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24、异变骤生

　　烟雨连绵，离无头村两百里外有一座藏于大山中的兰溪寺，这庙将外墙涂成红色，在这绿水青山映出一点突兀的红。沈颂此时就站在这寺庙十几丈外，还未靠近，便已经闻到淡淡的禅香味，听到阵阵钟声，让他心神一晃。
　　狐女走到他身旁，抬头往上看，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阶往上走一刻钟，便是那寺庙的入口。
　　“走吗？”
　　“嗯。”

　　今天沈颂起得很早，从房间里出来后恰巧在长廊上见到狐女，对方似乎急着要出门，撞见他后问要不要一起去，沈颂刚巧没什么事，没太犹豫就答应了，两人在一个时辰后来到兰溪寺。
　　“你真要来这儿偷夜明珠？“两人站在寺庙前，沈颂问。
　　“嗯....”狐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佛门重地，她一只鬼来这儿确实不好，“你不是替唐采和鬼市老板签了契约，要在三日内拿到夜明珠吗？我们昨天去皇宫偷了两颗，唐采当即就送去鬼市了，但没想到居然是假的，老板将他扣下，要我们在今早子夜前补上真的，要不然就....”
　　她没说下去，但沈颂也点点头，“你怎么知道这寺里有夜明珠？”
　　“那老板是这样说的，”狐女说着，抬头看了眼面前古朴庄严的寺庙，还是有些不安，忍不住问，“大人呢？他不是和你形影不离的吗.....”
　　“他昨晚说自己有急事，离开了。”
　　“哦.....”狐女小声应了句，虽然觉得有大人在的话会更好，但既然沈颂提到昨晚，“那场大雪是大人下的吗？”
　　“是。”
　　“你觉得怎样？”
　　“如果下的是银子，会更好，”沈颂不咸不淡地扔下句话，大步踏入寺庙。

　　狐女对他这话哭笑不得，瞟了瞟四周，掩去身上的妖气化作一只小狐狸，跳到他肩上，和沈颂来到一座位于兰溪寺最深处的宝殿。
　　此殿很小，却也灯火通明，五六个僧人拿着扫把在院子里低头清理落叶。
　　一路走来，沈颂都没见到几个僧人，就连是位于正中央的大雄宝殿，也仅仅只见到一个僧人路过。他抬头望了眼那小殿上方，没有写名字，且明明外观朴素，却很受僧人们重视。
　　这是为何？

　　沈颂偏头望向肩上的狐狸，“确定是在那里面吗？”
　　“对，”狐女低声道，“待会儿你进去后牵扯住这些和尚，我溜进去将夜明珠拿到，顺利的话大概一刻钟就出来，可以吗？”
　　“可以，“沈颂踏入那座无名宝殿的前院，向一个扫地僧走去，脸上作出个温顺无害的表情，“你好，我好像迷路了，敢问这里是......”
　　对方诧异回头，“施主怎么会到这里来？这是我们一位高僧圆寂的地方，外人不可进入。”
　　“实在抱歉，能冒昧问一句是哪位高僧吗？”沈颂感觉肩上一轻，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前方，一身红毛的狐狸轻盈落地，迅速跑向那座小庙——还好，门是打开的。
　　“是我们的道释高僧，在三日前圆寂，”僧人边说边将沈颂引向出口，但沈颂不想这么快出去，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怪异的举动让对面僧人心生怀疑，探究地望过来，“施主真的是迷路才闯进来的吗？”
　　“确实是....怎么了？”
　　僧人上下打量他一会儿，确定是凡人后向前一步，低声道，“请施主原谅小僧刚才的无礼，实在是近日来很多小妖闯进庙里，给我们带来很大困扰。”
　　“为何会闯进来？”
　　“是这样，在道释高僧圆寂后我们烧毁了他的骨身，在灰烬中找出一枚舍利子。虽然很多高僧在被火化后都会出现舍利子，但附近十里内的小妖不知怎的，竟都觉得只要吃下我们庙中这枚舍利子，就会法术增长千年，有机会成仙。”
　　“为何要和我说这些？”沈颂听到他的话，心思微微一动，问。
　　僧人笑了笑，“因为从看到施主第一眼开始，小僧就觉得施主和我佛有缘，且佛根很深。”

　　狐女钻进庙里，抬头便见正中央立了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蹿上去一看，鲜花簇拥下放着件陈旧的金色袈裟。而在木箱子左右两侧，有两个约莫一人半高的木柱子，上方吊着个精致的方盒，里头放的正是她要找的夜明珠！
　　——原来她真的没猜错，这庙堂里的光确实来自夜明珠。
　　不过一间小小的破旧庙宇，拿夜明珠来照明也太暴敛天物了。
　　狐女没多想，落到地上化成人身，打算去拿那两枚珠子，却忽然停下动作，极缓极缓地转过头，望向外面。

　　沈颂站在院子里，听到僧人那样说后感到有些吃惊，自己无情无欲，或许还真适合当和尚。不过转念就想，做和尚还得慈悲为怀，又笑了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估摸着狐女快要出来，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头顶上的雨却停了。
　　沈颂心里“咯噔”一下——最近都和封九待在一起，见过许多非比寻常的事，因而任何一点异变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一阵骤风从东南面刮来，院中落叶在眨眼间不见，黑云聚集在兰溪寺上方，轰轰雷声由远而近地响起，像是在预告般，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在一点点靠近。
　　院子里的僧人眼神微微一变，停下动作望向东南面的天。
　　气氛压抑得近乎诡异，沈颂面前的扫地僧忽然开口，“施主，记得我说最近经常有小妖来本寺，想抢舍利子吗？”

　　天上下起倾盆大雨。
　　沈颂被风吹得向后急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后本能地想抬头看一眼上方，却见一把伞出现在头顶，一个沉稳的声音同时从身旁传来——“别看。”
　　僧人撑着黑色的伞，表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向旁边地面。只见从天上落下的雨竟是血红色，像火团似的落到泥地上，烫下一个个手掌大的浅坑。
　　这是.....
　　沈颂微微愣住。
　　僧人将那把伞塞到他手里，认真道，“施主，您先到殿里躲一躲，这次来的妖物非同小可，小僧不希望您因此受伤。”
　　“好.....”沈颂怔了怔，快步向那座无名小殿走去，余光瞥见院子里所有的僧人都绷紧后背，凝神静听着周遭动静。而很快，所有人都听到了鬼哭狼嚎的怪叫，一声比一声重，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沈颂万万没想到陪狐女来兰溪寺还会碰到这种事，他加快步子往那座木门大开的宝殿奔去，血红色的雨水积聚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烫红了他的脚底。
　　耳旁尖锐的怪声愈发震耳欲聋，宛如已经到了跟前，就在他耳边！
　　还剩半丈，沈颂眼见着自己就要进去，却听到“砰”一声巨响，宝殿的门被外力关上。
　　他瞳孔骤缩，停在殿前，在那刻见到有个东西从里跃出，撞入他怀里。

　　“嘶”一声痛楚，沈颂将那东西抱住，低头望去，原来是一只狐狸。
　　“疼死我了....”狐女在里头感受到危险的来临，想起沈颂此时还在外面，但她清楚这宝殿被这么多僧人守护，肯定非同小可，说不定可以帮她抵过一劫。现在若是出去找沈颂，恐怕没时间再回到殿里。
　　狐女很纠结，见到站在沈颂旁边的扫地僧人将他护住，心想或许对方可以保全沈颂，但.....
　　万一不可以呢？
　　她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在那木门即将被关上那刻还是选择离开宝殿，去找那个特地陪她过来，却又无一用处的凡人房东。

　　只是......无处可躲的雨水落下来，在她身上不留情面地烙下两个铜钱大的印子。
　　灼烧感宛如刺骨削肉般袭来，疼得狐女眼泪都快出来，爪子抓着沈颂胸口的衣服，体温高得异常。沈颂撑着黑伞和她站在房檐下，抬头望着聚集在兰溪寺上方的黑雾，低声问，“来的是什么妖物？”
　　狐女被他护在怀里，缓了一会儿才道，“是勾陈。”

　　天地在此时黯然失色，只剩下极致的黑与红，“不详”二字在沈颂心底沉沉落下。骤雨狂风中，那团黑雾渐渐散去，藏在里头的凶兽出现在兰溪寺众人眼前。
　　它长得有点像画本子里的龙，身型巨大全身血红，却没有尾巴，两只角像鹿似的又长又尖，身上长满长短不一的倒刺，密集得让人作呕，最长的有它身体那么长，仿佛可以刺穿一切。
　　它低头望着底下沉默不语的凡人们，眼里俱是疯狂又诡秘的光，宛如是看到餐桌上非常美味的食物，咧开嘴巴。

　　不知怎的，沈颂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对上了那只凶兽的视线——对方在看到他后明显兴奋起来，身上的倒刺微微往上竖起，让他顿时感到不安，转眼望向院子里的僧人，手指上的红线在不自觉地收紧。

　　狐女道，“勾陈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在凡间它也有别的名字，叫麒麟。”
　　沈颂问，“麒麟不是一只仁兽吗？”
　　“那是很久之前，传闻它在千年前曾犯了错，被囚禁在阴间万丈深渊中，受尽刑天的折磨。”
　　狐女忽然抬头望向沈颂，对方抱着她的手微微一颤——昨夜封九离开，会和这勾陈有关吗？若真是如此......
　　沈颂抬手抚上缠绕于右手的那根红线，鬼神大人可得快些赶来。

　　院子里，一名僧人将持于右手的扫帚往上一抛，扯下其中一根枯树枝，在空中化作万千冰刃，往勾陈那处打去。
　　勾陈轻蔑一笑，吐出四字，“不自量力，”抬起爪子就想将那些微不足道的冰刃踩碎。
　　然而在那一刻，冰刃们却忽然不见，变成一滩紫黑色的粘稠液体。勾陈微微睁大眼——就见那些液体像活了似的浮起来，从勾陈面前速速往四周展开，宛如一张看得见的大网般想将它裹住。
　　勾陈身上的一根倒刺自动从里脱落，宛如根针似的将那张大网刺破，但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被刺破后大网顺势落到勾陈身上，仿佛具有黏性般死死粘住它，迅速化为乌有。

　　这时，沈颂听到一声低吼——

　　像有千万根针扎进身体里，穿过那些数不清的倒刺，落到勾陈结实的皮肉上。它疼得低吼出声——一只爪子重重往下一踩，底下众人同时蹲下身，头顶顿时像被火碾过般感到灼热。
　　趁着这空档，勾陈化身成人，以一个瘦长的人形站到院子里，他浑身都在滴血，宛如刚刚从血池里爬出来般，头部除了两只黑窟窿似的大眼睛外没有其余任何五官，甚至连头发都没有，脑袋又长又圆，身体瘦得畸形，两只手又长又细，树枝似的左右晃荡，看起来怪异至极。
　　“你们胆敢向我动手！”他暴喝一声，从天上引下数道雷电，身形极快地扑向众人。

　　*****
　　火红色的天雷击打在院子里，沈颂看不清它的动作，却也闻到了类似烧焦的味道。他转头望向僧人——每个人手里的扫帚都在此时变成各式武器，且千变万化。
　　有一个僧人看似拿的是一柄锤子，转眼就成了一把大刀，被勾陈砍断后，又变作一条鞭子，将它捆住。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勾陈竟一时没挣脱开，其余僧人见此空档一轰而上，一名持剑的僧人来到勾陈正前方，吸引住他的全部注意力，另一名僧人则手执木鱼悄悄绕到他的后方，飞身跃起，想要狠狠击向勾陈的头部——

　　一双细长的眼睛却忽然从他光滑的后脑勺里长出来。
　　纯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僧人的样子，眼神像淬了毒般让他骤然愣住，高高抬起的手松开，木鱼“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伴随一声嘶声裂肺的吼叫。
　　“啊——！”他跌落在地上。
　　而背对着他的勾陈，却无声地露出一个邪恶、阴冷而幸灾乐祸的笑。

　　杀戮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