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下》姝荔

52、番一

　　方佳媛怒气冲冲的甩上了门，屋子里面的人扯着嗓子吼，’死丫头，让你去相亲是为了你好，不知好歹。’她冷着脸头也不回的走了，脚下的高跟鞋敲打着地面，楼道里的声控灯倏地亮起，照亮了脚下的阶梯。

　　夜里有些凉，风很大，无星也无月，看样子，要下雨了。

　　她下了楼，蹲在路灯下，点燃了一支烟，长发被风吹的贴在脸上，她伸手挽在耳后，一支烟抽完，站起身，向外走去，姿态摇曳。

　　酒吧内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方佳媛穿着吊带短裙在舞池内和别人跳着贴身辣舞，陌生的男人看着她，蠢蠢欲动。

　　接过别人递来的酒，一口闷了，酒精在体内慢慢发酵。

　　接到苏鸣的电话是十一点左右，她抿着嘴角，手指划了下，手机放在耳边，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方佳媛一手捂着耳朵，大声道：“你说什么，听不见，”

　　她不管苏鸣有没有听到，直接掐断了电话。

　　苏鸣赶到时，看着酒吧内乱糟糟的一片，下意识的皱起了眉，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找到了舞池内撩发的女人。

　　那时，方佳媛有些醉意，看到他来后，倒没多少诧异，“你来了。”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苏鸣拉着她的手腕往外带。

　　和她跳舞的那个男人拦着他，质问道：“你谁啊？”

　　握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他顿了顿，说，“她男朋友，”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他听到。

　　方佳媛挑了下眉稍，轻启红唇，娇柔道：“我男朋友哦，”

　　那人得到答案后也没在拦着，只是低声说了句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苏鸣听到了，皱眉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后的女人。
　　他们从酒吧出来后，已经下起了小雨，扑面而来的冷意此刻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搓了搓手臂，苏鸣把身上的外套搭在她肩上。
　　“以后这些地方还是少来，太晚了，不安全。”

　　方佳媛拉外套的手一顿，侧头看着他的脸，忽然有种罪恶感，他那么好，不该在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中遇到她。

　　雨声淅淅沥沥，她点了点头，忽然有些烦躁。
　　“知道了。”

　　苏鸣握着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喝了酒，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雨势渐大，噼里啪啦敲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她的视线，方佳媛一直看着窗外，他们没有说话，安静极了。

　　方佳媛靠在那里，头有些沉，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隐隐有些不耐烦。

　　夜已经深了，一路上的车辆很少。

　　到达小区地下车库时，苏鸣踩了刹车，熄灭引擎，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他的不开心，方佳媛用力闭了下眼，没有心思去哄他。

　　她目光怔怔的看着车窗上的水珠滑落，“你回去吧，”

　　苏鸣道：“太晚了，雨也挺大的。”

　　方佳媛一脸冷漠，握着发凉的指尖，思绪有些放空，她知道苏鸣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两人确立关系的时间并不长，但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苏鸣见她不说话，按下安全带的按钮，猛的侧身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微微低下了头。知道他的意图后，方佳媛下意识的向右偏过头去。他们离得很近，可以听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

　　她沉默了几秒，轻声道：“苏鸣，我们分手吧，”

　　车内灯光昏暗，那人看着她的侧脸，自嘲的笑出了声，松开她肩膀上的手臂，整个人颓废的靠在座椅上。

　　“是因为他吗？”苏鸣说。

　　方佳媛愣了下，侧目看着面前二十出头的人，脸庞还有些稚嫩，清清秀秀的，她对不起他，以为重新开展一段恋爱可以彻彻底底忘记那个人，到头来却发现好像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方佳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鸣：“每次你喝醉的时候会叫他的名字。”

　　她低下头，向他道歉，“对不起。”

　　苏鸣深呼一口气，“就这样吧，不过我还真的挺喜欢你的，庆幸的是能陪你走这一段短暂的路程，佳媛姐，以后要少喝点酒啊。”

　　他的语气像是在告别，淡淡的，方佳媛对上他的眼神，只有短短几秒钟，她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好’。

　　两人的恋爱关系到此为止。

　　和苏鸣分手后，忽然有种释然，她坐在车里，轻声叹了口气。

　　后来听说，苏鸣辞职，去了一家广告公司，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答应他不喝酒的这件事，她坚持了半年，那半年的时间里，她滴酒未沾。倪辰笑她改邪归正。

　　那天是倪辰的生日，她打算破戒，两人约好当晚不醉不归，谁知，刚来到清吧不久，倪辰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家。

　　她自己坐在那里，摇头笑着拿起酒瓶，往嘴里猛灌。几瓶烈酒下肚，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她拿起手机，叫了一个代驾。

　　她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舒缓的音乐听的她有些发困。不知道过了多久，服务生叫醒她，提醒道快要停止营业，她怔了怔，有半刻的清明，摇晃着身子离开。

　　方佳媛出了门，酒劲上头，她蹲在清吧门口，才想起自己叫了代驾，醉意朦胧的打开手机，给代驾师傅打了个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太清，自己低着头，小声嘟囔着，‘我在酒吧门口。’

　　话音刚落下，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她缓缓抬起头，迷离的双眼盯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他戴着鸭舌帽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她扶着身后的墙，慢慢站了起来，由于蹲的时间太久，小腿发麻，她穿着高跟鞋，脚下踉跄。那人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的手腕。

　　方佳媛后知后觉，猛的挣开，手腕上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她把车钥匙塞到他手里，道了声谢，又报上自家的地址。

　　车内，她歪斜着身子躺在后座，开车的人时不时的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深邃的眼眸透过昏暗的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看了几秒，慢慢移开视线，目光晦暗不明。

　　方佳媛喝的烂醉，只是隐约记得被人搀扶着进了电梯，有声音落在耳边，声音沉沉的，有些不着调，像是有人问她密码，她不耐烦的报了串数字，那人听到后，嘴角勾起一抹笑。

　　次日，她醒来时，脑袋快要裂开，缓慢的挣开双眼，她愣了下，昨晚送她回来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她猛的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身上完好无损的衣服，这才松了口气。

　　起床换了身衣服后来到客厅，她顿时愣住，有一瞬间的安静，看着被整理干净的房子，震惊的说不出话。她这个人懒，东西乱扔，吃完的外卖盒子之前被堆积在桌子上，现在却凭空消失。

　　她站在那里缓了很久，后来给昨晚的代驾师傅打了个电话，那师傅非常抱歉的告诉她，昨晚儿子急性肠胃炎，连夜去了医院。挂了电话后，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闹鬼了。

　　自打上次的事情发生后，她立马收拾了衣服和日用品搬离了那里，更换门锁的密码时，她微愣，那人好像快要过生日了。

　　她搬回了家，方珍打麻将回家后看到她在房间整理衣服，“你还知道回这个家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外面有人了。”

　　这两年和方珍的关系有那么点缓和的迹象，两人谁也不肯低头，平时说话依旧是夹枪带棒。她把衣服挂在衣柜里。

　　她说：“那不正好随了你的愿。”

　　方珍听到后，揶揄道：“快三十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她对方珍的话置若罔闻，也没放在心上，晚饭时，看到桌子上都是她喜欢吃的菜，看着厨房忙碌的身影，方佳媛心里有些难受。

　　晚上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伸手摸着脖子上戴的戒指，上面似乎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她轻叹，摸索着脖颈后把链子取了下来。

　　半夜，她闭着眼，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在响，接通后放在耳边，听到那边的人讲述着事情的经过，耳边的声音有些聒噪，她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手机扔在一旁，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倏地睁开了眼，方佳媛一愣，睡意全无，打开房间内的灯，披了件衣服，方珍正在客厅内看着电视剧，看到她在换鞋，问她去哪里，她穿着鞋把事情简单的交代了下，方珍皱眉让她注意安全，提鞋的动作一顿，她匆匆出门。到派出所后，看到低头小声哭泣的女人，皱着眉头，朝她走过去。

　　蹲下去伸手握着她微凉的手，轻声道：“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警察向她陈述了事情的经过，方佳媛到了声谢，侧目看着那边坐在一旁狼狈的男人，她走过去，攥了攥拳头，扬起手就要落下。

　　“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回去，时间也不早了。”

　　右手还没落下去，方佳媛下意识的停住动作，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道声音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她想起来了，是昨晚。问她家密码锁的时候。

　　方佳媛楞楞地回过头，穿着警服的男人背对着她，看到他背影的时候，微微一怔，心脏剧烈跳动，她按耐下那份紧张，定定的看着他。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和别人说话时，也不像以前那么随意，好像一切都变了。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可现在，那人就站在她面前，明明只有几步，她却觉得隔了很远的距离，她深呼一口气，眼睛有些难受。

　　听到他们不在说话，方佳媛走过去，“您好，我可以带我朋友回去了吗？”

　　和他说话的警察道：“可以，以后晚上早点回家，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方佳媛浅笑，到了声谢，侧目向穿着警服的男人道：“齐警官，好久不见呀。”

　　时间似乎定格了几秒，那人转过头，没有说话，脸上的疤痕有些狰狞，只是眉头有些微皱，看着面前向他微笑的女孩儿，忽然有些烦躁。

　　齐莱没有想到今晚会在这里遇到她，看到她扬起手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出面制止。然而现在，她的眼眸中有愤怒，委屈，还有一些极力压抑着的情绪似乎在慢慢发酵。

　　方佳媛看他半晌，他还是没有说话，心里有些发堵，拉过倪辰的手往外走。

　　派出所的门口亮着灯，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自嘲的笑笑。

　　那晚，她陪着倪辰坐了很久很久，

　　后来的几天，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那人像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她有时会想，或许是自己执念太深，这么些年活得太累。现在放下了，反而轻松许多。

　　她又重新搬回了原来住的地方，一个人也挺好。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
　　正要回房间休息时，门铃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时间，心里有些发毛，轻手轻脚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那人后，顿时松了口气。

　　握着门把手渐渐离开了一个缝隙，方佳媛抬眸，看到他肩上湿漉漉的一片，撇开了眼，她两手抱臂，慵懒的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问。
　　“齐警官，这么晚了，有事？”

　　外面的雨声哗哗啦啦，齐莱直直的站在那里，盯着她看，“我来女朋友的家里不犯法吧，”

　　他的语气是一贯的散漫。

　　“您没有搞错吧，我们早就分手了，”方佳媛笑出了声，“齐警官，您还是早点回去，我男朋友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她说完就要关门，却被那人抢先一步，长腿抵在门缝中，蹙着眉头，一手扒着门框，目光灼灼，他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悦道：“老子什么时候说分手了，”

　　他身上有些凉意，方佳媛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看着面前隐忍着怒火的男人，有些想笑，声音轻淡，“在你当年走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浓如黑膜的夜空中倏地响起一道惊雷。

　　雷声很大，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他听得到，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方佳媛垂下了头，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角。

　　她轻声叹息，“齐莱，我不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保证我会一直等着你呢，以后，我会和我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

　　她说的很轻很淡，好像自己真的已经放下了。

　　齐莱没有开口。

　　她抬眼，看到那人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像是在辨认她说的是否真假。她攥了攥手掌，拂开门框上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方佳媛才意识到，他真的回来了。

　　齐莱反手握着她的手腕，长腿抵开了门，另一只手猛的搂着她的腰往怀里带，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方佳媛在他怀里挣扎着，却被那人搂的更紧。

　　他低头，声音沉沉，“你确实不喜欢我了，但，我还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