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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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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珣!你个小混账没吃饭是吗,胳膊没力气还是抬不起来?”
“这是你姐姐明日笄礼的礼服,你给我捧高着点,皮紧了是吧,敢落地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闻言,
姒珣筋骨膀一垮,黝黑健躯使劲往上一抬,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无比慎重地捧着一袭大袖长裙礼服,滑稽往前走,
他掀眼觑母亲,边走边小声嘀咕,“有那么多奴婢不用,非要用我。”
他粗手粗脚万一给哪戳个洞呢!
到时候又要骂他!
在一片管弦丝竹声中,姒绒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虚虚实实嘈杂声音。
姒绒睁开眼睛,看着身形雍贵身着华服的妇人,领着一个少年模样的男郎走进来。
她指尖微颤,忍不住起身扑过去抱住她,失声唤道,
“母亲,”
陶秋荻一笑,“怎么几个时辰没见,就这般黏人了。”
“快来瞧瞧,”陶秋荻说,“这是绣庄刚送来的礼服,纹样就是照着你给她们画的图纸剪裁的,看看还有哪不满意,好叫他们尽快改出来。”
“明日,”陶秋荻笑着摸了摸怀中女儿的发,“母亲定要我儿风风光光办完这场及笄礼。”
姒绒一愣,她知道,她及笄礼那日,注定人荒马乱,不会平静。
“阿姐,”姒珣被宽大广袖长裙礼服遮了个严实,声音闷在后面,“你再不来看看,弟弟手就要酸得残废了!”
姒绒闻言一笑,手执长柄团扇,揭开礼服一角,看向被礼服遮挡得严严实实,还是少年模样的男郎,抑制不住欢喜,唤他,
“珣弟!”
姒珣丈二摸不着头脑,黝黑俊俏的脸上闷闷“嗯?”了一声。
姒绒两步上前,连衣带人一起抱在怀里,眼中热意汹涌,怕一切都是梦中虚镜,忍不住又唤了他一声,
“珣弟!”
姒珣捧着一袭快曳地长裙,被人抱在怀里也看不真切,姐姐许久没这么感情充沛地抱过他了。
他受宠若惊感受了会,忽虎头虎脑冒出一句,
“怎么觉着姐姐胖了不少,”
他嘀咕,“是不是吃多了。”
空气瞬间一凝。
恰巧陶秋荻将衣裳接过去,姒珣两手空空,他神情认真朝两边比划一下,
没眼色又嘣出一句,“脸也圆润。”
姒绒满腔热涌戛然而止,
望着他用两指,在空气里比划出一个盆大的洞,
盆大的洞…
姒绒闭眼,缓缓平复心情,半晌,她面不改色将少年搡到一边,微微一笑。
“你大字练得怎么样了?”姒绒问,“每日一百个大字抄完了?”
姒珣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回话,那边又紧接着道,
“抄完了没关系,”
“将论语四书五经在挨个抄一遍,抄完了来阿姐房里,阿姐亲自教导你。”
姒珣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堆大字砸蒙了,瞠大眼,仰天嚎叫一嗓子,转头殷殷去寻陶秋荻,眼中盼盼拽她,
“母亲!”救救儿啊!
陶秋荻扯掉那只狗皮膏药的手,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淡定自若摆弄女儿明日及笄的礼服,充耳不闻,全作没听见,
自家儿自家清楚,姒珣什么样她心里十分有数。
她不太想管这讨债鬼。
姒绒轻摇团扇,斜椅廊柱,看着少年郎抓耳挠腮急得上下窜动,笑而不语。
她并非说笑,珣弟于武方面确实天资卓越,甚至达到许多人望尘莫及,都难以追赶的高度。
但老天给你开一扇门,必定会给你关一扇窗,姒珣文韬武略四个字,除却武,样样掉尾灯。
胸无点墨,字如狗爬,形如鸡划。
总之非要总结一个字,那就是:蠢。
姒珣四处求助无果,痛苦闭眼,用壮士断腕的勇气,大声反抗道,“我不……”
“不……不好了!”
“夫人!小郎君不…不好了!”
姒珣气得一笑,他好容易鼓起割头断腕反抗揭竿恶势力的勇气,被他这尖嗓子一搅,
散得干干净净。
再说,
“小郎君怎么不好了,”姒珣两步跨过去提起他,“小郎君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怎么就不好了!”
“不…不是!”
“外头来报,贺…贺家堡把咱们粮给抢了!”
姒绒一愣。
慢慢凝起笑,手中团扇滞在空中,此时此刻,她才有了些真实感,这一切不是虚幻梦境。
她确确实实回到了六年前,她及笄礼的前一日。
“珣弟,”姒绒缓过神,平静说,“点人随我走。”
贺家堡论起来,要比雒城贫瘠,且不止一星半点,南境都属长安辖下,常年战乱,叛军作乱,流寇当道。
贺家堡城主无作无为,再遇饥荒,百姓大都填不饱肚子,往日劫掠一些小物什,姒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有纵容,总不能真让贺家堡的人饿死。
但这次与往日不同,那是粮,雒城同样需要的粮,时年灾荒,粮产不丰,前世就是这时候,贺家堡劫了雒城救济粮,半路设伏,等珣弟摆平一群拦路流寇。
匆匆赶到贺家堡时,已经人去楼空,无凭无据,遍地寻不到一粒米粮,雒城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父亲只得又花大价钱去别处粮仓进米,各州府道粮官贪腐,听得是往边陲小地方向运的,都会故意抬高两成米价。
姒绒当时不曾说过什么,客客气气给了钱,回头就将各地雒城商号货物抬高四成。
黑吃黑的伎俩,谁又不会使些下作手段。
这些暂且不提,贺家堡劫走的这批粮,惹出不少麻烦。
父兄今晚才能赶回城内,现下只能她和珣弟冒这个头。
姒绒提裙往外走。
“姝姝。”
姝姝——是她的乳名。
“你弟弟去解决就行了,”母亲皱眉唤她,“你留下来。”
“放心母亲,我很快就回来。”姒绒头也不回往外走。
陶秋荻见唤不回她,就冲姒珣扯嗓子喊,“小混账!把你姐姐护好了!”
“得嘞。”
姒珣胯刀去点人,一路疾驰,行至一方岔路,姒绒忽道,“改道。”
“从这条小路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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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庶单腿撑在粮车,
斜眼监工,见一群大男人磨磨蹭蹭,他皱眉朝地上啐了口,紧了紧手上鞭子,两步跨上去,用力一甩,
“快着点,没吃饭怎么着。”
“没…没力气了。”
“没力气,我看你哪没力气了。”王庶扯过那人头发,将他一把摁进旁边土堆里,甩鞭而下,
那人蜷缩弯地,哆嗦着朝旁躲了躲,周遭人群握紧拳,却无人敢上前。
“不是没力气了?”王庶大怒,“我让你躲,我看你往哪躲。”
一鞭子挥起,就要抽打那人身上。
忽地,一把刀横空穿过,将他鞭子截成两段,鞭子应声而落,滚滚掉在地上,
“谁,”王庶心头火起,转身怒喝,“哪个小瘪犊子敢……”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道身影摁进土堆里,吃了一嘴沙,紧接着,他头发被薅起来,那人笑着,
“连我雒城救济粮都敢抢,你胆子不小。”
王庶仰起面,看清那人脸,心唬一跳,他皱眉,半路明明安排了人劫道。
他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息,眼珠急速转一圈,抬头换了副谄媚笑脸,
“爷,别…别打,小的不知这是雒城救济粮,要是知道,就是给小的八尺厚的豹子胆,小的也不敢抢您的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庶惨叫出声,姒珣踩在他手上,狠狠碾了一圈。
他冷笑,“不知道?”姒珣两指轻轻拍了下粮车上的标印,敲得梆-梆作响,
“这么大个雒城粮号,你瞧不见?”
“长一双狗眼就为了打家劫道恃强凌弱的是吗?”
“珣弟。”姒绒出声。
姒珣“诶”一句应声,拖着王庶死狗一样,匐趴在地上的身子,用力往前拽了拽。
她拿帕子捂着口鼻,上前两步,低头看惨叫的王庶,问,
“你背后主子是谁。”
王庶继续惨叫
“没…没谁,真没谁,”他喘息说道,“世道不好,时年灾荒,家家吃不饱饭,实在是饿的受不了才劫粮,”
“我没骗人,”他着急向前爬了两步,指着远处一群人,“不信您问他们,都是吃不饱饭才铤而走险劫这一遭的。”
“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就饶了小的们这一回吧。”
姒绒没说话,
扫过远处一道道躲避她视线,愧疚不敢看她,被风霜沟壑磨平棱角的浑浊眼。
“我不管你背后是谁,”姒绒说,“回去告诉他。”
“日后这条来往官商两道,但凡有人再敢劫走雒城一车货,一袋谷,一粒粮,”
姒绒弯身,“雒城都绝不会再这样轻易善罢甘休。”
“劫者必究,”
“懂了吗?”
“听…听懂了。”王庶埋首在地,磕磕巴巴回道,
等人都走了,王庶拍了拍裤脚的土灰,皱眉站起来,姒家人比他预计来的要早太多,王庶唤来一人,冷声道,
“去查查怎么回事。”
十尺开外,城墙阴影处,
站了两道纤挑身影。
芙蓉秀脸的姑娘满脸怒容,见远处情况不对,正待冲出去,却被旁边人拦住手腕。
“阿姐,他们要将粮抢走了!”
好容易到手的粮,没捂热就倒手换两回主了。
“此事到此为止。”
“蔓儿,”贺莲馨转过头,缓缓道,
“无论你还是我,都不能出这个面,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今日是出来采买胭脂,你什么都不知道,懂了吗。”
么叽,按爪~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