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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姒绒一夜未睡,长发披散床面,她蜷缩塌间,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静静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姜奴的唤声。

      姒绒轻轻嗯了声,姜奴端着水盆进来,为她净面。

      “阿奴,”她说,“一切都会好的,对吧。”
      姜奴张了张嘴,“会的。”

      姒绒开心起来,“一定会的。”

      她平复不安心情,开始起身穿衣,接来姜奴递过篦梳,一下下梳着柔软的发。

      望着奁镜里那张美人靥,姒绒浅浅笑起来。

      今日疾风,她拢起披风,摸着袖子里的那柄冰凉匕首,将自己遮挡得严实些。

      她掀帐出去,不妨撞见一人,面白唇红,颌骨狰狞,他微微敛头,看向她时,像极恶鬼。

      姒绒心头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让我带你走。”
      “六年前,”他转动眼珠,翕动唇骨,“谢你一车粮恩。”

      闻此,姒绒难掩震惊,愧疚却瞬间涌上心头,她没想到廖焏还记得那一车粮恩,毕竟那是连她都羞于耻口的一车粮。

      她那日提起六年前,只不过是想提醒廖焏边隘还有个名为雒郡的城。

      却不防他还记得。

      “指挥大人,”姒绒苦笑,捏紧袖中匕首,上前两步,“可否帮我带句话给王君,”

      她将那柄匕首递给方寅,轻声说了几句话。

      风乱遮人眼,姒绒戴上兜帽,看着方寅抿唇,漆黑瞳仁僵硬转动,困惑盯着她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拿起那把匕首,转身离开。

      姒绒望着方寅渐行渐远的身影,立在原地站了好久。

      风势渐大,将她黑发吹扬而起,姒绒抬脚前行,去赴吕公瑾的约。

      吕公瑾立在城头之上,俯眺远方,轻笑出声。

      数年隐忍,连年征伐,让他在那个吞人血骨头的长安城站稳脚跟,成就今日南吕北廖的鼎足之势。

      没人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付诸多少屈辱努力,堆踩多少死尸骸骨,才走到这一步。

      如今垂首,江山社稷尽在脚下,如他探中囊物,唾手可得。

      一步,只差一步,他便能问鼎。

      一步之遥。

      吕公瑾阖眸,
      可惜,还要再忍一忍。

      沈斌汉虽拥兵自重,表面奉他为尊,狼子野心,家臣乱权,但明面上,还越不过他主子,想登尊位难如登天,他只是做着不切实际的天子梦,像只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他忌惮的一直是廖焏那只疯狗,没了人性的疯狗咬人,能咬得你鲜血淋漓连块渣骨都不剩,暂且还不能招惹他,
      最起码,他不能操之过急。

      一步之遥,亦需徐徐图之。

      他犹自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摇曳响动。

      吕公瑾转身,朝来人温情一笑。

      **

      姜奴穿着嵬卒军兵服,避开众人,来到吕公瑾粮草大垛前。

      她朝城头望一眼,闭眼,屏息许久,颤抖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扔进粮草垛,

      过了三息,她睁眼顷刻变得惊怒,脚步坚毅,粗声大喝,“兖州军放火烧营啦!”

      “兖州军放火烧营啦!”
      “来人——!”
      “救火,快救火——!”

      粮草垛里有她昨夜洒得桐油,火折子扔进去,借风势顷刻蔓延,火光冲天,营里兵荒马乱。

      姜奴趁乱,渐渐隐没人群,朝相反方向拚命奔去,直至跑到一处荒芜人地,丢下盔甲那一刻,她泪水决堤。

      记忆如潮涌回笼,
      那日马车之上,贵女拉着她的手,唤她,“阿奴,”
      “接下来,你要听好……”

      “我要你替我回一趟边隘,让六万英魂,入土为安。”
      “他们不能埋于长岭,不能葬于白琊,他们得回雒城,得回家。”

      “他们轰轰烈烈走这人世间一趟,死时不能连个长眠碑都没有。”

      “阿奴,”姒绒摸着姜奴泪湿的眉眼,“你要记得,”

      “每年重阳,要有他们一杯酒,一盏回家的灯……”她一顿,艰涩轻声道,“别让他们在夜里迷了路,”

      “贵女,”姜奴已经泣不成声。

      姒绒朝姜奴宽慰一笑,轻轻拍打着她肩头,嘴里哼着一首故鄉童谣,
      “谁人不识英雄梦,战衣艳,鼓声鸣,少年志在铁马踏九州……”

      **

      吕公瑾晃神看了她半晌,
      半晌回过神,朝她温情一笑,引她站到身前,不逾矩不逾礼,举手投足尽显君子风度。

      他温声解释许多,谈笑自若间,抚慰她伤情,他指尖一抬,指向远处,让她看万里山河,无疆广袤。

      吕公瑾盛名在外,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而城楼之下,是他的雄心壮志,是他阔疆征伐恢宏版图,姒绒俯首入眼,
      却是疮痍满目。

      身前是民生凋敝,身后是蝗灾泛滥。

      只有罪孽背身的廖焏,在乎这些黎庶生死。

      只有廖焏。

      魏敕之后,为何国朝暴-乱动荡,帝号频繁更迭,国祚气短运促,就是这些狼子野心冒天下大不韪,硬要坐那九五尊为,
      这样得来的问鼎怎么会稳,怎么会服,
      世家弄权,奸佞当道,叛军作乱,百姓民不聊生,雒人居无定所。

      恶因种下恶果。

      为保下城邑,长兄战死,
      阿弟受无数冷箭穿心,

      父亲自刎城门。

      她怎么舍得,让父亲几十年努力付之一炬。

      姒绒闭眼,

      君子如墨,民心所向又如何,她偏要堵上悠悠众口,给廖焏一个正统,她偏要逆天而行,将那骂名满身,白甲沾染血污的男人,名正言顺,登上尊为,坐稳大梁江山。

      “这怎么是好。”她轻声说,

      姒绒缓缓走进,凑在他耳畔,低低笑着,
      “沈将军许我贵妃,换你赴黄泉。”

      话落,三枚银针,无声无息,在吕公瑾难以置信目光下,刺入他胸膛。

      吕公瑾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左臂用力将她挥开,几乎一瞬间,守卫就将刀插入她腹间。

      姒绒失去平衡,跌入城下。

      廖焏手上咬痕隐隐发烫,
      觉察不对,赶到城墙时,那截蘆灰束带在空中拂起一片流痕,只看到吕公瑾满身是血,被拥倒在地。

      一切都晚了。

      远处火光冲天,
      电光闪石间,

      姒绒脑子里想的是来日海清河晏,可千万不要再有战事啊。

      她也曾是天间明月,被人捧成至宝,看过璀璨星河,受过人间冷暖。

      身体急速坠落,
      风声簌簌,

      她放佛看到湛湛蓝空里,
      父兄母弟朝她伸出手,温柔轻声唤着一声声姝儿,姒绒突然不再害怕,开心笑起来,在她要不顾一切,奋力奔向他们那一刻,

      一切仿佛被定格,
      姒绒失重,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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