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诺》林夜

24、舍得

　　姜白术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成日走街串巷，不过月余竟也将夜央城摸了七八分熟，此时带着东方星尘进了春意楼，轻车熟路地抛给迎客老鸨一锭金子，腰饰玉佩一晃，那老鸨顿时笑开了花，唤来几名姑娘将两人领往临湖小筑。

　　“咳咳，东方星尘，这里的门道可多了，不是带你来找乐子的啊。你，你回去可别乱说。”姜白术边走边低声叮嘱道。

　　“说什么？”东方星尘不解其意。

　　“咳咳咳，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姜白术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东方星尘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道“若是你我来此一事，小诺她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两人进楼不久，她就见到有小厮朝着上炎宫的方向跑去。夜央城寸土寸金，春意楼能占据如此好的位置，加之方才经过时遇到的不少修士和姜白术向老鸨展示腰佩的举动，这背后绝少不了八派的扶持。

　　“唉大意了，夜央毕竟是你们上炎宫的主城。”姜白术懊恼。明面上的青楼，暗地里情报传递。春意楼接待凡人，也接待修士，八派则有固定的院落，她连续几日在此与密探谈事，倒忘了真正的主家还在一旁看着呢。

　　“哎不说了，大不了今晚睡地板了。”姜白术心一横，“东方星尘，你可得争点气啊。”

　　小筑雅致清幽，七宝博山炉吞吐着舒神的龙脑香，九扇围屏上描金彩绘着各式花卉，两人在长案两端坐下。待小釜微沸，跪在一旁的侍女注水击拂，将沫饽洁白的茶盏分递二人后恭敬退下。

　　东方星尘不急着饮茶，反问道：“你应该能三花聚顶了？”

　　“托你给的仙级法器，差不多可以了，就是没实战过。怎么突然说这个？”

　　“其他七派若想在晋入大乘时继承绝学之域需要实力与机遇，你们神农谷的绝学却可以从小修炼，递升而成。只是现在你还控制不了封在你左眼的火种对吧？”

　　神农谷代代相传的秘密骤然被爆了出来，姜白术霎时变了脸色，“你们竟然知道这个？”

　　“你慌什么，不过是个域。”东方星尘漫不经心地举起茶盏，“你教我怎么追到小诺，我教你修炼五气朝元。”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姜白术脸上阴晴不定，她凝视着东方星尘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而问道：“东方星尘，你真的是上炎宫的弟子吗？”

　　“你很奇怪，你的功法招式同八派所出，但又不偏向任何一派。你对八派的事了如指掌，而我们此前却从未得到过关于你的任何消息。”姜白术自顾自说着，“据我所知，在年比之前，上炎宫这一代最优秀的应是少宫主楚诺浅，其次是当日退场的楚绫。我记得年比时连场中许多上炎宫弟子都不认得你，东方星尘，你真的是上炎宫的弟子吗？”

　　东方星尘不置一词。

　　姜白术忽然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不论前事如何，现在眼前的确实是上炎宫昭示的首席大弟子。

　　“算了算了，反正你这家伙身上宝贝多得很。各取所需，谈点正事罢。”

　　姜白术屈指叩桌，十二面门扇重新打开，千娇百媚的舞娘鱼贯而入，捧着一卷卷书简停立桌前。

　　卷册在长桌上一字铺开，白底墨字，书者笔法遒劲端正，记的却是上炎宫各色秘闻。

　　“东方星尘，瞧好了啊，这份是你家少宫主的，这份嘛，嘿嘿，是你情敌叶尘的风流史。”姜白术得意一笑。

　　这些调命簿也能知道啊。东方星尘随意瞥了几眼，眸光忽然定住，拿起一本仔细看了起来。一旁的姜白术慢悠悠品着茶，见她许久没有动静，也好奇地探过身子瞧了一眼。

　　“噗！”

　　上好的龙井喷了一地，姜白术捂着嘴咳嗽不止。月下相遇不假，赠簪定情也太快了？这含情脉脉，被迫分别，执手相看泪眼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姜白术一阵头疼，安插在南域的探子本事确实有，就是脑子太容易联想了，这放出去活脱脱一场世家大派苦情大戏啊？

　　“咳咳咳，东方星尘，这些你看个大概走向就行了。细节纯属、纯属虚构。”

　　东方星尘没搭理姜白术，握住卷轴的五指无意识摩挲着，她沉默许久，最终搁下了这卷，重新拿起另一册关于叶尘与京城柳家的牵扯。

　　还未看两行，连绵起伏的惊呼声在门外响起，姜白术皱了皱眉，“怎么如此喧哗？”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这就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伺候的小厮一溜烟跑开了，管事姑娘使了个眼色，重新掩了门，琴师三两拨弦，余下的舞娘们随乐声步转衫飘，娇眼如波。

　　东方星尘对这些兴致乏乏，她低下头继续看册中文字。小厮离开后，门外的喧嚣声并没有减轻，反而愈来愈响，像是朝她们而来。姜白术拧着眉，正欲说话，眼前的木门被“哐当”推开。

　　光影处、别有人间。半寸剑气裂云袖，一身朱袍泛流霞，冰肌玉骨，芳泽无加，她持剑停步，眉梢轻挑，琥铂色双眸里似笑又似困惑不解，波光流转间是风情无限。

　　东方星尘知道她的小诺生得好看，将来会是这九州八域第一美人，但她还是看得呆住了。那道剑气割裂了眼前花枝招展的长袖，她的小诺背对着春意楼明亮的灯火，眸中盈着浅浅笑意，灼若桃李。

　　失色的舞娘们和琴师纷纷欠身离开，出门前又好心为她们合上了门。东方星尘全然没有心思注意，她直直对上那双眼睛，心跳动得很快，何须兰陵美酒醉客，此心归处即是吾乡。

　　“星尘喜欢这里？”

　　“不、不喜欢。姜白术说带我来这学习……”东方星尘说，她偏过头，姜白术却早已不知去向，案上只剩她的半杯茶盏和一堆打开一半的书册。

　　“小、小诺，我……”东方星尘不知所措地看回楚诺浅，她家小诺仍是平静地看着她，然而越是平静她越慌乱，掌心不知何时浸满了冷汗。

　　“不喜欢，就回去吧。”

　　“嗯？嗯……”东方星尘一时揣度不出她家小诺的意思，只得垂头丧气地站起身。

　　楚诺浅余光撇过册上显眼瞩目的大字，顿了顿，未曾停留。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俱是沉默无言。东方星尘忐忑不安，又觉得不对，她什么都没做啊，只是去和姜白术学习的，为什么会觉得心虚啊？而且，小诺今天来找她，是有答案了吗？

　　山路尽头，庞大的建筑群落初露头角，东方星尘鼓起勇气想要问一问，一直沉默的楚诺浅却突然开口道：“星尘，以后不要这样了。”

　　东方星尘一怔，小心翼翼回道：“小诺，我真的只是去学习的。姜白术说带我去一个地方教我怎么追你，我、我不太懂这些，所以想学一学。”她神情懊恼，仿佛一个受了莫大欺骗的小孩子。

　　楚诺浅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东方星尘，无声叹气。她的神明啊，有时是威严高傲的上位者，有时又单纯的如同稚子。

　　“不是什么都需要学习的。”楚诺浅一本正经说道：“星尘以后不准乱学奇奇怪怪的东西，知道吗？”

　　“知道了……”东方星尘垂丧着脑袋，应下后又满怀期待地问道：“那小诺，你想好了吗？”

　　“星尘，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喜欢我，但我只是把你当做朋友。”楚诺浅别开目光，“而且你知道我前生的结局，也知道我日日被梦魇缠身，即使是以后，我也未必能回应你的感情。”

　　“小诺，喜欢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不然世上也不会有一见钟情。也可以说，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东方星尘笑起来，“小诺，不要怕，我在，那些梦魇不会回来了。娘亲说人心是靠慢慢焐热的，我可是金乌血裔，没有比我更热的了，所以，我能试一试吗？”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啊星尘……”

　　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东方星尘想要反驳，楚诺浅却退后几步，转身跑开了，留下她一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东方星尘挠挠头，估摸着今晚还是要孤衾难眠啊。她的小姑娘找她的时候气势十足，一说起这个又跑了，哎……

　　【109：小星尘，你还得努力啊！】

　　东方星尘：我知道。对了十九，离小诺的生辰还有一个月？

　　【109：对叻，元宵之后就是小姑娘十八岁生辰了，前生叶尘那厮还没回来，这回可不知道咯，星尘，好好准备啊！】

　　东方星尘：明白！

　　【109：对了星尘，姜白术她们这么热衷助攻你跟楚诺浅，怕是有什么所图，你注意点。】

　　“有所图便有所图吧。驱人办事总得给点利益不是？”东方星尘满不在乎地说着，她轻松跃上就近的檐角，放眼眺望，眸中金色忽明忽灭，上炎宫、夜央城、龙川依次收归眼底。

　　“舍得舍得，她们要什么求什么，本殿不在乎，仙器仙丹、灵材圣宝、凡间的王权地位，亦或是天界的仙位，本殿都可以舍予她们。”

　　“我只要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