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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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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在结界的保护下一直走着,她的回忆里,这里还是一片祥和之景,她的脸上还带有笑容,那是对未来的憧憬。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在一片废墟前停了下来,这里到处是划破的布匹,折断的房梁,宣容根本无法分辨凌烟到底停在了何地。
“请问近年来考取功名的有没有一个叫陈盛斐的人?”凌烟对着空空的废墟问道,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就在宣容以为凌烟要转身离去时,有一个声音,从地底传了出来“姑娘是不是记错了,并没有一个叫陈盛斐的。”
宣容低下头,竟看到了一颗从脖颈处整齐断开的头颅!那头颅被横着压在一整块木板之下,双眼在挤压之下还勉强地盯着地面,舌头从张开的口中吐出,凌烟就正好停在了头颅边。
“多谢店家了,想是我记错了。”
凌烟继续走着,回忆之境迅速变换,然而只是从一片废墟到了另一片废墟,宣容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莫城。
她慢慢地走着,所过之处的“尸身”都开始说话,一个只剩一半的头,动着同样只有一半的嘴说:“商羽真是好福气,本以为会被韩秀抢去当个妾,没想到竟还嫁了个读书人。”那是个女子的头,仅剩的一只耳朵上,还挂有一直金耳坠。
还有路面上一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也在发出人的声音,“哎呦,你们是不知道,这陈公子这几年给商羽打赏的还少吗?虽然是没韩家富,但人家省吃俭用不也凑够了赎身钱吗?”
凌烟恍若未闻,鞋底正正的踩在了还在说话的东西之上。
废墟中幽幽传来一个声音:“谁让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一个难得身体完好的,却被房梁横穿胸膛钉在断壁之上的人,对着凌烟的方向说:“哎,还有啊,我听说,陈盛斐为了不让商羽被邻里议论,这才离开了莫城!”
另一边一张人皮,耷拉在一块石头上,翕动着嘴:“是这样吗?我咋听是为了躲那个灾星呢?灾星在他家杀了人,得罪了韩员外,这下连科举都参加不了了,真是可怜啊。”
话音刚落,凌烟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外界之物并不能进入了到结界之中,那么绊倒她的只可能是她回忆中的东西。
凌烟跪坐在地上,揉了揉双腿,哭了起来,宣容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这根本没有用,那些都只是回忆罢了。
忽然,四周的昏暗开始转明,方才那张脸皮竟飞了起来向一堆废墟中钻去,被钉在墙上的人胸前的房梁也掉了下来,地面开始晃动,幻境中的一切都开始剧烈的抖动。
“小白回去了。”怀憬看向宣容。
幻境开始重建了。
也正是这时,宣容才发觉,密密麻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耳朵。
“身上背负着那么多条命不得好死!”
“万劫不复永不得超生!”
“你想忘掉这一切吗?和我一起成魔,一同成魔!”
“……”
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紧紧的将他笼罩,就像,就像他曾经的那个梦,而地上的凌烟突然开始用双手拼命的抓自己的头发,发疯般的手双手狠狠敲打自己的腿。
不知是人是魔的疯女人,挥之不去的声音,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的神智,他看到了远处地面的裂缝,仿佛下一刻他就要从那里坠落,坠落……
“宣容!”
怀憬?宣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怀憬两只手按着宣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宣容第一次看到怀憬皱了眉,他这是在哪里?
“怀憬?”宣容喊了他一声。
怀憬见此,出了一口气,却仍担忧的望着他,“你还好吗?”
“我们这是在那里?”宣容有些迷茫。
怀憬松开按着他的手,又走近了一步,怀憬比他高些,旷阔的胸膛挡住了宣容的目光,隔绝了四周的一切,像是拥抱般将他搂在怀中,圈起一方天地,用手轻轻的抚摸他的脊背,宣容感觉他的手心中似乎在运转灵力,慢慢地,慢慢地他终于想起来,这是在凌烟的回忆之境。
宣容一扭头,气息便喷在他脖颈处,奇怪的是,宣容并不拒绝这种亲密,“谢谢你,我没事了。”他在他耳畔轻轻说道。
怀憬的动作僵了一下,却又轻拍了两下后,才收回了双手,转身望向后方。
宣容从他的身侧看去,凌烟像是失了神魂般呆呆地坐在地上,脸上的泪已经干了,而回忆之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晃动,方才重建的残迹又开始不满裂纹。
怀憬回到宣容的身旁,轻声询问:“回去吗?”
宣容凝望着像是被抽取魂魄的凌烟,点点头:“想必这里就是怨念所生之处了,凌烟的心神支撑不了这么多回忆,走吧。”
说完,他便感觉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
白茯苓在凌烟房中焦急的等待,他方才用扶桑石安抚凌烟的心神,但却只维持了极端的时间——凌烟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了,她寻魔气可能真的是因为她同意献魂了。
斜阳从西方探入屋内这里,留下了最后的光影。
他坐立不安,却又不敢贸然打扰怀憬和宣容,只得干等着,直至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沉于低下,终于,随着一阵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他们回来了。
怀憬怀中抱着毫无意识的宣容,眉宇间的阴鹜让白茯苓心里咯噔一响。
“小君这是?”
“噔!噔!噔!凌姑娘?”
白茯苓刚问完,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怀憬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下一秒那里便只剩一片灰烬。
屋外人没等到回音,低声嘟囔:“奇怪啊,怎么这么久都没人?这可怎么办啊?”那人似是又来回走了趟,这才离开。
怀憬抱着宣容,隐了身形,足下一点,便回到了先前的房中,径直走向内室,十分缓慢的将他放在了床榻上,立在床边,一言不发。
床边有一个掌心大的红泥香炉,淡淡的清香从炉顶袅袅升起,像是仙子的披帛。
宣容紧蹙的眉逐渐舒展开,气息也变得绵长。
长夜无月,黑云漫天。
怀憬立在窗边,目视着昏暗不知在想什么。
白茯苓几次想向怀憬询问发生了何事,却在看到他的神情时退缩了,于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屏风后浮起的烟。
怀憬指尖化出一个银色传音蝶,靠近淡色嘴唇,轻声说了句话,灵蝶翅膀扇动,莫入夜色。
待到灵蝶归来,还带回了一个声音,来自沐凡尘,“异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月下只说他前世心结较重,除此以外便没有了啊,而且前世你不是都知道吗?”
怀憬听罢,隔着屏风看向屋内,低语道:“当真只是前世吗?”
——
宣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好的梦,他梦到了少年时和二哥还有魏盈策一同游夏荷宫的后山,似是才下过雨,一路上好闻的草木香萦绕他鼻尖,很是舒服,竟因这久违的愉悦而笑了起来。
“梦见了什么?”宣容睁开眼,便看到了嘴角含笑的怀憬,他好像便是那梦中吹到眼前的一缕春风。
“梦见了一座山。”宣容笑着回答,坐起了身。“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
宣容扶着头,有些内疚地说:“对不起,在幻境中,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不用自责,不是你的错。”怀憬声音很温柔。
宣容看着他的眼睛,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许久后才问:“我还是想再去见见凌姑娘,还有陈盛斐,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开她的心结。”
怀憬没有阻止。
宣容是在院中的紫藤树下看到凌烟的,想必她在回忆之境消失后不久便醒了,静静的仰望着围墙之外。
“凌姑娘?”宣容站在远处,唤了她一声。
凌烟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我想和你谈谈陈盛斐。”
或许是这个名字刺激到了她,凌烟转过身盯着宣容,神色不善:“你不是说找到他了吗?你骗我?”她指的是宣容方才随口编造的谎话。
“抱歉。”宣容诚恳地说。
“没找到,那没有什么好说的。”凌烟的意思很决绝。
“倘若找到了,你想做些什么呢?让他娶你为妻?还是……”宣容顿了一下,“让魔气杀了他的妻子或者他?”他想激怒她。
凌烟和魔气的秘密被撞破,她一下冲到宣容面前,用手揪着宣容的衣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怕死吗?谁告诉你的?”
忽然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宣容的颈处。
宣容对此并不在意,想了想,说:“你告诉你的目的,我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如何?”
“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凌烟的刀贴得更紧了,宣容那处白皙得皮肤被刀刃磨出了一片红印。
“既然我能知道魔气的存在,我就能躲开你手里的匕首,你难道不想知道它为什么一直没来找你吗?”宣容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你杀了它?”
“他不会来了。”宣容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实际是忐忑的——他不知道白茯苓什么时候通知天宫,也不知道这回斩魂殿还能不能来得及时。
凌烟思索片刻,“我找他和你又有何关系?难不成你那日救我是有意而为之?”
宣容无奈,那日他确实没想到所救之人,竟是此次事务折的主角,但他转而一想,若是能借此换得她的一些信任倒也可以:
“正是,它可以帮你的,我也可以。”
凌烟死死盯着宣容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来,“那你想要什么?”
“献魂契。”凡人只能将魂魄献给一人,倘若宣容拿到了她的献魂契,那么日后魔气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得到凌烟完整的魂魄。
两人僵持了片刻,凌烟终于将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双手藏在袍子中,但宣容看到了,方才她拿刀的手,在发抖。
“把他带到我面前来,除去他有关那个女人的所有记忆,做完这些,是魂是魄随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