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承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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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万俟义的时候，他穿着黑毛大氅，腰间没有佩带长剑。
黑毛大氅是东盛先主送给先帝的贺礼之一，为了恭贺先帝承了正统登帝位。
近些天万俟义也没有再上朝议事过，都是直接下发命令，致力于恢复茂兴，整顿内部矛盾。
此次万俟义私下叫了我和王辰过来，到皇宫后院的一处水榭。
而后荼元过来了，朝我们点了点头，又朝万俟义抱拳作揖。
东盛那边确实有野心，不是平白无故出兵相助。
江倡希望万俟义能承认东盛亦为大统，与他平分天下。
荼元没有说如果不承认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是道望大齐与东盛能和睦共处。
是这样，目前而言，大齐还真不能对东盛怎么样。
因为大齐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褚地也是。
而东盛先主和原先的郦帝一样，都是错开中原往周遭发展。
尽管与吞并郦地的大齐相比，东盛的领土范围比较小，但确实当今各方面发展最稳定的地方。
如果东盛再变卦与褚地合作，共同攻打大齐，且先不提我们，这三方都会得不偿失。
然而承认东盛也是继承正统，相当于承认了东盛皇帝是能被记录在青史里的皇帝。
中原上有两位正统皇帝，这件事简直荒唐。从前没有过，兴许以后也不会有。
荼元便说：“望陛下认真考虑这件事。”
东盛能提出这件事，是因为万俟义承认东盛为正统很容易。
传国玉玺当年被摔过，摔了一角。那位皇帝找人补过后就寻良匠有刻了一块，当时的玉料有剩。
完好的那块玉玺在江倡手上，只待万俟义承认，他就是前朝继承下来的皇帝。
看起来荼元应该是与万俟义提及过，万俟义的神情并不觉惊讶。
万俟义说：“东盛曾向先帝称王。”
荼元答：“是。”
万俟义负手：“玉玺在他手上。他若想，何须我来承认。”
荼元只是重复：“愿陛下认真考虑这件事。”
其后万俟义在我们面前反复踱步，最后甩袖一摆手。
万俟义叹道：“罢了。”
“我还是不能承认皇位正统，”万俟义和荼元说，“请见谅。但是我可以给予东盛作为独立国家的同等待遇，我认同你们的独立。”
万俟义承诺：“我可以给你们承认皇位以外的所有东西。唯独皇位，是不可以的。”
待他说完话，荼元便垂眸。
我原本以为他要不屑地笑一声，谁料他却一拱手，道声好。
荼元便缓声道，说他要去安顿东盛将士，也要去歇息了。
万俟义往我们身后摊开手。荼元颔首，负手自那里走上连廊。
“这么好说话，”我看着他的背影，“这件事不是东盛皇帝要求的吧？”
王辰也说：“现任东盛皇帝不像是有那种心思的人。”
“荼白教导得好啊，”万俟义叹了口气，“至于江倡本来想要什么，我也能知道了。”
没有问他现任东盛皇帝江倡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回忆起荼元的态度，应该就是万俟义刚才说的那些。
不过荼元的试探也很好理解。
尽管大齐内部是挺乱的，但如果真要与褚地和东盛打起来，还有郦地做后备，谁输谁赢难以知晓其结局。
所以他只是来试探万俟义的口风。奈何万俟义不是一个脾性温软的人，他的雄图壮志只能作罢。
万俟义哦了一声，顿足，转身看向我们。
“我叫你们过来是因为一件事，”万俟义顿了顿，“自重新定下宵禁以来，你们是首次打破宵禁的两个人。”
我下意识说：“侥幸，侥幸。”
王辰忽然笑了声。在万俟义看向他前清了清嗓子，转目望着荷塘。
“可不能有下次了，”万俟义瞪了眼我和王辰，“设宵禁是为了遵守。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晚上在外面到处闲逛，就算茂兴有再多的巡逻兵也不够用。”
我和王辰老实地颔首。
继而我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茂兴？”
王辰先问我，言语间有些诧异：“你这么快就想走了？”
“主要是我想早点儿结束这一切，”我叹着气，“我想家了。将士们也想。早点儿结束这场无端的战争，也就能少点儿家破人亡。然后我们各回各家，多好。”
“最多半个月，”万俟义说，“再等一周吧。我们就差不多该走了。”
我点点头。
王辰在旁边问他还有事情吗？万俟义说没有。
王辰便颔首，一拱手就匆匆忙忙地走出水榭。
万俟义感到奇怪：“他这是着急去哪里？”
“不知道，”我朝他拱手，“那我也走了。”
万俟义摆了摆手：“走吧。”
没过多久他又叫住我：“别再喝多了。”
“哪里会，我酒量很好，”我摆手，踏出水榭，走上连廊，“荷花都要到结花苞的时候了。”
万俟义在我身后复杂地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啦。”
而我没有回头，走过来连廊，走到院门口。
王辰说他不等我了，他喝醉到头疼，现在要回家补觉。
我没拦他，甚至让他照顾好自己。
其后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没有乘马车回府，我让马车夫把马车驾回林府，而缓步走到了门口。
守卫朝我抱拳，上前递过令牌。
我谢过以后把令牌妥帖地放回腰间的袋子里，走进了热闹的长街。
长街仍是那般热闹，买东西的商贩在两侧架起摊子，开始叫卖。
俄而我听见有家摊子还在吹嘘，故意大声和周围人讲他给万俟义卖过面具，还受到了万俟义的赏识，甚至还在褚地派遣人巡查时救了万俟义一命。
因而我好奇，看了眼他，半天没想起那个摊主是谁。
继续往前走就到了一处茶摊，还是碰见青理的那家茶摊。
茶摊热热闹闹，从外面看上去已经是没有空位了，我正要走，听见不远处有人似乎在叫我过去。
“林公子！这边！”
我放眼看去，是青理高举手臂，“我这里还有一个座位！”
瞧见四周都在看我，我本想直接离开。
不过转身前我想起青理和那个褚地人的对话，临时改主意，而绕开人群坐在了青理的旁边。
青理朝我笑嘻嘻的，挥手本想叫来小伙计。
他发现小伙计实在忙不过来，起身去找老板。等他回来时，我看见手里端着一盘炒香瓜子。
“林公子。原先我是想要登门拜访你的，后来发现你实在没时间，”青理给我斟了一碗热茶，“不过能在这里碰上，也是巧合。”
环顾周围，我微俯身悄声问他：“你经常来这里吗？”
旁边真的太乱了，乱得我心烦。我还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一片乱哄哄的景象。
青理也贴着桌沿，和我轻声说：“也不是啊。所以我说是巧合嘛。”
我瞥了眼左边的那桌人，他们还在论当今局势和送货之间的关联。
“我遇见过你，”我拿起茶碗，吹开茶水的热气，“可能你不太记得了。”
青理好像没听清，依然试图回应我：“是吗？”
“那次我听见了你和褚地人吵架。你好像在和他争论我们的行事风格，”我小口喝着热茶汤，“你很聪明，一直坚持我们赢了。”
在我说这话的时候，青理正在嗑瓜子。
他听到我说的话便顿住了，似乎被瓜子给呛住，捂着嘴不断地轻声咳嗽。
我便把另一碗茶递给他。
那一碗茶已经晾凉了，喝下去刚好。
青理接过茶喝了一大口。我拍了拍他的背，听他顺好气，声音极其细微。
他说：“你当时在场？”
“对。”
我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当时万俟义也在场。
“你当时，”我斟酌着措辞，“很勇敢。”
“那个时候是赫连成掌管着茂兴，你能够那么说，已经很勇敢了。
毕竟赫连成因为成长环境的关系，还挺相信一言堂的。如果你当时的话被人传了出去。”
我伸出右手，屈起食指轻轻地敲了敲他的鼻尖。
“可能就要命丧当场了。”
青理摇了摇头：“连实话都不听。他还能听得进去什么。”
周围还是很吵。我喝了口热茶，缓解头疼。
听见他的话，我不禁深感同感，就垂下眼睑瞧着面前的桌面轻笑。
“说得有道理，”我偏了偏头，看向他，“青家。南坡青家？”
青理双手叠在一起，手心捧着茶碗。
他朝我点头。
我无声地啊了一声。而我若有所思地颔首，斜眼瞧着桌面想了一阵子，随后再看向青理。
我问他：“太后让你来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青理盯着茶水中间的浮沫，浮沫在碗中打转，“我家里人让我来避难。太后给我们发密函，说往里跑，她能护我们无恙。”
我没有搭腔，只是喝着茶汤。
“南坡，”青理伸出一只手在桌上虚画着，“靠近南常和同谷。他们会经过的地方。”
“同谷被围的时候，我跑了。家里人说不能弃之不顾，所以都没有音讯了。”
“现在我试图找到他们，很渺茫。但我还是会找，”青理平静地叙述，“当我来到茂兴的时候，茂兴刚被攻占。我试图和太后写信，但是我与太后的联系也断了。”
我颔首，最终没有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