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淮兰

61、五十九

　　没几天，德妃又宣我入宫去。我去了长春宫，和德妃一席长谈；德妃待我十分亲切，我也如此，额娘去后只有她对我最亲，我和怀碧无不把她当成了第二个额娘。谈了许久，我们忽然听见远远的静鞭声，德妃笑道：“赶得巧了，皇上驾到了。”
　　果然律和挑了门帘道：“娘娘，万岁爷往这边来呢。”
　　德妃轻轻整了整庄容，我也随着律和一起站在门边；说来好笑，我没见过康熙几次，以前德妃不管是去别宫还是圣驾来了要人伺候都是带着律和的，因此律和对各宫及康熙的面貌熟悉非常；相比之下，大多时间只在长春宫里溜达的我对这些事却知之甚少，我还记得上一次见康熙时十三阿哥赐婚的时候，看得也不真切……
　　远远瞧着一个身穿黄袍的人在大队太监宫女的伴随下缓缓而来，德妃带着我们迎出去，三跪九叩行大礼。康熙伸手扶起德妃笑道：“何必多礼。”我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也来不及多想，就跟律和、飞瑶分别去上茶。
　　只听得康熙对德妃说：“朕的十四阿哥真是将才，足以担当大任。”
　　饶是德妃这样在宫内浸淫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免欣喜地睁大眼睛愣了一会，然后才忽而反应过来，扑跪于地，深谢皇恩。康熙连忙命人扶起来，不知律和等人怎么想，我看着德妃跪地有些心疼，便赶紧扶了起来；刚一抬头，便和康熙温和目光相遇。
　　我不言语，径自把德妃扶起来自己站在一边。
　　康熙又和德妃说了一会话，问道：“这孩子是谁？”
　　德妃静静看了我一眼，笑道：“这是十四福晋的姐姐，罗察的大女儿。”
　　康熙看上去很吃了一惊：“罗察还有这么大的女儿？朕总也没听人提，他是藏宝不成？”
　　德妃笑道：“这姑娘名叫佩兰，原是选入宫的宫女，心细聪明，因此臣妾敢把宫里大小事都交割给她，她三年前完差出宫了，今天特地回来看望臣妾。”
　　康熙看着我道：“你现在在哪个府里？”
　　我笑道：“回皇上，奴婢现在雍亲王府。”
　　康熙自语道：“原来在老四那里。他眼前也要个心细之人。”
　　德妃笑道：“正是呢。皇上不见我宫里的飞瑶？前些日子皇上还赞飞瑶好不是？”
　　康熙笑道：“不错。”
　　德妃道：“那飞瑶便是佩兰一手调教出来的。”
　　我猜不透德妃是何意，只看康熙看着我，便福身道：“奴婢不敢。”
　　康熙微笑说：“这两个姐妹倒真凑成了一对，一个是十四阿哥的福晋，一个是老四的人。”
　　德妃不安地笑：“皇上明鉴。”
　　我总觉得越听越不对劲了，要说什么却说不上来。
　　康熙没有对这个问题多加追究，又说了一刻便要离开；离去前，他笑对德妃说：“静然给朕生了两个好儿子啊！”静然是德妃小名，德妃福身连说不敢不敢。
　　康熙离去后，我问德妃道：“娘娘，十四爷果真要出征了么？”
　　德妃笑道：“可不是，着正黄旗所部呢。”
　　我默然不语。德妃笑道：“佩兰，我知道你们自小相识，自然不愿让他去。”
　　我忙笑道：“不仅如此，娘娘；我怕十四爷一去后，妹妹怀碧会暗里受些气。”
　　德妃道：“有皇上和我在这里，谁敢给她气受，佩兰你多心了。”
　　我自是一笑而解，心中想的什么自己知道。
　　我在雍亲王府时也曾经多次想到过这个问题，不久的将来我该如何面对妹妹和十四阿哥，我为什么偏偏又将夹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对这个问题我难以解答，因此在初到雍王府时我曾想过离去，后来又想起将来若是没有我在也许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也就断了离去之意……
　　就算我在，能改变得了他们各自的命运么？
　　越发心酸。
　　浣雅看着我倚着窗边出神，低声问：“姑娘这几天怎么了？饭也不大吃，又天天懒怠动弹，不是病了吧？”
　　我回神，微笑道：“谁说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你瞧。”
　　说着我就活动活动胳膊，做了一个以前喜欢的大力水手的姿势，浣雅笑了。
　　“也怨不得姑娘，这段日子十四爷受封大将军王，又要远赴西藏，朝廷里乱得都成一锅粥了，”浣雅道，“四爷前儿还跟我说，没事请府里大夫给姑娘瞧瞧呢，说一张脸都白成什么样子了……”
　　我失笑，大声说：“我是天生丽质，长得白也不是错处啊。”
　　浣雅掩嘴笑道：“姑娘总是口舌伶俐的，以前我听四爷和姑娘斗气，怨不得四爷总是占不得上风……”话音未落，她的笑声已经掩饰不住。
　　我笑道：“等四爷回来，他不怪你才怪！”
　　“谁说的，四爷很少责罚下人……”她脱口而出，停了一下，又讪讪补了一句：“四爷可是好人的。”
　　我微微一笑：“你急个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浣雅默然，脸上却浮起意味不明的红云。
　　看来她也很喜欢四阿哥，我边笑边想，四阿哥可真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啊，都三十多了还能引得这么多花季少女倾心，换做现代绝对可以成为一个偶像派代言人……现代，已经多久没想起过现代了？
　　看着浣雅在旁也无聊，我便笑对她说：“浣雅，你现在怎么出行？”
　　浣雅说：“骑马，或是坐轿。”
　　我说：“将来有一天，我们要坐着钢铁到处走，你信不信？”
　　浣雅瞪大眼睛：“坐着钢铁？刀剑那样的？姑娘一定是发烧了……”
　　我笑道：“没有。”
　　我刚要对她解释一些未来的事情，就听门外响起脚步声。浣雅面色不安地开了门，四阿哥看浣雅这么一副脸色，疑道：“怎么了？”
　　浣雅说：“四爷，姑娘是不是发烧了，我请大夫去。”
　　四阿哥看向我，伸出手在我额上一触，说：“根本没有。”
　　浣雅诧异道：“是吗……我去倒茶来。”
　　四阿哥问：“你会把浣雅吓坏的。”
　　我无奈地说：“我只不过提出一个设想。”
　　“什么设想？”
　　“姑娘刚才说，将来人都要坐着钢铁走来走去！”浣雅突然探头进来，扔下一句，又跑掉了。
　　我等着四阿哥的笑容，但他没笑。
　　“坐着钢铁出行我不知可不可能，但用火器防身我倒是领教到了，”他说着从身上拿出一把极其粗糙的老式火枪来，放在桌上。我看着那把火枪，也许神情稍微冷漠了些，四阿哥道：“你不好奇这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把东西推向一边：“我对伤人的东西从不喜欢。”
　　四阿哥淡笑道：“果然好眼力。”
　　“也许不止好眼力，”我淡淡道，“四爷倒也用得上这个防身。”
　　“洋教士下午才能来，”他说道。
　　我笑了起来：“那么四爷正好吓他一跳吧。”
　　说完，我粗粗检查了一下火枪，火药都已经上去压实了。我拿着火枪来到镜湖一棵树下，用朱笔画了一个小圈。四阿哥凝神看着我。我记得以前跟着李明飞在打靶场上的经历，目光将准星、红圈列在一条线上，扳机扣动。
　　只听砰地一声，落叶几何。
　　我们过去看了那棵树干，铅弹几乎把树打透了。
　　他静静问道：“你如何会用？”
　　我说：“心里怎么想，就怎么用。这东西四爷拿着吧。”
　　四阿哥说：“你既然会使，就自己留着。”
　　“四爷对这东西不感兴趣？”我笑问。
　　四阿哥淡然道：“奇技机巧，只怕不堪大用。”
　　我暗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