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淮兰

62、六十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便是康熙五十五年秋。十四阿哥远征已成定局，其他皇子也不再抱什么希望；康熙把怀碧母子三人一起接到了宫里，就住在长春宫内，无上殊荣寄于了贝子府的大小人等。我听说这件事，倒怀疑康熙是怕十四阿哥手握军权会如何如何，不过这也有个好处，我见怀碧更方便了。
　　康熙把朝廷一半军马都交给了十四阿哥，称其为大将军王，打正黄大旗，朝野一时为之震动。深秋十四阿哥受了封，明年开春便要启程远赴西藏。
　　怀碧为十四阿哥出人头地而欢喜，又极舍不得十四阿哥离开。我去长春宫时，她常常叹着气说起怕十四阿哥在西藏水土不服、初来乍到、将领不服管教等等之类的担忧，说着说着难过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我却知道以后会怎样，笑着安慰她道：“十四阿哥天资聪明，皇上又慧眼如炬，怎么会所托非人呢？妹妹放心，十四阿哥一定会完完整整从西藏归来！”
　　怀碧犹疑地看着我：“姐姐怎么这么有信心？”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额娘教我们赶围棋？”我笑问。
　　怀碧微笑道：“可不记得！姐姐聪明，半年就可以和额娘打成平局，我却每次都……”
　　“就是这个，可我每次和十四阿哥下棋，却都是我输，”我笑道，“后来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脸不屑地说：‘赶围棋若只用那些规则，谁都是这样。’然后你的丈夫——小时候——得意洋洋地扔给我一本孙子兵法，说：‘看完了这个，你再和我下！’可我当时很懒，根本没看，而他已经都看过好多遍了……”
　　怀碧微愕。半晌，她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以为她还是信心不足，正想接着鼓励她两句，就听她幽幽开口：“你原来记得如此清楚。”
　　我当时便听得一愣，随即气笑道：“你原来在乱吃飞醋！都多少年了，还这么酸……”
　　怀碧淡淡一笑，忽然门帘外宫女说：“福晋，两位小阿哥来了。”
　　我十分欢喜，我可是很少见到他们；怀碧看着我笑道：“叫他们进来。”
　　门帘一挑，两个衣着漂亮的小人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大的已经八九岁，知道给额娘请安了；小的还只有五六岁，直嚷着让额娘抱抱！我笑得开心，怀碧也面露喜色，伸手把小儿子揽过来，摸着脑袋问今天学了什么，学得好不好；我看着弘明站在那里，便招手叫他过来，细细端详那张小脸。
　　我从弘明稍显幼稚的脸上看到了他阿玛的影子，非常高兴。
　　“皇上考过你什么？回答得怎么样？皇上觉得怎么样？”我放柔了语气问这小孩。
　　“爷爷考过我四书和孔孟，我答得很好，皇上夸奖我了，还赏给我一块玉佩！”弘明到底是小孩心性，说着脸上便露出骄傲之色，眼睛也逐渐露出欢喜的光。
　　“是吗？”我微微一笑，“弘明真聪明，来。”
　　我自幼身上便带着一块玦，是额娘从小带在我身上的，说是能辟邪；我从脖子上把那块玦取下，放在手里：“我送你一个小东西，肯不肯收？”
　　小孩子水汪汪的黑眼睛睁大了：“什么东西？”
　　我把那块玦递给他。怀碧说：“姐姐不可，这是额娘留给你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笑道，“肯收吗？”
　　弘明看了两眼，点点头，伸手就挂在自己脖子上了；他额娘倒是有些不悦，微笑道：“给你就要，也不知谦让。”
　　弘明说：“我想要。”一句话差点没让我笑出来，弘明脸色无比认真。
　　他收了那块水绿色的玦，笑问：“你是姨娘，是不是？”
　　我笑着点点头：“上次见你，你还不记事。”
　　弘明笑了：“就知道你是。”
　　我愕然：“嗯？”
　　“府里的其他福晋也很喜欢我，可我看得出，她们实际上根本不喜欢我，我觉着只有从你、阿玛、额娘、皇爷爷、娘娘眼睛里看到的才是真喜欢，”小孩蹦出这么一句，“而你又不是阿玛的亲戚，长得像额娘，肯定就是姨娘了。”
　　我听得惊讶，抬头看着怀碧，怀碧只是笑笑，说：“他看得出谁对他真好。”
　　我不禁感慨，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察言观色，出生在皇家真是一种不幸哪。
　　怀碧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便吩咐律和把他们好好送回阿哥所去了。送走他们，怀碧笑道：“也没见多快，慢慢地我们就老了，孩子们却长起来。”
　　我笑道：“你这话和当年额娘说过的一模一样，还记得吗？”
　　怀碧深深叹了口气：“真的。当年额娘这么说的时候，我们才多大？可现在，孩子大了，额娘却没了！”她说着，滴落一滴眼泪；我亦无声，想起当年寂静冷清的完颜府只有我们三人的情形。
　　过了一会，她低声道：“姐姐，那年你说，你报了仇了。”
　　我微微点头，拉了她出去散步，在阅山殿内把细节讲给她听；怀碧依然垂泪，半晌叹气道：“阿玛那么对她，她居然还甘心……额娘怎么这么傻？”
　　我悲笑道：“这就是女子痴情。额娘为了阿玛连被他慢慢毒死都不在乎，碧云格格为了方静和虽然嫁了蒙古却矢志不忘，还有你，我的好妹妹。”
　　怀碧疑道：“干我什么事？”
　　我怜悯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最近睡得不安稳吧？看都看得出，十四阿哥若不是这些日子忙，也不会忽略的；可你宁可每晚难眠都不愿让他知道，是不是？”
　　怀碧泪下，哽咽道：“姐姐知我。”
　　我叹口气，从衣袋里拿出一小片宁香：“先用了再说，别每天都这样，十四阿哥总会看得出的，他又怎么能安心离开？”
　　怀碧静默一刻，说：“姐姐在四哥府里都快三年了，怎么……？”
　　我笑道：“没什么。”
　　她愤然道：“他既然不喜欢姐姐，又为何要留下你？”
　　我摇头，说：“这事不怪四爷。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嫁了十四阿哥，会不会后悔？”
　　怀碧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决不。”
　　“即使他将来一无所得，将来宏图难展，看人眼色被人欺压？”我叹息着问。
　　怀碧想了一刻，摇头。
　　我笑道：“这我就放心了。”怀碧不会走，我也不会……
　　怀碧问：“四爷对姐姐好吗？”
　　“好得很，”我思虑片刻，说了年羹尧和年氏那件事。
　　怀碧听到最后，双目微微睁大，笑道：“我也放心了。”