坐了下来，“忤逆……我从未忤逆过您或旁人。袖手旁观女儿做不到，也不能如此。我一介女流能做不多，但所尽自己绵薄之力定是义不容辞。”
　　周士昌背对着她，听到这最后一句，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去陪陪你姐姐也好，她也很久未见到你了。”
　　周奚走后，周士昌坐在椅子上，盯着烛火出神，三年前周羽也曾说过此话。
　　“女儿势单力薄，但绝非胆怯之托辞，如今皇城内外人心惶惶，我应当出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这些孩子回家！”
　　周羽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如同这烛火的光芒如此耀眼，周士昌停下了回想，叹了叹气，继续收拾着手上未完成的工作。
　　回屋后，周奚坐在窗边，出神盯着一处，眼前又下雪了，这雪到底是天下的泪还是月下的？为什么总是这么让人寒冷，让人惆怅。
　　雪光终究抵不上月光皎洁，黑夜点点比天上星看着更遥远，更黯淡。天上星永远抓不着，没曾想白雪亦是。眼前的一切她皆得不到。
　　思来在她身后准备着明日要出发的东西，金属之间的碰撞，木盒之间的摩擦，晦涩下这些声音带来舒缓。
　　“不必多准备，带几套衣服即可。”背对着思来的她，仰望天空的背影，雪色下朦胧寒色印着思绪万千。
　　“小姐我们去多久？”思来放下手中物品抬起头问道。
　　“六日，除夕是八日后，多出一日洗忌和过风。”
　　洗忌过风都是除去洗净从墓园里不小心带出来的阴间污秽之物的传统步骤。
　　思来一听，便知晓如何准备衣物，继续埋头进自己的整理中。
　　皇都宵禁，孤雪独下，寒风追随，路边招牌发出腐朽的摩擦。雪掺着路尘，灰暗暗的破旧。雪一层一层地覆盖了所有人来来往往的一切。
　　阴冷的小巷里，一处小院亮着破旧喜灯。
　　“那孩子如何了？”黑衣包裹着狠毒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命令口吻带着死亡威胁。
　　“先生，已送去‘书院’。那里的人已接管此子。”
　　那人离他较远，畏怯的口吻却是一清二楚，微弱的烛火宣示着黑夜侵袭肆虐，院中枯树撑着白雪堆积，树杈间密集的网上而蜘蛛早已不见踪影藏匿冬眠。
　　“让他好好‘学习’。”
　　死寂之后，他再次开口，训诫之音却让人毛骨悚然。
　　说完，他打开了地道，全程背影对人，幽暗的小道阴冷的风渗出，他朝着里面走远，就像死神从地狱而来，又回地狱而去。
　　胆怯的下属，盯着那紧闭的地砖，呼了一口长气，泄气般瘫坐在地上。
　　地道无人知晓通往何处，也许是灯火通明的繁华，也许是寂寥无声的幽暗。
　　墓园在郊外，山路白雪皑皑，松树上被冬雪包裹覆盖，长青松柏在两侧让人辨清道路，车轮碾压出的痕迹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山河未被冰封，依旧有活力地潺潺流水。
　　雾气到处弥漫，马夫依靠着多年经验有条不紊地牵引，马也从容不迫地马蹄踏踏。
　　山路弯弯，引导着人们疲惫不堪。马车里周奚正在小憩，不管外面的风雪交加。
　　远处雪堆中模糊可见一块小石碑，只匆匆略过只见到一周字。
　　“小姐，到了。”
　　思来撩开一角窥到不远处的木门，转头对周奚说道。
　　她撑着脑袋，晕乎乎地应了一声。
　　思来将她扶正，帮她穿上了斗篷，手炉放在手心上，周奚只觉一股暖流袭来清醒了不少。
　　马车停靠在一旁，早有一位老人在门前等候。周氏墓园在此屹立已有数十年之久，四周被围起，高墙累积着不可侵犯的寒气，石砖上是历史划过的痕迹。
　　那老人一直笑脸示人，高颧骨却无肉使其面颊深凹，花白的头发连眉毛都是白色的，眼睛半眯眼里笑意深不见底。手蜷缩在袖子里，破旧的衣裳一层一层虽然厚却不保暖，肩头已有积雪化水渗入衣服中，鼻头冻得泛红，想必在大雪中等候多时了。
　　周奚于心不忍，将手中手炉给了他“老人家，辛苦你了。赶紧捂捂会暖和些。”又自觉准备不充分，考虑不周而惭愧。
　　“小姐，这可使不得！老奴守在这里是本分，您来祭拜我自然得准备妥当，不能不能！”
　　那老人家急忙将手炉推还给她，就像收下了他会遭天谴一般避开它。
　　周奚抿嘴不愿就此作罢，她想到上次柳子晗说他送了几壶老酒给他，便叫来了思来。
　　“去把车上带来的春如晓给老人家，先暖上一壶给老人家好好暖身子。”
　　“然后其余的放去您屋里，以后您再好好品尝。”
　　后一句她对着老人家说道，礼貌中的关心语气，使人愉悦倍增好感。
　　老人愣愣地笑着，点了点头，“诶，谢谢小姐，那老奴就收下了。”将要给她跪下磕头时，周奚急忙伸手扶住了他，“万万不可，这天寒地冻的，老人家的膝盖哪受的住这寒气入体。”
　　周老奴哪有过如此待遇，尴尬不知所措之态在他如同沟壑的皱纹里一层一层的体现出来。
　　残留在斗篷外边的青丝已沾染上白雪，一颗颗如同水晶一般装饰着。
　　“快快快，小姐里面请，别冻着了！”突然转念一想，他居然让小姐在门外站了这么久，急忙将她引进内院。
　　院落不大，朴素的农家小院，干净下是几分毫无生气的冷清。
　　“小姐可是要现在前去墓地？风雪太大，估计此时墓碑已被覆盖，祭祀还有几日，可以分开清理。”
　　周奚脱下斗篷，抖落下不少雪花，如同一位雪山女神般，雪花飘飘而自带仙气萦绕。
　　“麻烦老人家了，思来已备好热酒，您下去休息吧。”她转身客气说道。
　　周老奴应声退下，周奚站在门前，这雪只会越下越大。
　　“这山中雪比城里还要大。”思来陪在一旁，递上了手炉，周奚穿得纤薄最容易得风寒了。
　　这山雪一点美好都没有，带着侵略性质的肆虐而来，搜刮每一寸土地据为己有。
　　“小姐明智，出发前带了几小坛好酒，虽然给了周老奴，但我还是留下了一壶也备了一些茶而来。”
　　思来端来热水，给周奚洗脸擦拭。她在一旁拿着毛巾开心地说道。
　　“那老人家似乎不住这？”周奚擦完脸说道。思来点了点头“周老奴住在墓园里，这里是周家族人每年祭祀的时候才会住的地方。”
　　周奚想了想，她苦笑地说道“说来真是惭愧，作为周家女子却从未来过墓园。”
　　从小到大她和周羽都不喜欢来这祭拜祖先，只会在每年祭祀之时去祠堂一番。直到周羽去世，她曾经还说这是周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便再也没回去的墓园。
　　就连她下葬时周奚也未曾来过，因为那时她已离开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