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因果 ...

  •   宣容推门而入,淡淡的茶香便钻入鼻中,白茯苓手中拿着一盏茶,粉青色茶托是海棠花瓣的形状,见着他轻声问道,“要不要来尝尝?刚沏好。”

      宣容一愣,接了过来,坐在一旁。

      白茯苓走到他身后,攥起小拳头,有节奏的给他捶打肩颈。

      这可把宣容震惊的不小,宣容觉得这样的白茯苓有些……奇怪,好像自他醒来,从前那个咋咋呼呼的白茯苓就换了个人似的,沏茶就罢了,还,还揉肩捏背,这可就……

      “小白?”宣容问。

      “嗯?”白茯苓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力道掌握得很好,但宣容只觉得多一刻他就会多一份不适应。

      “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没有啊。”

      宣容不信,又问:“那你,为什么突然会,会这样对我?”宣容绞尽脑汁只想到一个词“伺候”但又觉得不合适。

      白茯苓想了想说:“因为主人说你是为了救他才晕倒的。”

      “噗——咳!咳!”宣容含在口中的一口茶差点把他呛到。“我?我救他?”

      白茯苓不知从那里找来了一块手帕,递给宣容让他擦擦嘴角,面不改色地说:“是啊,所以我要谢谢你喽。”

      这下宣容可真的做不下去了,这简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怀憬为了什么?

      他有些心虚的看着白茯苓,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但是他一解释,这不就说怀憬说得是假话了吗?他知道白茯苓本就对他心存芥蒂,恐怕不仅不会相信,反倒会觉得他污蔑怀憬,心中犹豫间才发现,怀憬不在屋内。

      “怀憬呢?”

      白茯苓撇了一下嘴,“去找那个叫陈盛斐的人了。”

      宣容心中感激,他方才应下凌烟后便在想,该去何处找陈盛斐,谁知怀憬竟已行动了。

      二人一直在屋中等待了几个时辰,白茯苓歪在椅子上张着嘴呼呼大睡,头顶冒出来了一翠绿的新叶,小小一片,左右摇动煞是可爱。

      宣容看着他莫名开始想怀憬。从他刚飞升那日起,怀憬似乎就一直在若有若无的帮他,然而却没有要一丝一毫的回报,不过宣容也想不出,他一刚飞升的小君身上有什么能让他看重的东西,才华?他自嘲的笑了笑,这东西在天宫几乎人皆有之,法力?仙官的灵力随飞升年限逐渐增加,怀憬根本没必要贪图他身上那微弱的连回忆之境都支撑不了多久的灵力,那还有什么?他目光扫过白茯苓,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他对长得好看的人都这样。”

      宣容忽然一个激灵困意全无,他忽然想到了祝辞,或者说魏盈策。他不愿接受平白无故的好意,因为当他没有能力回馈时,就会由心的愧疚,而他前世最大的心结,便是因为,他曾理所应当的接受魏盈策全部的好意,却无法给他想要的东西,魏盈策想要的,宣容至死都没能给他。

      门外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屋内灯很早就熄灭了,若来人是怀憬,他必不会如此。脚步声在宣容门前停留了片刻,便又逐渐远去,宣容等那人彻底离开才打开了门。门前放着一把油纸伞。

      风穿过客栈,宣容嗅到了泥土的气息,下雨了。

      他伸出手拿起伞,看到了伞下垫着折叠起来的纸,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字迹硬朗秀丽,“愿伞非散,唯避雨尔。”

      民间曾忌讳这类谐音,赠伞意味离别,与赠梨一个道理。宣容看着尚未完全干的墨迹,想到少年敏感的心意,忽然感到恐惧,他害怕前世的经历会在少年的身上再次发生,飞快地折起纸条,用伞整齐压在远处,合上门,手按住心口,长出一口气,抬头便看到一个人影。

      怀憬回来了。

      屋内很暗,怀憬高挺鼻梁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宣容看不清他神情,却莫名地心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怀憬。

      万籁俱寂,雨大了起来,打在窗沿,落到地上,却都挡不住他的心跳声。

      怀憬踩着心跳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身上带着微微的湿气,宣容的心跳得更快了,终于他停在了宣容一步之隔的地方,神色黯然,宣容敏锐的感觉到了他情绪低落。

      “你在怕我吗?”他的声音喑哑,好似有些疲惫。

      宣容垂下眼眸,嘴角扯起一个笑容,“没有,还顺利吗?”

      怀憬没有说话,弯下了腰,宣容看着面前的人影越来越大,直到他平视怀憬的眼睛。

      “顺利,明天就能见到了。”怀憬的呼吸就在他面前,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木香,宣容觉得自己身上都要烧起来了,耳根很烫,他声音有些颤抖。

      “谢谢你,怀……”

      “哗——”雨在那一刹那又大了些。

      “早些休息。”说罢,他一转身从紧闭的窗外一跃而出,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宣容三步并两步冲到窗边,却没抓住他最后的身影。

      “吱呀——”风吹动窗户,发出老旧的声音,院中的紫藤条像樽守护一方的神佛,巍然不动立在雨中。

      “发生什么了?”白茯苓睡眼惺忪的看着窗外呆站着地宣容,问道。

      “你主人回来了,陈盛斐找到了。”

      白茯苓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又把头靠回椅背上闭着眼睛,“哦,那肯定的,我主人是谁嘛!”

      宣容没有接话,许久后才问道:“小白?”

      “嗯?”白茯苓模糊应了一声。

      “怀憬……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白茯苓没有了声音,就在宣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声音不大的说道:“会有啊,不过很少。倒是挺多人觉得主人喜怒无常的,但实际上,主人真正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们又怎么会看得到呢?”

      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继续说道:“能让主人心情不好的事情,一直都只有那几件吧,不过……”说着他看了一眼宣容,想起了从回忆之境里出来时怀憬的表情,最终闭上了嘴,又进入了梦中。

      ——

      宣容第二日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睁开眼便看到在地上睡成“大”字的白茯苓,头顶的小芽不见了,砸吧砸吧嘴,吐出模糊不清的几个字,细细听来,原是在叫“青棠”。

      他起身开门,揉揉了僵硬的腰,在椅子上坐了半晚的感受不太好。

      打开门,是祝辞。

      祝辞有些诅丧的抱着昨晚放在他门前的伞,看见宣容眼底的青黑,担心地问道:“宣容兄昨晚没睡好吗?”

      “啊?还好,还好。”宣容连忙眨巴了一下眼睛,却看到祝辞面露惊讶,盯着自己身后,他猛地想起,祝辞此时是看得见白茯苓的!

      “啊,这个,祝公子,那位是我的……”宣容连忙将门合上了一些,自己卡在门缝里,企图挡住祝辞的视线,脑中迅速闪过一圈亲戚的称呼,说道“是我儿子。”

      “咚——”祝辞手中的油纸伞掉了,他抽着嘴角难以置信的问:“宣,宣容兄已经成亲了吗?”

      宣容尴尬地笑了笑,说“啊,不,他是义子,义子。”

      祝辞长出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拍拍灰抱在怀里,而后不顾宣容的阻挠说要给白茯苓也另安排间房。

      “祝公子找我有事吗?”宣容害怕祝辞再问些什么有关他这个“义子”其他的问题,于是连忙问道。

      祝辞这才想起,有些为难地说:“昨日给你提到过,凌烟请我帮他找他为姓陈的公子,本以为此时恐怕需要个三五年,谁知今早便有包打听来说,找到了,正在六里县。”

      宣容心下了然,这还得多亏了怀憬。

      “一起的还有陈公子的妻子,我将他们一同请到此处,唤来了凌烟,谁知她……她一定要宣容兄你也去。”

      宣容一听,心中咯噔一下,陈盛斐之妻,想必就是那位“商姑娘”,这一见怕是又会激起她心底的怨念,于是准身关门,欲跟随祝辞前去。

      祝辞见到他关门的动作这般利索,试探的问道:“那你的义子……”

      “暂且不必管他。”

      ——

      “倘若你愿意,和我们一同住可好……”

      祝辞安排了一雅间给凌烟和陈盛斐见面,宣容进去的时候,凌烟眼中血红的盯着对面的陈盛斐。几年过去了,陈盛斐虽不复当年风华正茂的书生,却也比当年的青涩多了一份稳重,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锦缎,而是粗布麻衣——想必他为商姑娘赎身又无法科考后,为生计奔波劳累许多,他言辞恳切地说着。

      祝辞带着宣容进入了雅间左侧的一隔间,和他们所在的屋子之有一扇屏风和一道珠帘相隔。
      二人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到这边。

      “我不知你竟会被关押在盛都的大牢,你进去的第一年,我辗转找了许多认识的人,却都因为不敢得罪韩员外不愿意帮我,我那时已身无分文,本想靠科举得个一官半职,谁知……”陈盛斐自嘲一笑。

      “第二年等我攒到了些银两,再找到那狱卒时,他却说你已经……已经不堪刑罚,自尽了。”

      “对不起,我,因为阿羽的缘故,我们离开了莫城,我从没想过你还在世上,还来找我了,凌烟,我能做什么来补偿你吗?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尽我所能地给你。”陈盛斐说到后来情绪有些激动,然而凌烟只死死的盯着他。

      “我问你,你如实回答我。”凌然声音有些颤抖。

      “好。”

      “你当初是因为她和韩秀发生争执的?”

      “是。”

      “那年雨夜,你为什么会在路上遇到我?”

      “……有人传信给我,说韩秀,带人去闹事,要带走阿羽。”

      “所以你是去找她的?”

      陈盛斐点头,望着凌烟,“去的街上,碰巧遇到了你。”

      “碰巧?碰巧!”凌烟重复她的话,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唯余一个空壳。

      “那这袍子,也是给她的?”她指了指自己不离身的缁色外袍。

      陈盛斐细细看了看,才恍然认出。

      “那你先前赠我的那一身衣裳呢?”凌烟又问。

      他说的是在她还是个乞丐时,陈盛斐给她的刚好合身的茶色外衫。

      “我曾赠过阿羽一些衣裳,却被老鸨退回,便搁置在了家中。”

      凌烟整个人靠在扶手上,像是一块破烂的布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那日为何要可怜我?只是因为你的善心吗?”

      陈盛斐避开凌烟的双眼,没有回答。

      这时夏小勺进来,在祝辞边耳语几句,祝辞看了宣容一眼说:“陈盛斐的妻子到了。”

      一声吩咐下去,进来了一位素衣女子,头发简易的用发绳术在脑后,麻布也无法遮挡她窈窕的身段,她先是行了个礼,抬起头时,宣容呼吸一滞。

      商羽与凌烟样貌竟有六分相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