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三壹啁啾

6、戛然

　　除却少年宫老师一职外，宋母在早间与晚间都找了零工，每一天都得忙到近十点才能到家。
　　老化的铁珊门吱呀作响，在静谧的黑夜里尤为扎耳。
　　狭小的几十平的老屋内，杏黄色的灯光铺洒了整间屋子，靠着斑驳老墙的餐桌上罩着一张白色的食品罩，细密的网格投下影影绰绰的阴影，罩着那两三道菜。
　　宋未池窝在沙发上正与王程安通着话，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忙道：“回头再细说，我妈回来了。”
　　放下手中的电话，宋未池起身迎上前，接过宋母手中的拎包，温声道：“妈，我给你留了点饭菜，这么晚下班该饿了。”
　　本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宋未池，在短促的一两年内学会了很多，他学会了如何无缝安排时间用来兼职接稿，他也学会了如何入厨房喂饱自己的肚子。虽厨艺不得精湛，但温饱胃口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天工作忙碌下来，消耗是极大的。宋母拉开椅子坐下，将食品罩掀开放在空处，两素一荤都是家常菜。
　　宋未池打了一份米饭出来，宋母顺势接过。
　　“不好意思啊，未池，今天比较忙，就让年年去接你了。”宋母一面进食一面同他道。
　　闻言，宋未池像是早有打算一般，在宋母的对面坐下，对此浑不在意，“你忙你的就好，我这么个四肢健全的人，还不能自己回家了啊。”
　　说罢，引得宋母轻声笑了几下，“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没个正型。”
　　“打娘胎里，妈你就该对我有清晰的认知。”宋未池接话道，指尖不断轻声敲击着桌面，似是在琢磨着什么。
　　母子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晌，宋未池忽的收了那副嘴欠又皮的模样，容光正色，双手交握着抵在桌面上。
　　“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宋母擦着手从厨房间出来，倏然间正好瞥见宋未池那庄肃的神色，气氛一下没了方才唠嘴的轻松家常。
　　再度在宋未池对面坐下，开口道：“你说，妈听着。”
　　宋未池斟字酌句，明扬的声线内暗藏着一份与之不相符的沉着，“你还记得我高中的同桌吗？”
　　王程安是宋未池高中时期顶要好的朋友，时常会来造访他们家，宋母哪会忘记，颔首以示宋未池说下去。
　　不过还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孩，那声音明朗洋溢却又不失安抚人心的温软，“我与程安打算搏一搏，自己弄个服装工作室。最近我们已经在做先前准备了。”
　　话音一落，宋母讶异的紧，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如水的温柔从她的双目中毫不掩饰的溢出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妈永远支持你。不过要记得不要太过劳累，你还是个青葱少年恣意随性一点也没有错，家里的担子还轮不到你来抗呢。”
　　他的妈妈是江南水乡嫁过来的吴侬小女，骨子是透不尽的柔情。
　　“好。”

　　初次打拼的两小伙子可谓是两眼一抹黑，好在双方家长在经济在任何方面都秉持着无条件支持的态度，他们也靠着零散时间接商稿支撑着，这才不至于半路淹没。几个月的时间，从宿舍作为设计原产地，以网络为媒介桥梁，一路摸爬滚打从无到有。
　　他们二人当初就喜欢拿起画笔设计各式各样的衣物，如今不过是实现他们梦想的第一步罢了。
　　所幸他们有所坚持有所拼搏，还有所仰赖的希望，堪堪一年的时光，从某鱼某红上积攒了不少的粉丝，越来越多的人从各个网络平台上知道了这个原创的小牌子，并为之吸引。
　　工作室从随时随地席地而坐的一无定所，到一年半载后简易的一小房间与志同道合的几人，是他们通往罗马的坚实脚步。

　　2012年
　　从最初那个口中所言的“君归”，到现在在一家巷子里拥有一个完整的工作室，跨度两年。
　　宋未池联手王程安，携行途中招揽的同好，在一众原创服装中终是做出来点名气。坚持下来熬过去带给宋未池不仅仅是幼时梦想成真，更多的是给他那个干涸枯竭已久的家捧上了甘冽的清泉水。
　　一边要忙学习上的事，一边还要操劳工作室，让宋未池分身泛术。那部宋未池哄骗宋锦年收下的手机很久才能通上一次电话，每一次都还十分匆忙短促，聊几句近况就不得不话道别。

　　2013年6月
　　跨度再长长不过365天再短短不过1天的一年里，聚集了太多重要的转折点，三年高中苦读过去是宋锦年的高考大关，四年辛勤大学过去时宋未池的毕业时刻。
　　工作室发展了三年，最初的宋未池与王程安两人也不必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宋未池特意在高考三天空了时间出来，左右陪伴着宋锦年，将自己高考时期的遗憾全然都弥补给了他这个自小捧在手心的弟弟。
　　高考结束的那天，宋未池拥着弟弟在沸反盈天的人声中盛享这一天的喜悦。
　　为了庆祝宋锦年结束高考，宋未池早早就预定好了本地一家口碑极佳的餐馆，待宋锦年一从考点走出就接上他和宋母直赴目的地。
　　席间，是时隔多年的言论风生。
　　他们缅怀已故的父亲，谈论宋锦年日后的规划，挂怀宋母的身体，最后说了一圈不可避免的说到了宋未池操持的工作室上。
　　“工作室近一年发展的还算不错，最近正在接洽一个大客户，这件事成与否这两日估计就能定下来了。”宋未池吞咽下一口鱼肉而后道。
　　宋未池的事总是优于自己，对于自己高考的成绩倒没有对哥哥的事来的上心。闻言，宋锦年乐极了，宋未池看似皮实得很但做事一贯谨慎，能让哥哥安然告知的消息，十之有□□是成的。
　　宋母用轻软的目光照拂着他，“别太过度消耗自己的身体健康，钱够花就行了。”
　　双喜临门的欢喜让宋未池飘飘乎，说的话更是不着四六起来，“妈，这话儿你得给自己说道说道，还赖不着我。”
　　要说过度消耗身体健康的，这操劳的几年内宋母当属第一人。
　　宋未池卡着宋母临界爆发的点儿，话口转瞬拐了个弯，“把自己变得这么忙碌也不全是为了挣大钱，毕竟君归这个工作室是我和程安两人一手做起来的，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当然是想看它越来越好了。”
　　语毕，宋未池挑着整条鱼身上最嫩的肉给宋母夹了一筷子，谄媚似的，“妈，趁热吃，这家的鱼听说是我们这儿做餐饮行业的一绝，今天特地给你们点的，快尝尝。”
　　宋母嗔人的话半路被压了回去，盯着瓷碗中雪白的鱼肉不禁有些慨叹，“妈就是不想你小小年纪就太累。”
　　谁想让自己的家人如此操劳的，宋母不想，宋锦年那更是不想，所以急于长大，日日夜夜总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他们的依靠，“哥，你要好好照顾，别让我们担心。”
　　“我会的。”
　　6月下旬
　　在过了稀松简单的一两周，终于等来了宋锦年不负众望的高考成绩。
　　9号晚上给宋锦年庆祝完，宋未池第二日就马不停蹄得回工作室去了。
　　是以宋锦年的这一好消息还是两人隔着电话吐露的，想着那摆在全国高考生内都毫不失色的傲人成绩，宋未池心里就高兴的不能自控，那声音中的欣喜自是不言而喻，“我们老宋家终于出了一个高材生，这可得好一番设宴庆祝一下。”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想是宋未池在工作室昭告天下这一喜讯了。
　　宋锦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一向内敛的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哥，我能过来找你吗？”宋锦年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念想透露出零星半点，如同人站在薄冰上一样战栗。
　　电话那头宋未池爽朗一笑，“你来正好，我们工作室拿下了那个大客户，这几日准备办个庆功宴。”
　　得到宋未池的应允无疑是得了半个世界，宋锦年欢欢喜喜得又同宋未池讲了许多话，什么要填报哥哥所在城市的学校，什么囊括宋未池的一切计划都被削去了黏腻的情感被他诉诸于口。
　　被盛大欢喜冲昏了头脑的宋未池根本未察觉其中隐匿起的感情，况他从未有时间琢磨过这种细腻的滋味，临到戳破前一刻都不能叫他辨别的出来。
　　挂断电话后，宋未池即刻给自己弟弟定了车票，急迫地好似更想见到对方的是他一般。
　　高铁站，是宋锦年多次送别与迎接宋未池的地方，这一次站在这里是他踏往心念之人的路程起始。
　　但就像他没有料到这段的感情的孕育，他也料不到这段路途的终点会在哪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