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大人别爱我》蔡姐

23、相思梦魂

　　“其实大婚那夜，少爷有去过张家，”明兰全身发抖，心里的罪孽压得她喘不上气，边哭边大口呼吸。
　　长思那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他长期被虐打，又拒绝进食，瘦得像张纸似的，头发大片掉落，憔悴得不像人形。温夫人似是故意刺激他，将门打开，说要放他去张家，让他去一眼那个负心汉今夜是何等风光。
　　长思在房中呆坐两个时辰，先是崩溃地将房中所有东西砸碎，赤脚踩在碎片上，落下一个个血脚印，再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很长一段时间，又哭又笑，回忆起之前和楚延玉在一起的时光。
　　“明兰.....”他眼神晃散，捡起一块瓷片，往手臂上划了一道，仿佛这样身上的痛就会代替掉心里那些沉闷的痛楚，唤了句。
　　明兰走进来，见到一团糟的房间，以及坐在地上那个双目呆滞的人，慌忙过去将他扶起，却听到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带我去张家吧......”

　　那夜新郎骑着马，丰神俊朗一身红衣，在众人的欢呼中来到张家前，那大红轿子就停在门口，新郎翻身下马，温柔地敲了敲轿子一端，一只纤纤玉手便掀开红布，被他稳稳握住，将新娘从轿子里牵出来。
　　多么般配的一对佳人。
　　周遭皆是称赞。
　　温长思就站在那条街上，只离他们五丈远，将这美好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当真想娶她.....

　　“阿思，过几年等我攒够了钱，就带你离开，好不好？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你不用再被囚禁。”
　　“好啊，哎呀....其实我娘这样也是有苦衷的，在我两岁那年我爹喜欢上别的女人，将她与我抛弃。自此后我娘就不再相信男人，又很怕我会像我爹那样离开她，所以才会把我看得很严。”
　　“可她不是也接受不了我们吗？”
　　“嗯.....之后再说吧。”

　　“恭喜楚公子娶得一位贤妻。”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你会像我爹那样离开吗？万一以后....”
　　“不会的，我绝不会负你。阿思，要是以后我做错事，你就再也不要理我，也不要回头，好不好？”
　　“不要，我才舍不得，我这么喜欢你，要黏你一辈子。”
　　“那我们说好了，一辈子都不分离。”

　　所有回忆在这刻轰然碎掉，变成一把把刀子，插向那颗还在不断挣扎的心脏——令它不再跳动。
　　长思回到房中，明兰守在门口，却也不敢进去，忽然听到”咯哒“一声轻响，试探性地唤了句“少爷？”
　　“没事....别进来.....”

　　再后来，就只看到吊死在房中的温家少爷。
　　绣花血衣，穿得像极了今晚要去成亲的人。

　　明兰永远不会忘记少爷惨死在房里的那一幕，心中积压许久的愧疚和懊恼说出来，她像背了一块重石跑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卸掉，摔坐在地上。
　　“少夫人....”她扯住沈颂的裤脚，“....您能让少爷原谅我吗？”

　　“阿思，你能原谅我，出来见我一面吗？”
　　乱葬岗上，楚延玉跪了已有一个时辰，膝盖通红，双腿发麻，却也赎罪似的望向这无边漆黑，哀求出声。
　　长思沉默地站在他身旁，忽然眨下一颗泪。
　　似是命中注定般，正正好落在楚延玉的手臂上，融合流出来的血，滴到地上。跪着的人怔了一瞬，茫然望着自己的手臂——他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阿思？是你吗？！”楚延玉眨眨眼，意识到这点后狂喜，双腿用力想要站起来，却也麻得”扑通”一下坐在地上，他边四处张望边不断呼唤，“是你吗？你出来！阿思，只要你出来，我怎样都可以！”
　　楚延玉疯了似的大叫，半晌后又拿起那盏灯四处寻找。长思就站在他旁边，时不时被他穿过身体，抬眸望着对方，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

　　——是个白玉瓶子，鸡蛋那么小，里头似装了些水。
　　“原来都是误会，你没有负我，”他望着那个瓶子，一阵风吹过，刺骨寒冷，吹散了他最后那句轻叹。
　　“可惜都回不去了。”

　　温家院子中，沈颂听完明兰的话，让她先回去休息，那些他会转告给长思。然而才转头望向封九，要让对方带自己找长思。只是还没开口，便听到他说，“那天我们去阴间，孟婆其实有将一个小瓶子给了缢鬼。”
　　“什么？”沈颂惊讶，脱口而出。
　　就见封九不轻不重地道，“里头装的是孟婆汤。”

　　长思走出乱葬岗，站在光亮处回过头，最后看了眼还在不断寻找自己的人，打开瓶子饮尽里头的水。
　　“对不起，我要忘记你了。”

　　******
　　所有痛彻心扉的前尘往事都在这刻烟消云孙，一碗孟婆汤，将那些曾牵绊住长思一辈子的情爱，全数抹掉。“啪”一声脆响下白玉瓶子摔在地上，缢鬼站在月光下的田间小路上，看到那个从乱葬岗里出来、向他走来的凡人。

　　沈颂听到封九的话后问，“他是会将所有事都忘记吗？”
　　“对，包括你我，”封九说到这儿，眉眼忍不住弯起。
　　“我们得去找他，”可惜沈颂下一句就让他沉下脸，对方迈开步子，语速极快地道，”长思会沦落为孤魂野鬼，我们....”
　　“为什么就非得去找他？”封九骤然打断，眉目狰狞一瞬，忽然爆发出一种积聚已久的怒气。
　　“有什么不对吗？“沈颂不明所以，又补充道，“你可以不和我一起，我自己去也可以。”
　　”他们在乱葬岗，那儿这么黑，你一个人怎么可以？”封九牵上他的手，强忍下心中烦躁，克制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沈颂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却也躲开他的手，走出院子。

　　两人在刹那间来到乱葬岗，走上那条田间小路，在五丈外见到那只缢鬼。
　　“先别过去，”沈颂当下就要走过去，被封九拉住，他侧目望去，看到封九抬起右手，在半空中对着乱葬岗那个的方向抓了抓，一团黑雾被他揪出来，凝成一条长布，飞到楚延玉身前，宛如活了似的缠上了他的双目。

　　“阿思？”于是那个凡人见到了站于身前的缢鬼。
　　他浑身一震，睁大双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身体往前倾，不敢呼吸地唤了句。见长思转过头来后与他四目对视——当真是他！
　　楚延玉张开双臂，欣喜若狂地向他扑来。
　　“阿、阿思！你终于来.....”这话戛然而止，缢鬼侧过身，往旁边一退，冷漠又克制地问，“你是谁？”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楚延玉僵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请你自重，”缢鬼不悦地皱起眉，不知怎的他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就感到愤怒，好像这人曾做过一些不可原谅的事，当即转身想要走开。
　　楚延玉心头一慌，被他的反应刺到，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伸手要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眼睛忽然传来剧痛，疼得他睁不开眼。
　　”不....不....阿思....你别走......”他像盲头苍蝇似的往前乱撞，伸出手四处摸着，却什么都摸不到。

　　缢鬼嫌恶地瞥了眼身后临近疯癫的人，加快步子，很快见到站在前方的两人。
　　“沈颂？”他惊讶地叫了声，立刻笑起来。
　　封九眼皮一跳，眉头顿时皱起，不可能，这缢鬼怎么会还记得沈颂。
　　缢鬼来到沈颂面前，伸手想去拉他，却扑了个空，见到自己的手穿过对方身体后愣住，茫然地“嗯？”了一声。
　　沈颂问，“长思，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名字是‘长思’吗？”听到他说话，缢鬼抬起头，清亮的双眸与他对视。
　　“嗯，你姓温，现在和我住一起，”沈颂的声音很柔和，耐心道。
　　封九的脸又沉下一些，脖子上青筋暴起，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却也抬手牵住了沈颂的右手。
　　“长思，除了我之外你还记得些什么？”沈颂问。
　　“没有了，”缢鬼沉默一小会儿，有些委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你已经死了，还喝下孟婆汤，”封九挑明道。
　　“为什么会死了？”长思一惊，追问。
　　“因为有些人让你感到不开心。”
　　“是谁？”
　　“你要记起来吗？”封九长眉挑起，忽然翘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下，“我可以帮你。”
　　“不要，我为什么要记住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人，”长思皱起眉，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回去吧，已经很晚了，”不远处的楚延玉还在不断找人，沈颂看向长思，柔声道。
　　“好....”长思眨眨眼，走到他身边，路上一直在不停地问沈颂各种问题，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好奇，沈颂有问必答，和他在两刻钟后回到温宅。
　　“你的房间在这儿，”他将长思领到房前，打开房门，为他燃了盏灯。
　　“好，”长思乖乖点头，又问，“我可以和你住一间房吗？”
　　“不可以，沈颂和我住一起，”封九抿起嘴唇，表情严肃地替沈颂拒绝。
　　“你是？”
　　“封九。”
　　长思点点头，认真记下他的名字，转身走进房间。

　　沈颂为他关上门，想起今晚在昆仑镜中看到那些往事——好端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少爷沾染上红尘，被逼到要自尽，痛苦到得喝孟婆汤来自救。他忽然长叹一口气，低头站在门前久久不动。
　　长思生前受尽所有苦难，被心中所牵挂的人虐得体无完肤，喝下孟婆汤后虽然已经站在生死外，与红尘挨不着边，但却也孤零零的、在要这世间漂泊漫长岁月。
　　沈颂动了恻隐之心，伸出手，要去抓住那一个可怜孤独的缢鬼。

　　“怎么了？”封九眼皮一跳，轻声细语地问。
　　“没有，”沈颂敷衍地应了句，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却在一瞬间后呆住——

　　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从苍莽天色里落下，给这片大地添上一点纯净的白。
　　封九拉着他走到后院，唇角扬起，先前堆积在眼底的烦躁不安一点点褪去，换上万千柔情。
　　“现在才十一月初，这么快就下雪了吗？”沈颂抬手接住一片雪花，侧头看向旁边的人，见对方在笑，忽然福至心灵，“封九你.....”

　　他很少会叫封九的名字，一般只冷淡地看对方一眼，鬼神大人便自动自觉缠上来，陪伴在他身旁。然而今日大概是太惊讶了，沈颂怔怔望进封九眼里，破天荒地看出他藏在里头、却也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喜欢吗？这场初雪，”封九道。

　　时光一下回到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叫“相黎”的少年，喜欢上了一个叫“溪亭”的男子。沈颂曾多次在幻境中见到这两人，而那日他们在鬼市买完东西，回到了人间——
　　落日余晖，夕阳将站在旷野上的两人影子拉得细长。

　　“你之后要去哪儿？”相黎抬头直勾勾地望着溪亭，近乎质问地开口。
　　“客栈。”
　　“哪间客栈？我和你一起。”
　　“不必，”溪亭迈步往前走，却被一人紧紧揪住衣角，“你别想丢下我，我跟定你了！我喜欢你，想一直待在你身边，看见你。别人说遇到喜欢的人就得紧紧抓住，不要让他被其他人抢走，所以，”相黎顿了顿，“你是我的。”
　　“.....”溪亭看着他，半晌后似是退让般道，“你不能喜欢我。”

　　“不要再执着于此了。”
　　这时，封九听到这样一句话，从不知名处传来，又仿佛深压于心，伴随着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尘埃落定。

　　前世情债，今生偿还。
　　明月照照，白雪霏霏，情爱啊.....
　　这个困扰世人的东西，总是如蜜糖般让人吃尽苦头，又自甘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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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第一次写虐，看完的宝贝们和我说说什么感觉？有被虐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