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傍月明》山川涧

13、旧案起

　　回头望着离开的路，周母一言不发，窗外漫天飞雪时不时飞进车里，周母头上沾着未化的雪花，周奚将其撩拨下来，融水沾湿她的发丝，“母亲，小心着凉了。”

　　周母关了窗，回了头，才发现她眼眶湿润，手帕轻捏在手，擦拭着自己眼角“至此一别，母亲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聚了。”

　　“临行前，你外祖母又偷偷给了我一盒体己钱，她还当我是豆蔻丫头呢，怕我委屈了自己。”

　　她珍惜地摸了摸躺在自己大腿上的木盒，几滴眼泪落下与雪花一同覆在冰冷的盒面上。

　　周奚握住了周母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以表安慰。随后担心地说道“我们刚出城门，一会儿到了凌水港便改水道，在水路上母亲就会辛苦一些。”

　　周母摇了摇头不作声，依旧出神地看着那个盒子。

　　周奚看着那个盒子，沈家那幅画也是用这种古朴的木盒，她想到了那个沈家少年。

　　站在船头，水面朦胧远近的山水犹如水墨一般诗情画意，晕船的感觉因这美景而消散一些。风很大，吹乱了她鬓边黑发，厚重的斗篷就像丝绸轻巧飘逸，风中水气沾在她斗篷毛边上，细小晶珠剔透玲珑。蜿蜒的河川，一直蔓延至天际，犹如通往桃花之境。

　　“小姐，小心着凉了。我扶你进里边去吧。”思来站在她身后担忧地说道。

　　“也不知落落还有没有在哭。”她们离开时，落落将她抱得紧，全身用力地贴在自己身上嚎啕大哭，一直含糊地说着“表姑别走！”

　　想到她哭泣的样子，周奚更是心疼。她摇了摇头，散了思绪，牵过思来的手，慢慢地进了船。

　　离开这天，小雪依旧，寒风依旧，江南依旧。

　　皇都喧闹，杂乱中带着秩序，人潮涌动，车水马龙之下，她们的马车被围得水泄不通。白雪纷纷如同羽毛落下，人们身上多多少少被关照着，有些人还撑着伞。

　　耳边车外嘈杂围绕，令周母头疼。她们紧赶慢赶就为了回来和皇宫里那些人吃一顿晚宴，撑到此时，周母已是疲惫不堪。

　　“思来，你和马夫说让他绕开顺阳大街，往小昌路走。”

　　周奚也早已疲惫，手覆在眼上，大拇指和中指揉着自己发赌的太阳穴。皱眉不悦地说道。

　　思来急忙地点了点头，便撩开门帘出去了。拨开时眼前是白亮而熟悉的模样。白雪之下，皇都屹立之中，朦胧白幕遮掩了三分华贵，掀开便是锦绣千门任君临。

　　车夫向左穿过巷道，人声从沸到无，这里积攒的雪如同雪山一般，无人清扫。虽然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但是一路畅通无阻。

　　雪路上，寒冬里，一辆马车悠悠。茫茫白羽里留下的只有车轮印和马蹄印。

　　“这样的雪才痛快。”

　　思来用头撞进车帘里，小心捧了一手雪白，就像堆积着日月之光微微发亮。

　　周奚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精力，车上属她最旺盛了。

　　到家时，已是黄昏，乌云密布不见光。昏暗寒冷，周士昌不在府上，迎接她们的只有二叔一家。

　　寒暄几句便各自分开，将周母送回房后。一主一仆漫无目的地走着，石道小径上清雪已被打扫干净，走在这却透着灰暗阴冷。思来找来了小圆灯笼，微不足道的光芒赶不走内心的凉薄。

　　“小姐，去年今日我们可是在村里吃的百家饭，那时你还十分抗拒，后来却喝了许多家婆婆酿的家酒。”

　　思来走在前头，怀念着在小乡镇上点点滴滴。周奚跟着她的话回忆着。

　　“确实可口。”她回忆到了味道，入口顺滑，口齿之间酒香肆意，入喉清冽，入肚却能如同暖炉温暖全身。

　　花园后院，石桌上灯笼依旧在微弱呼吸着，她们就坐于彼此对面，同样面对着这盏灯。

　　“今晚的月亮在桌上。”

　　周奚抬头望着黑墨般无边际的天，乌云笼罩着天际，厚重云层压迫着漫长冬夜。

　　月亮就像偷跑到了她们身边，怯弱地窥视这世间。

　　“这时候来壶温酒或是热茶，才是惬意！”

　　思来有感而发，感叹道。

　　冬天吝啬给予自然之音，万物沉睡下，四周冷寂，周身被黑暗包裹……

　　次日，依旧大雪纷飞，寒冷的光凛冽地刺透每处，风肆虐刮过这银装素裹的一切，周奚向来不喜欢这种任性肆意。

　　她待在屋里，喝着热茶，看着杂文，无人打扰安静之下好不惬意。

　　“小姐，皇都近日发生命案了！”思来冲进屋子里，也捎带进了些许雪白羽毛般的雪片。

　　周奚放下茶盏，看向地毯上惬意躺着的“不速之客”。

　　“把那些打扫干净再说。”

　　说着她低头翻了一页书，不再理会。

　　思来转头一看，微微皱眉苦恼，自知鲁莽了，“小姐，思来知错了。”

　　行礼说完后，迅速整理了干净，她便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一个时辰后，周奚合上了书，抬头看着思来，“你上次说沈家公子鲁莽无礼，如今，你学得有模有样。”

　　语气中的冷，就像郊外不结冰的寒河，慢条斯理地连绵不绝输送刺骨寒冰。

　　思来低头不敢看着她，她只觉得寒冰在她身体各处凝聚。

　　“说吧，发生什么了。”

　　炉火上温的是春日里的鸟语花香，倒入茶杯里是满色春光。轻抿一口，甘甜雨露滋润心肺。

　　“据说外城一妇人死相凄惨，年幼儿子也不知所踪，如今外城人心惶惶，昨日冬神节，大家才敢出来祈祷一番，祈求神明庇佑。”

　　思来站在不远处，依旧低头。塌上，周奚喝完茶后，“又有孩童失踪了……”

　　“那妇人……”周奚本想继续追问那妇人的死相，但看到思来这副模样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拿去喝吧，别冻着了身子。”她重新倒满了一杯，往前放了一些。便下榻将书放回书架上，又重新拿出了一本。

　　“下不为例。”周奚转身见思来未有动静，拿起茶杯走到她面前，将茶杯交至她手。

　　思来感受着掌中捂住的温暖，点了点头。

　　“谁在负责此案？”

　　“柳大人。”

　　周奚一想果不其然，这其中的蛛丝马迹有着怪异微妙的联系，他定不会放过。

　　“你去找柳公子，和他约老地方。”周奚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丝情况。

　　思来点了点头接到命令后，规矩行礼地退下了。

　　周奚看着那干净的背影，幕帘不再拖泥带水，低眸望着思来还回来的茶杯，里边未少一滴，泛着茶光倒映自己小小模糊的脸。

　　如今已在皇都之中，任何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周府和她自己，她不想有任何可以被人诟病的地方，思来在平静祥和的小镇无拘无束惯了，回到这里她不可以再毫无约束放任着。

　　“周先生可有何吩咐？”

　　一段时日未见，柳子晗的脸有些苍白憔悴，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看来弱不禁风。这灰暗的衣袍和这灰蒙的天空融为一体。

　　他环顾四周，院子不再透着死气颓废，虽无活泼生机，但干净了许多，再无杂草丛生，也无枯叶堆积。

　　“你找人整理收拾了这里？”他走上前来，此时他眼中才有一丝光芒。

　　周奚仔细看了他以后点了点头，那日一别她于心不忍这座院落荒芜，便找人修整了此处。

　　如今一看，还是这般好。

　　“我找你来，是关于这次案子的。我有几处疑问，需要你的解答。”

　　周奚转身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门，一边的铜锁有些生锈落灰，门窗发黄但屋子里却干净整洁，思来早已备好茶具，在里面等候。

　　书厅书架桌椅已经破旧，遗落在这的古书毫无形象地瘫在书架上，无人过问。

　　“死者张程氏，祖籍洛溪，随丈夫经商从南方而来，家中独子程天禄下落不明。”

　　柳子晗直切重点，坐下后几句解释完了此案人物。

　　空气里散发着霉锈和灰尘的味道，淡淡的。直面门外灰蒙，有一些阴冷之感。

　　“那妇人死相如何？”

　　她眼里无光，她只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直视前方，语气冷淡。

　　柳子晗看到她这副模样，“你想对了，和周羽死相一样，那帮凶手回来了。”

　　发现周羽尸体时，她死不瞑目。舌头被割，双手被砍，更让人疑惑地是这些缺失的残体不知所踪。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静止，静谧之后，她想了很多，眼圈泛红，泪水随时会溢满出来。这是柳子晗第一次见到她哭，他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会帮你……”

　　“柳子晗，别再让他们逃了。”

　　“拜托你了……”

　　眼里的真诚发着光，冲淡了灰暗。眉眼垂下的那一瞬间，泪珠夺眶而出，青石地上晕开了一圈明显的痕迹。

　　此时的她，就像形单影只在水上漂泊的孤家寡人期盼岸上的人可以抓住她抛来的绳索让她归岸停靠。

　　“周奚，我一定会的。”柳子晗举起茶杯，也像举起了自己的承诺，他一直坚持着，坚持着为他的周羽，坚持着也为了他自己。周奚回之碰杯。

　　眼前是冬天，心上在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