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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THIRTE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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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漾确实去了厕所,她将自己关在一个隔间蹲在角落里,她摸了摸口袋,却没摸到她想要的烟和火机,只有手机。
她会抽烟,是后来养成的。
她认识过一个女人。
一个被丈夫抛弃了的女人。
听说她刚跟她丈夫在一起的时候,她丈夫没有钱,穷得有上顿没下顿,但她看上了她丈夫那双燃烧着熊熊希望之火的眼睛,那是作为一个人绝对不能缺少的东西。
对未来的憧憬,对自己的相信,是莫欺少年穷,是人穷志不短,是永恒不变的赤子之心。
可她看错了,丈夫所谓永恒不变的赤子之心,在日后的花花世界也将榱崩栋折。
林漾出门买菜时,有时会看见她家总会有不同的男人进出,那女人见过她一次,露出嗤之以鼻的笑,转身便关了门。
林漾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招惹到了她,只知道之后的日子里,只要她出门买菜回来就会看到有男人从她家里出来。
他们在门口缠绵,他们抚摸在女人的背上,亲吻她的脖颈,一路向下……
林漾偶尔会听到附近别墅屋请的阿姨们,在背地里围绕着那个女人讨论,说她放|荡|贱|货,说她贱女人,说她不要脸。
林漾每每听到这种话,不免蹙起秀眉,她并没有制止而是捂住耳朵,闭上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一言不发。
她自己又好到哪去呢?
别说那个女人了,就是这些阿姨她也没资格去说。
有天林漾出门,看到那女人在门口抽着烟,看到她出来笑了下。她真的很漂亮,哪怕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平时见她穿得比较暴露,化着浓艳的妆容,但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发白发旧似乎压箱底的牛仔裤,脚底下是双运动鞋。
她问林漾:“出去吗?”
本着礼貌待人的原则,林漾嗯了声回应她:“买菜。”
“方便一起吗?”
“随便,菜店不是我开的。”
她吃吃笑了,笑得不太正常,看起来像个痴人,她在自己面前乐呵了大半天,最后揉掉笑出的泪说:“你这人挺有意思。”
走在路上,她给了林漾支烟:“抽吗?”
林漾摆摆手:“不会。”
“学学就会了。”她不由分说地把烟塞在林漾手里,“我以前也不会,后来就会了。这烟叫圣罗兰,这个盒装的味道有点苦,但还是不错,合我口味。”
林漾看着她手里的盒子,黑底银字。
她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后来女人先开口,不加掩饰第一句话就在窥探他人私密:“……你跟他几年了?”
“高一到现在。”
“初恋?”
“初恋。”
女人抻了个懒腰:“跟初恋结婚倒是让人觉得幸福。”
林漾顿了下,不知怎么当时跟她说了真话:“我们,没有结婚。”
她愣了愣:“那你……”女人突然噗得笑出声,哈哈哈笑得前倒后仰,她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有比我还惨的人,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林漾抿住双唇,很不想搭理她。
女人对人情感倒是敏锐:“你别生气,我真是第一次见到比我还惨的人。”
“哎呀,行吧,我告诉你个我特惨的事,我有HIV,就是艾滋病,嘛你肯定知道,这病得了就等于是活不了了。”
林漾有些惊讶,紧接着的是不想和她靠近。
女人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跟男人做多了,还不戴套,这种结局也算是意料之内,只是没想到那么快,我还以为自己能再浪两年。”
林漾想问问她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问题在喉咙里打了几个圈,最后没问出口。
女人说起了自己的以前,从记事到上小学,升初中,升高中,再到念大学,研究生,学校毕业后去了父亲的公司,认识当时还一穷二白的丈夫,然后结婚,最后以丈夫出轨离婚告终。
她说起自己的初恋和第一个男朋友,说他们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孩子,说那段时间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林漾觉得这女人有点疯癫,她路过鸟群会尖叫着冲向它们,将它们全部赶走。
然后顶着一众路人看神经病的目光,坐在地上捧腹大笑,总之看着不像个正常人。
林漾终于忍无可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你特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要不要抖抖干净!”
女人这时会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是病人。”
“关老娘吊事?!老娘是你妈啊!!!”
女人千娇百媚地喊道:“妈~”
“滚!!我没你这么大的不孝女儿!”
女人笑着说:“你这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个骨子里倔透的人,怎么会甘心当个随喊随到的情|欲工具,还兼保姆。”
“你废话真多。”
“行吧行吧。我走了,买菜真是无聊,又没劲,这身衣服也真是土丑到一定境界了,我从小到大就没穿过这么丑的衣服。”女人自知讨人嫌,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哦,对了。”
女人露出大白牙,给了她个狡黠的笑容:“你猜我查到艾滋病后干得第一件事是什么?”
林漾没理她。
“我勾引了你的初恋,说实话,你穿衣服品味不怎么样,挑男人的水平倒是不错。他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帅的,也是身材最结实的。”
林漾嗤了声:“所以呢,你想让我相信什么?”
女人忽地愣住,垂下眼皮,眼中闪过几分自嘲地情愫,她摸着头发,啧声道:“逗你玩真没意思。”
然后她就走了。
没两个月,林漾收到个快递,从医院寄来的,寄件人那栏写的是:你最最最最最亲爱的烈焰红唇。
林漾撕开来看,里面有个年头久到锁扣生锈的木盒子,那盒子上有大朵大朵的牡丹,像是上上一辈的嫁妆盒,但表面保存得很好,木漆完整。
里面有块绑着红绳的玉牌,那上面刻的可能是貔貅又可能是麒麟,她不懂玉但能感觉到那是块好玉,冰冰凉凉的摸起来很舒服。
接着是皮筋,各种各样的皮筋,单看着皮筋林漾就能认出来都是什么年纪扎的用的。
然后是一盒糖纸,不多就一小盒,看起来有十几张玻璃纸,反射出镭射的光芒。
最后是烟,是当时女人展示在她面前的那种烟,圣罗兰黑色装,没拆封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没有信也没有字条。
林漾不想拿着这些东西,她蹲在她家门口许久都不见人。
直到后来,她那个所谓的丈夫派人来收了这个屋子的东西。所有人戴着医用口袋,全身上下防护地严严实实,仿佛女人碰过的都是什么脏东西,不舍得用一寸皮肤去触碰它们。
林漾心想他们可能是不知道吧,不知道艾滋不是病毒皮肤病,不会只因为触碰过相同的东西就会染上。
林漾看见他们翻到女人的首饰盒,里面有枚戒指,无钻的裸戒,还有个易拉罐的拉环放在旁边。
大概是有人想拿那颗裸戒。
同伴大喊:“诶,你不要命了!得那种病的人的东西你都敢拿!”
“这戒指回家洗洗不就没事了,看起来挺值钱的。”
“值钱,值钱顶个屁用,你得有命花才算真的值钱!别拿,丢了!”
林漾走了出去:“大哥,那个,这东西能给我吗?”
“哪个?戒指?”口罩捂着嘴,那人说话含糊不清,“这东西你还是别要了吧,指不定有什么病呢!”
“我是要那个。”林漾指了指戒指旁边的东西,“拉环。”
那人拾起戒指旁的易拉罐拉环,不敢置信地问:“这个?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有用。”
那人想想,把拉环放在林漾手心。
林漾冲着他们甜甜地笑了下:“谢谢大哥。”
转身间,她忽然想起自己连女人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躲在厕所隔间的林漾笑靥如鬼魅,不知什么时候额上已出了细密的汗珠,头发浸湿仿佛是洗过,被电吹风吹了个半干,很奇怪。
可她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你啊你,可曾后悔过,可曾在深夜绝望孤独过,可曾想回到十六岁,回到一切都没开始的时候。”
“若是回到最初,你还会选择同样的路吗?”
“林漾!”
她听见有人喊她,她没理。
那人一间间推门:“林漾!林漾!”
她听出来了,这是个男生的声音,她想着谁啊,这么变态,连女厕所都闯进来。
“林漾,我知道你在里面。”那人速度很快,已经推到自己面前的这扇,发现推不开,沉默了会,半天词严厉色道,“出来。”
林漾这下认真听了,声音很熟悉——
是黎庭筠。
黎庭筠又道:“林漾。”
林漾在隔间门口踌躇,黎庭筠语气很凶,她有点不太敢出去。
黎庭筠在外面叹了口气:“林漾,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也不骂你。你出来。”
林漾听了话,开了隔间门,黎庭筠就在那扇隔间外站着。林漾摸了把头发,才发现这上头似乎是有水,半干不干,湿哒哒的,她打着哈哈道:“这么巧,你也来女厕所上厕所啊。”
“……”
黎庭筠气笑了:“我有毛病?是男厕所坑位不够了,还是女厕所有多干净,我来女厕所上厕所?”
林漾躲避过他的目光,走到洗手台,语气故作轻松道:“那谁能知道你啊,可能是女厕所比较香?再要不就是你喜欢,兴趣这东西,我可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黎庭筠快步走了过来,两手将她固在洗水台前:“我喜欢?你管不着?你确定?”
黎庭筠用食指和无名指钳着林漾的下巴上抬,迫使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黎庭筠:“林漾,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待见我?”
林漾目光斜视不去看镜子:“校草,学神,在女厕所堵着一小女生是不是太有损形象了点。”
黎庭筠发出声冷笑:“小女生?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
“你不会在意这些吗?”林漾眼眶发了红,声音竟染上了哭腔,看向镜子里的黎庭筠,“我倒想问问你,我身上哪点让身为校草又是学神,校园少女为之怦然心动,一个手机号炒到120,每每早上都会有追求者送牛奶的你,这么关注,这么上心,我待不待见你,有那么重要?”
“重要。”
“理由?”
“没有理由。”
林漾嗤笑:“你——”
黎庭筠拉着她进了隔间,从里面将门锁上,林漾被抵在门板上,吃痛地吸了口凉气,待睁开眼,她看见黎庭筠发怒的脸色狠狠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满不在乎的笑。你明明……”
黎庭筠的目光由一开始的狠厉慢慢转变为无限的哀柔,渐渐地黎庭筠低下头,攥着林漾的手力气也变小了。
黎庭筠伸手抱住林漾,又轻又柔,她感觉到黎庭筠在发颤。
克制到发颤。
林漾又一次闻到了牛奶的甜味。
林漾听见黎庭筠喘息着说:“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