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下》姝荔

4、第 4 章

　　倪辰下班后接到方佳媛电话。

　　她打车到清吧后，轻车熟路的找到坐在吧台高脚椅上买醉的女人。倪辰在她左侧落了座，点了杯冰水，话到嘴边正要开口，却被一道男声打破。

　　“20世纪20年代费尔南德发明了血腥玛丽，这款酒中加入了伏加特，口感顺滑，还有些微辣，在唇齿间缠绵悱恻，”男人徐徐道来，“不过，在我看到，红粉佳人更适合你，”

　　方佳媛给调酒师递了一个眼神，侧目看了眼站在右边的男人，红唇轻启，“是吗？”
　　她弯着嘴角，狐媚绥绥，风情万种。

　　男人笑着轻轻和她碰了下杯。

　　调酒师把鸡尾酒放在吧台上。

　　“红粉佳人，请你的，”方佳媛抬了抬下巴，从包里拿出一支眉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附带自己的红唇印，递给他，“微信号。”

　　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方佳媛抬手立刻打断，宛笑，“真不好意思，今天我约了朋友，实在是不太方便，我们后续微信聊。”

　　倪辰听到后，挑了下眉。

　　玻璃杯的酒被男人一饮而尽，“抱歉，这杯我请。”

　　倪辰把嘴里的冰块嚼碎，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惋惜道：“这人长得不错啊，可惜了，”

　　“可惜，是个海王，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了，”方佳媛媚眼如丝，一袭红色吊带长裙衬出她婀娜的身姿，像一朵带刺儿的玫瑰。

　　酒吧中男人们的眼神似有若无的飘在她身上。

　　倪辰扭过头来砸砸嘴，“今天怎么想起约我出来了，”

　　方佳媛长得漂亮，在学校的时候被评选为校花。倪辰比她小一届，两人同在一个部门，大学时，两人关系就很要好。

　　看着她这幅买醉的模样，倪辰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方佳媛，如果当初不是自己，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如果不是她，或许，方佳媛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无聊呗，”她轻轻晃了下高脚杯，“来一杯？”

　　倪辰摇头拒绝，“别，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

　　她不是没醉过，这些年，她一直克制着自己，远离酒精。倪辰不敢喝醉，怕又想起年轻时那个荒唐的笑话。

　　“夫管严，”方佳媛笑她，“果然，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倪辰听得出她言语中的羡慕，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和蒋城的事情除了双方父母，只有方佳媛一个人知道。别人看到她婚姻幸福美满，幸不幸福，只有倪辰自己知道。

　　“你.....”

　　方佳媛抬手制止，“别了，姐妹，你那几句安慰人的话我都听了多少年了，耳朵都起茧子了，改天再找点新鲜的词汇。”

　　倪辰沉默了几秒，‘切’了一声，“少自作多情了，谁要安慰你，我是想问你......”
　　她犹豫着，想着到底该怎么开口。

　　方佳媛目光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问.....”倪辰终究是没问出口，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回去，酒喝多了伤身，再说了，大半夜的，你自己一个人也不安全，”

　　她欲言又止，她想问的问题始终没有说出口。

　　一杯冰水见了底，只剩下几块冰块慢慢的融化。

　　酒吧中，放着舒缓的音乐，灯光昏暗。

　　“习惯了。”她哑声道。

　　倪辰没有喝酒，却有几分晕眩，轻飘飘的三个字，落进了她的耳中，夹杂着无奈与一丝的自卑感。

　　接着又听方佳媛说：“章子恒和安安回来了，”

　　手指在玻璃杯上打着圈，倪辰顿住，怔怔的盯着吧台看，莫名的，心底蔓延一丝苦涩。她垂眸，扯了下嘴角，轻描淡写道：“哦，”

　　方佳媛看着她，良久，似乎对她的反应很诧异，“就这？”
　　她可是亲眼看到过倪辰曾经因为这俩人，哭得死去活来，现在看来，果然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倪辰耸耸肩，释然道：“不然呢，难道我该抱着酒瓶，痛哭流涕一番，致我那像笑话一样的初恋？”

　　手腕支撑着下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快要忘记那人长什么模样了。

　　“又不是没抱着酒瓶哭过，”方佳媛笑着调侃她。
　　她可是亲眼见过这姑娘喝成了酒鬼，扯着大嗓门鬼哭似的。

　　倪辰给了她一记冷眼。

　　...... ......

　　两人准备回去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方佳媛喝了酒，车子停在清吧门口。倪辰从她包里翻出车钥匙，瞪了眼身旁脚步虚浮的女人，好端端的，自己成了代驾。

　　倪辰准备打开主驾驶的车门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在记忆深处有些熟悉，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回头看，眸光也跟着沉了沉。

　　宛城可真小啊，小到偏偏让她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这么巧，在这里碰到。”章子恒笑道。

　　收回车门把手上的手，倪辰看着章子恒，似乎不同于在学校时的稚嫩，眼前的人多了几分稳重，反倒是脸上一成不变的挂着笑意。

　　她笑笑，言语中带着距离感，“是啊，挺巧的。”

　　他向前走了两步，“安安也回来了，到时候请你吃饭。”
　　她摇摇头，直接拒绝，“不用了，我工作挺忙的。”

　　她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夏夜里刮起了微风，倪辰却觉得有些凉。

　　倪辰站在那里颇有些尴尬，再次见到他，她又想到了以前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她装作不经意间朝左边看了一眼，看到方佳媛趴在副驾驶的车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看着倪辰那副局促不安的模样，她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呦，这不是我们学霸嘛，什么时候回国的，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太不够意思了。”

　　章子恒闻言谦笑，“实在是抱歉，这次回来的仓促了些，改天，我和安安做东，”

　　“那就这么说定了，”方佳媛拦着倪辰的腰，示意她放松一些。

　　倪辰脸上挂着浅笑，内心乱成了一团麻，恨不得掐死方佳媛，她明明刚拒绝的。

　　说起她这段初恋史，当年的确有几分冲动因子在体内叫嚣。大学时，她网瘾重，总喜欢看一些心灵鸡汤类的文章，深受那些文字的熏陶，一时间头脑发热，答应和章子恒交往。

　　她依旧记得那段话：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重新开展下一段恋情。

　　可偏偏她在这段感情中成了一个笑话。

　　那段时间，倪辰在学校见到章子恒，总是躲着走。还好，毕业后，他出国了，一晃几年的光景都过去了。

　　方佳媛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一路上，两人无话。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真不用我送你上去？”

　　“不用，”方佳媛头也不回的扭着细腰，进了小区，看着她的背影，长发飘飘，活脱脱的一只红衣女鬼。

　　倪辰把她送回家后，拿出手机打开打车APP，叫了一辆车，她坐在后排，轻捻眉心。微不可查的叹了声气，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走到楼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时间小区内没有一个人，几盏路灯孤零零的站立着。

　　回到家，她看着鞋柜下的男士运动鞋，微微诧异。

　　她和蒋城结婚后，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同住一屋檐下。可这两天，似乎比以往见面频繁了些。

　　房子是他婚前买的，地段佳，距离她公司又近。她为了早上能够多睡十分钟，房子手续办好之后立马搬了进来。他们结婚的目的并不单纯，算是各取所需，两人不约而同的分房睡。

　　似是笃定她一定会晚归，客厅内留了盏暖黄的灯。

　　倪辰第二天醒的时候头疼欲裂，她想，大概是昨晚见到了不想见的人的原因。她赤脚下床，去厨房倒了杯凉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走倦意。

　　蒋城从次卧穿好衣服出来，看到她拿着杯子仰头大口吞咽。动作间，睡衣的吊带从肩头滑落，目光下移，腰肢盈盈一握。

　　他撇过眼，走了过去，“早上喝凉水对胃不好，先吃饭吧。”

　　倪辰把玻璃杯放在一旁，手背抿了下嘴。她垂眸看了眼餐桌，小米粥，包子，鸡蛋，咸菜。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平日里到公司楼下买杯咖啡。

　　她张了张嘴，拒绝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这也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她坐在椅子上反倒有些不习惯。

　　除了碗筷的碰撞声，他们没有任何交谈。倪辰不禁想起古代宫里的太监，又称为‘对食’，顾名思义，太监娶了老婆，只能坐在一起面对面吃饭。

　　嘴角勾起一抹笑，她问道：“早饭是你做的？”

　　蒋城抬眸看她一眼，“包子是楼下买的。”

　　她点点头，不紧不慢的吃着，“你今天不去上班？”

　　蒋城：“今天休息。”

　　一阵静默。

　　倪辰被这种氛围压抑的喘不上气，她急忙吃完抹了把嘴，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借口上班快要迟到，顿时溜了人。

　　事实证明，因为吃早饭这事儿，真的差点儿迟到，她这人做事有时风风火火，为了这个月的全勤奖，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下了电梯向外飞奔，卡点到公司打了卡。

　　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琳娜挺着孕肚看她扶着腰喘气，“为了几百块至于吗，如果崴了脚，可不划算。”

　　“当然至于，”倪辰扇了扇额头上的薄汗，“为了橱窗里的包，我可是攒了两个月的工资。”

　　“你的工资能躺在你钱包里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它们上辈子积德了。”

　　倪辰扶着她回到工位上，笑道：“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她把包随手仍在电脑前，刚坐下不到十秒，看到陈项在微信群里发的公告，九点五分办公室开会。倪辰回复了一个收到，下一秒，陈项拉了一个陌生的微信号进群。

　　她坐在会议室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手机用笔记本挡着，神情专注的盯着屏幕上，手指有规律的滑动着时下最流行的一款小游戏，她坐在这里光明正大的摸鱼。

　　会议室瞬间响起的一阵掌声引得她下意识抬头，倪辰一脸茫然，悄悄问身旁的琳娜。

　　“公司新来的人，听说之前一直在北京干，老板好不容易把她挖了过来。”

　　倪辰不甚在意，也跟着虚虚的拍了下手，低头忙着自己的‘正事’。

　　台上的人做着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常茉一，很开心能够加入亿。”

　　倪辰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对方一袭白色长裙，半场的头发精简干练，说话时声音柔软，典型的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