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星傍月明》山川涧

12、四人行

　　四人之间两人为一对，前后并肩走着。思来与那婢女走在最前边。

　　小径的路在此刻显得格外长，时间也流逝地格外慢，耳边只有脚步印在薄雪之中的脆小微声。

　　“周小姐在江南待得可还习惯？这里口味偏淡，和皇都那是千差万别的。诶！我倒是有家好馆子推荐，那的厨子做的一手地道皇都菜肴！下次我带你去，可好？”

　　寒冬静谧之中，唯有此人聒噪。耳边仿佛数种鸟儿叽叽喳喳，闹腾嚷嚷。周奚敷衍地回答着，但也不恼。

　　他几乎是侧着走，一蹦一跳欢脱着。石路坑坑洼洼，周奚见着前路的凹凸不平握住了他手肘，“看路。”

　　随后便放了下来，她自然地关心却让沈傲星如同被炽热的火焰烧灼，僵在原地保持着被她握住时的姿势，慢慢地被融化，慢慢地转头看着那人，她已经在前方。

　　他在后面笑地心满意足，纯粹的少年之颜。

　　周奚想到了书院里的小朋友，又想到了后边那个少年，书院尽是一些活泼生气的学生。

　　不远处，沈惜辰紧攥着手中的木盒，精致小巧的长盒里装着他全部的欢喜。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气氛，但总感觉时机未到，不对的氛围让他束手无策。

　　兰缃自顾自地走，两人中间若是插上侧身的沈傲星便是刚好了。

　　小路两边是长青细竹，夹着昨日余雪，透着光，白绿夹杂翠青光景之下，如同翡翠一般晶莹剔透。

　　雪化而为水，顺着竹叶，沿着叶尖正落她的肩头。沈惜辰顺手拂去水珠，兰缃见他面不改色尴尬之下，拿出手帕，递给了他。“拿去……擦擦。”

　　沈惜辰一时欣然接过，虽然指尖微凉，但全身暖意侵袭而来。
　　借势，他将他的欢喜交给了她。

　　他想着如果她用上，定然很美。

　　与小径幽静不同，府中各处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礼盒，来来往往交错而走的人，脸上都洋溢笑容。

　　四人不知不觉也都融入在其中，即使分开了，两兄弟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各自心怡的姑娘，从未离开。

　　兰缃躲开人群坐在小亭里，耳边还是嘈杂人声，婢女在一旁低头不语。她看着那木盒，并不愿打开，没兴趣。

　　眼睛里是冷漠的冰，深渊凝固其中。她的手指摩挲着木盒边缘，光滑有质感。亭子四处通风，寒风刺骨，她也并不畏惧退缩。

　　“收着吧，想想法子卖了。”

　　她将木盒随意地扔给了婢女，也收起了她令人匪夷所思的一面。

　　“缃儿又想变卖了别人的心意，这可不好呢。沈大公子若是知晓，这心啊，可不得碎成这脚下的散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一人轻燕之姿夺过婢女手中木盒，坐在了她对面，下巴抵着手背，魅惑的眼神配上揶揄讥讽令人十分不悦。他一举一动尽显戏子媚态，兰花指捻着木盒一角，时不时打量着对面女子。

　　兰缃眼神里的轻蔑展露无遗，她瞥了一眼此人，对着亭外湖面漂泊的寒气沉默不语。

　　“缃儿又是这般无趣不理人，我倒不知又错了哪？”

　　贺泠枫将身子往前又倾了许多，他那双眸天生就为戏而生，里面有太多情欲和故事，就像满塘催情香水，撩人勾魂夺魄。

　　“他有什么吩咐就快点说，这里人多嘴杂，我不想与你有太多牵扯。”

　　她夺回了他正在把玩的木盒，交给了婢女。贺泠枫瞧了一眼“乐烟真是越来越出挑了，可许配人家？”

　　他自觉没趣又打趣起了旁人。乐烟红着脸却没说话，贺泠枫才作罢。

　　兰缃紧握拳头，强忍着他的逐字逐句，贺泠枫心觉气氛压抑又再次开口。
　　“他的吩咐啊，让你好好和沈大公子谈情说爱……”
　　此话一出，兰缃愤然离坐，欲想离开此处之时，却停步于他身边，眼下的厌恶化为泪水充斥着眼眶“你们真让我恶心！”

　　贺泠枫一听不以为然地抬头，手背撑着脸颊，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像在看戏一般事不关己。

　　她很快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好啊，父亲能免遭下狱之苦还得多谢沈惜辰，命给他都不为过，何况这些虚的呢？”
　　说完她便离开了。

　　贺泠枫自己坐在寒风中望着脚下碎冰，皱眉强忍心中悲痛，苦笑喃喃自语地说着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的话。

　　她作为江南知府的女儿走到哪定都是目光如炬，她不能出糗不堪，在无人之处她便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又是一副矜持温婉的模样。

　　“兰小姐，令堂近日身体如何？”大夫人眼尖，一眼便瞧见了她，嘘寒问暖如同自家长辈。

　　“母亲近日虽有咳嗽但精神不错，时常念叨起您，更挂念着沈老夫人。我来之前她还遗憾不能亲自前来给老夫人祝寿。”

　　大夫人拍了拍手欣慰的样子，“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周奚在一旁目睹全程，相府不爱热闹，这种客套在府中不会出现，逢年过节除去必要的过场，父亲明令禁止其余一切排场。

　　对比之下，周奚觉得冷清下形如虚设的相府更得她心。
　　她进屋后，老夫人坐在主位，母亲坐在右下第一位，家族亲眷规规矩矩坐着或者站着，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就像过年一样。

　　作为丞相之女的她，在此也躲不开客套和过场。只是……“阿奚，可许配了人家？”

　　入座之后，也不知这是哪方亲戚，十分会挑话题，一语中的。

　　周奚对此事倒是应付自如，眼里满是客套“尚未，不过长姐离世还未三年之满，作为幼妹自然无法心安理得出嫁从夫。”虽是强词夺理之意，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周二小姐的脾性。

　　周母一听笑着摇摇头，也就给她含糊过去了。

　　入夜之后，灯笼穿插在各处。星星在天上，眼里满是眼前灯火。

　　对面，今晚压轴的精彩正在表演着。沈惜辰安静地坐在兰缃身边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出戏的主角，他知道她十分欣赏喜爱这个角儿，但他心里却还是酸酸的……

　　沈傲星也好不到哪去，眼前坐在他眼前的女人，正饶有兴致地听着戏，浑然不知他的存在，就连插话都显得突兀无礼。他神情恹恹对此戏毫无兴趣，但他还是强撑自己很认真地跟着她一起看，说不定之后还可以交流一番呢？

　　落落跑到了周奚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周奚俯身侧耳听着她要说的。

　　“抱抱。”

　　落落眼里就像汇聚着天上星，闪闪发亮，让她不忍拒绝。

　　肉嘟嘟的脸被稚嫩包裹，就像红透的小苹果，两颊在她呼出的白气里携着粉红。她活蹦乱跳的，头上没有累赘般多余的发簪发夹，她有着七彩多色的发带。今天黑发被橙色发带缠绕，两个小毛球可爱地垂落在耳边，她就像是是第三个小毛球，软乎乎白软软的。

　　周奚将她抱入怀里，指背轻拂着她滑嫩的皮肤，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她的奶香味，忍不住又将她抱紧了些。

　　沈傲星垂头丧气地往后一仰，本来就她的注意力他就吸引不到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奶里奶气的落落，啧这天不遂人愿。

　　“傲星哥哥，你怎么在这呀。”落落从周奚怀里探出头，两只眼睛圆而大写着单纯天真。

　　沈傲星向前倾，摸着她的头，“因为想要给落落礼物呀！”
　　落落靠在周奚肩膀，他离她很近，一前一后，从落落头上滑下的手远看就像落在了她的肩头。

　　周奚侧头轻揉她的小脸，也瞥了一眼沈傲星，他正和落落聊得开心，眉开眼笑的少年郎倒是有几分天真可爱。

　　“可是哥哥没有带来，怎么办？”沈傲星故作苦恼之样，落落也不禁跟着皱眉，嘟着嘴眼光转向了周奚
　　“表姑，你说怎么办？”

　　“那便麻烦沈公子下次来带给你。”

　　沈傲星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怎可让此机会溜走，“倒也不麻烦！”

　　“嗯……可是沈爷爷也很久没看到落落了，估计他见着宝贝落落，会给落落更多好玩好看的东西！”

　　沈傲星的爹一年都不着家几天，昧着良心骗小朋友，他也不羞愧，毕竟在追媳妇儿嘛！

　　落落一下子在座位上站了起来，趴在周奚肩头，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吗！我也很久没见到沈爷爷了！”

　　“表姑，你可以陪我去吗！”落落脸上写满了期待。

　　周奚捋了捋她额前小碎发，“表姑过两日便要走了，这个忙表姑帮不上了。”

　　落落一听，什么礼物早已抛在脑后，将周奚绕颈抱紧，揉着她的耳垂，蹭着她的脸，泪珠在眼里汇聚，眼圈感伤而泛红:“表姑别走”

　　沈傲星没想到她会这么早离开，“你还赶着回皇都过年？”
　　他也来不及羡慕落落的动作，只是着急地脱口而出。

　　“大雪早已封山，如今只能走水路，但是天寒地冻，要在水面上待如此之久，周小姐定是吃不消的。”

　　周奚虽照顾着落落的心情，但也还是分了心回答着他，“多谢沈公子关心，但家母一人回去，我不放心想在路上照顾她。”

　　沈傲星觉得身边人声鼎沸，烟花满天，这里所有的热闹喧嚣，但都与他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